裴行简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刚才林听在车上待了片刻,他的头疾已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时赵德海进来报:“林大人来了。”
裴行简睁眼,眼中流露出兴味,看刚才林听下去那个样子,还以为要威武不屈不愿上来。便道:“让他进来。”
赵德海便高兴地去传话:“圣上让林大人快快进去。”
林听总觉得赵公公笑得奇怪。
再次踏上马车,林听浑身不是滋味。唉,从古至今的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他上了马车,帘子一掀,就与裴行简对上了视线。
外面雨已经小了许多,但车内却被熏得又香又热。
裴行简坐在正中,一身墨绿锦袍,一手抵着下颚正朝他看过来,眼中透着玩味,嘴角上勾,似笑非笑。
林听:……
他果真不该来。
但所谓来都来了,再下去,岂不是让对方知道他怕了。
于是林听顶着目光穿过车帘,站在车厢里。他身量不低,在车厢里直不起身,只能躬身。
可恶,他不想弯腰的。
裴行简朝他一挥手:“坐。”
林听眼神绕了一圈,找了个角落里的位置。皇帝的专用马车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内里却是别有洞天,车中间支着一个小桌,上放了各式糕点,就连他身下的坐垫都是皮质的。
想想刚才他来时坐的丞相府的马车,颠得他屁股疼。还是皇帝会享受。
刚坐稳就听裴行简又说:“找我何事?”
林听收回思绪说:“皇上,臣刚才从落石村民口中得知,他们此前的行为都是受一个叫‘王先生’的人指示,只是那人蒙着面,村民们都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裴行简眨了下眼,慵懒问道:“说完了?”
林听点头,昂。
“下去。” 裴行简淡淡地说。
林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啊?
再次被赶出马车,林听已经气成了河豚。靠!他再贴上来他就是狗。
看裴行简单样子,应该是知道有这么个‘王先生’,那干嘛不早点告诉他,溜着他玩很快乐吗,那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一旁候着的赵德海眼瞅着林大人气鼓鼓地离开,心想这又是怎么了,赶紧上了马车回话:“圣上,林大人走了。”
裴行简眼光瞥向他。
赵德海观察了下皇帝的表情,估摸着这会儿皇帝心情还不错,没看那嘴角都扬起了嘛。他可是好久没见圣上这么开心了。
又说:“老奴见林大人走时气得狠,那双臂都抡出圈儿来了。”
裴行简道:“孩子心性。” 随即指了下桌上的糕点:“带去给他。”
赵德海眼睛瞬间眯起来,瞧瞧、瞧瞧,圣上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林大人,身体却诚实得很。
他当即袖子一卷,迎着皇上灼灼目光将桌上的糕点全给收入囊中。反正圣上从不吃这些,不若让他都给拿去林大人。
林听前脚刚踏进难民所,就听后面传来喊声:“林大人,林大人留步。”
他一回头就见赵公公咚咚地往这边跑来,怀里似乎揣着什么,压得袖子一DuangDuang的。赵公公跑近了,双手压着膝盖大口喘气。
“哎哟,林大人真是——年轻身体好哇。”
林听不明所以,随即就见赵公公从袖子掏出一个小巧食盒,递到他手上,一边喘气一边说:“林大人这一路辛苦了,圣上命老奴将糕点送来,” 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哎哟,要老奴说圣上可是很感谢林大人的呢。”
林听:……呵呵
他掀开食盒盖子,所谓皇家出品,必属精品,里面的每样点心都极精致小巧,让人看一眼就觉食欲大开。
林听咽了咽,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他坦然收下,眼睛弯成小月牙:“多谢赵公公。”
赵德海目送林听进去,满意地点点头。
要是没有他,这林大人和圣上可怎么办呐,要是林大人不留在圣上身边,那满朝文武可怎么办呐。
总归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下林大人可以留在陛下身边了吧?
林听进了门,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穿着大红官服的人正指挥着手下分发米粮。
他过去问言季:“这人谁呀?”
言季说:“京兆府尹——薛平。”
林听恍然,不怪他一时没想到,主要是这人的气质看上去就很割裂,光看头就像个土匪头子,而看穿着,又确实穿着四品官府。
薛平看见林听便过来拜见。其实林听没有品级,也就是平民一个,他作为京城四品官,本应受林听拜见,但奈何林听有圣上给的令牌,见令牌者,如圣上亲临,实际上如何不说,但这明面上,林听就代表着圣上。
“下官京兆府尹薛平拜见林大人。”
林听被吓了一跳。他哪儿懂那些繁文缛节,两手将薛平摊起来说:“免礼、免礼,薛大人辛苦了。”
薛平连连摇头,谦逊十足:“不辛苦不辛苦。” 又将腰弯了下来。
他们这些京城的官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下官拜见上官得拜两次,以显对上官的尊敬,而上官自然也要扶两次,显示对下官的赞赏,说出去也是个面子。
因此薛平又等着林听第二次将他扶起来。
圣上点的钦差大臣扶他两次,这说出去多有面子。
林听目光沉痛。
得,这人怕不是个表演型人格。
眼见薛平恭敬的手将要放到他摊开的手上,林听倏然收回手背在身后。
“薛大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下去休息吧。” 说完目视前方,走了。
走了?
薛平傻眼了。
啊?就不能再扶一下他吗?那他怎么办?是起来还是不起来?
林听去了村民们聚集的正堂,衙门的人正在分发米粮。他随手抓了把派送下来的米,京兆府送来的米颗颗饱满,还是新鲜的。
府尹倒还是靠谱的,林听又突然大发慈悲,返回去把薛平扶起来,“薛大人客气了,快快起来,别闪着腰了。”
“是是。”
薛平此刻是再也不敢弯腰了,擦了擦额角的汗,跟在林听身后进了正堂。
村民们围在一起,有的正在升篝火做饭,一锅浓浓的米汤香气,勾得人食欲大开。
林听都忍不住频频往锅里看。
薛平眼观四路敏锐察觉道林大人的小动作,当即谄媚道:“林大人肯定忙累了吧,下官让下人给林大人盛点米粥,再来几碟小菜如何?” 说着他就要招呼旁边候着的小厮。
但被林听抬手制止:“别,我不饿,就看看、看看。” 他虽然眼馋,但也知道这些都是村民们不可多得的口粮,要是他一瓢,其他人有样学样也来一瓢,那村民们还吃不吃了。
作为皇帝特派钦差,他得以身作则,绝不能开这个头。不然跟贪官何异。
薛平见林大人态度坚决,心里肃然起敬,听说陛下去了一趟西南,回来时身边就跟了个林大人。不愧是陛下跟前新晋的红人,这思想觉悟就是高。
薛平框框一顿拍马屁:“是是,林大人高风亮节、一心为民,是下官僭越了……”
一通马屁拍得林听不好意思起来。他绕绕头,其实吧,他也没那么好哈哈~~
等到村民们填饱肚子,薛平又从兜里拿出一沓纸说:“此前朝廷已经给你们在城内建好了住所,还分了土地,这是你们的地契,如今可还有人想要回落石村不要地契的?”
下面坐着的村民个个低头不敢说话。
经过这一遭,他们哪儿还敢再回落石村,谁敢把命拿着玩儿。
之前那王先生真是害惨他们了。
见没人反对了,薛平便吩咐人一个个发放地契房票。
林听看他们沉默乖顺,不免想:果真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等一切收拾妥当,薛平就要带着这些村民去新的住所,走前薛平邀请林听同行。但林听摆手拒绝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他啥也不会,跟过去只会添乱。
送走村民们,林听也要跟着言季回丞相府。
出了难民所的大门,就见皇帝的马车还停在原地,不过车头调转了个方向,对向他们。
林听摸了摸袖子里的糕点,想着要不要去跟裴行简打个招呼,一阵风拂过,吹起帘子,车厢内一一双凌厉眼锋射过来。
林听抖了一下,算了算了,这暴君跟他八字不合,还是少接触好。
言季指着那边:“那人是——”
林听想起来,言季没有官身,也没进过宫,自然不知道皇帝长啥样,他当即一把拽着言季肩膀转了个弯推着人走,“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我们快回府上,我饿了。”
言季:“哦哦哦。”
林听又说:“虽然村民们搬了,但那个什么‘王先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他们全去了新住址,需得派人守着落石村和他们新的住所,一旦发现就立马抓起来。”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奸人如此胆大,敢在暴君的地盘上撒野。
……
目送人远去,裴行简松开抵着帘子的手,绸缎丝滑落下,遮盖住了眼前的光景。他轻挥了下手。
赵德海当即会意朝外面喊:“走。”
走出去几息,就听陛下沉着声音道:“我记得先恭王的宅子在正阳街上。”
赵德海回道:“恭王府在正阳街东巷,离崇正门可就一盏茶的时间。” 先帝时最宠爱的除了当时的太子外,也就这个恭王了,就连府邸都在皇城根下,可惜恭王死得早,府邸也就这么留下来了。
裴行简说:“打扫出来。”
赵德海心下一惊,但不敢胡乱猜测陛下的心思,低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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