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朝中风雨飘摇,不断有大理寺官员前来汇报对安定侯的调查结果。
除了那日农户说的几项罪名外,还涉及残害平民、勾连外族等数项罪名。
林听跟在皇帝身边听得清清楚楚,不免心惊:安定侯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结党营私,妄想招兵买马颠覆皇权。
座首的天子一连数道旨意下去,直指要害,将涉及的大臣全部抓获。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每日上朝总会少一两个同僚,太和殿里上朝的气氛都比之前冷清。
京中一场秋雨落下,城内屋舍焕然一新,天气凉爽了许多。
而安定侯的审判结果也终于下来了:安定侯及其子抄斩,其余家眷一应流放。各项罪名中涉及到的官员均按大墉律法一一处置。
旨意犹如惊雷伴随着秋雨落下,众臣唏嘘安定侯遭遇的同时也不免反思起自己是否有涉嫌违反律法、党争等行为,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想到了当初林大人乔迁新府时送过去的礼物。
霎时间,这些人又是提心吊胆,纵然林大人如今受圣上宠爱,可就连权倾朝野的安定侯都落得如今的下场,万一日后林大人不再受宠于圣上,那他们可不就跟着连坐了吗?
是以,等京中形势稍稳定些了,就有官员趁着休沐赶到林大人府上。
此时林听正瘫在院子的躺椅上嗮太阳。
一连数日的阴雨天让他都闲得快要发霉了,好在今儿休沐日是个晴天。
这时下人来报:“大人,许侍郎求见。”
林听将面上的蒲扇拿下,“哦?他也是来要回礼品的?”
这两日,因着安定侯之罪连坐的关系,已经有好几个官员赶来府上想要回当初送来的礼品,还冠冕堂皇地说:“林大人高洁清风,下官怕污了林大人的圣洁,思来想去还是来把礼品拿出去吧。”
林听冷笑:“礼品都送来了,哪儿有拿回去的道理,当我是回收机啊。” 况且有些人送的还是他正缺的东西,他用都用了,怎么还回去,再重新买一个?
当他冤大头啊。
随即摆摆手,“告诉他,东西我笑纳了,既然都送来了,就别想再要回去了。”
“是”,下人退下回复去了。
林听又抓起鱼食往池子里扔了几把,眼见着今日太阳不错,他心情好,便叫来张吉:“既然那些官员都这么害怕,我就帮帮他们,去,将那些官员送我的礼单复拓一份交给皇上。”
收受物品不报,那叫贿赂,而收受礼品上报,那就相当于在皇帝跟前过了明目。天玄卫无孔不入,裴行简怎会不知道他收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是不想而已。
当然是不想管还是在等着他亲自承认,林听倒是摸不准,他也懒得去猜测裴行简怎么想,既然对方不动没,那他就动,他选择主动上交。
果不其然,午饭刚过,赵德海就亲自来了趟林府,还带了辆马车。
“圣上说请林大人进宫一趟。”
林听拉着赵公公问:“皇上可是看了我交上去的礼单?”
赵德海点头。
“那他什么表情,有生气吗??”
赵公公笑着说:“依老奴之见,圣上并未生气。”
林听暂时将担忧收进肚子里,收拾一番,跟着赵德海进了宫。
……
重华殿内一贯的清香淡雅。
威严的帝王坐于御案前,正同面前跪着的臣子交谈些什么。
林听刚进门看到这个场景,便在门口等了会儿,直到前面汇报的大臣起身才走过去。
两人交叉时,那大臣微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林大人好。”
林听也朝人咧开嘴角:“你好你好。” 怎么回事,加班加出幻觉了?怎么看着笑得不太正常。
不过没等他仔细思考,就听座首的皇帝出声:“朕还以为林卿准备一直缩着脖子装不知道。”
林听靠近,倏然看到那御案上大敞开的单子,那不就是他刚才送进来的礼品单子么?
怪不得刚才那大臣出去时要对他笑,感情是以为吃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他润了润唇,“皇上怎、怎么就这么正大光明拿出来了,” 挠挠指尖,“被人看到了,多尴尬啊。”
裴行简冷淡的眉眼晃着桌边烛火,投来一瞥,“怎么,林卿之前收礼的时候可是坦荡得很,如今倒觉得尴尬了?”
裴行简小声说:“那也是一码事归一码。”
不过裴行简倒是把单子给合上了。
见状,裴行简试探着道:“皇上,那臣这算是过了?” 不会追究他私下收授官员礼物的事了吧?
面前的帝王将单子放至一旁,淡淡道:“不然朕总不能让你把用过的白玉筷、汝窑天青碗、青花瓷杯拿进宫里,朕这儿又不是饭堂。”
说到饭,林听难耐地咽了下。其实要他在宫里吃饭也是没有问题的。
裴行简将他小表情收进眼底,朝赵德海一挥手,赵德海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带着宫人端着两碟桂花羹和一盘葡萄进门,顿时就将林听目光吸引过去。
赵德海将桂花羹往林听手上一搁,笑眯眯地说:“咱们圣上早早就吩咐了御膳房做些甜点,就等着林大人进宫呢。”
林听闻着桂花香气,顿时食欲大开,也没等皇帝先动自己就先动了。
裴行简见这人吃得开心,难得对这些甜食起了点兴致,也将就着尝了几口。
一旁候着的赵德海欣慰地笑了,哎呀呀,看林大人吃东西真是一种享受啊。
等将送来的甜点一扫而空,林听满足地摸了摸肚皮。到底是宫里的糕点,跟外面确实不一样。
随即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过好在那些人送的都是些名贵的碗筷之类的,反正他从不亏待自己,该用就用,既然是他用过的东西,皇帝应该不会再收回去吧……
“行了,这礼单留在朕这里,送的东西你自己留着。” 裴行简将礼单交给赵德海放好。
林听忙点头,“多谢皇上。”
然后就见这人突然起身,“既然来了,就跟朕去狱牢走走。”
林听低头跟上,不解:“没事去狱牢逛什么?” 冷不丁撞上一堵坚硬的后背,顿时痛得冷抽一口气,忙用手捏着鼻子揉揉。
裴行简低头,就见身后的人被撞得鼻尖通红,薄红的眼角看着极为委屈。
他静了一瞬,颇为无奈道:“林卿怎么走个路都这么不小心。”
林听幽怨地看他一眼:没事突然刹什么车,这下好了,撞车了吧。
可疼死他了。
裴行简额角微皱,倒是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又忽然哼道:“太妃和太傅都还在狱牢里关着。”
林听恍然,原来是为了这两人。
他们进了狱牢,有皇上的吩咐,太傅这段时日倒是过得不差,一应吃食都是走的皇帝私库,纵然没外面吃得灵活多变,但也做到了每餐有肉。
林听瞅着太傅的模样,跟他之前在芳菲园见着时,好像圆润了些。
至于太妃就过得更好了,皇室的人下狱牢本就有专门的牢房,宽敞、光亮,一应吃穿的份例也都没减少,只是她跟太傅久不相见,看着憔悴了不少。
裴行简屏退周围人,吩咐天玄卫将两人的牢房门打开。
“太妃与太傅两情相悦,况太妃并未生育子女,朕特赦太妃出宫。”
突然的惊喜差点砸晕了两人,太妃和太傅搀扶着跪下谢恩:“多谢皇上。”
裴行简亲自送他们离开皇宫。
那两人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马车驶动,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直到看不到车影,林听不由得感慨:“真是一对璧人啊。” 太傅为遵守诺言一生未娶妻,而今两人终于得偿所愿。
裴行简单目光从远处移到了身旁的人,心尖跳动,犹如擂鼓,“林卿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听嗯?一声,没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他身上了,
“在臣以前的家乡,无论男女,都遵从一夫一妻。”
说话间,裴行简似在他脸上看到了向往的神色。
清风拂过,卷起城门下飘散的落叶。
良久,飘荡的秋风中传来飘渺的一声:“朕也是。”
林听倏然转头,直直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眼眶里映着他的身影,心口犹如卸匝的洪流猛烈冲击,一股酥麻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什、什么。” 林听喃喃。
却见裴行简依然转身,一手扒着他肩膀将他翻了个面,“回去吧。”
……
第二日,太傅及其三个义子被放出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众学子纷纷赶至太傅门前探望。
然而太傅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草草说了些自己‘无事’,‘多事误会’、‘圣上英明’ 等的话,然后以需要静养为由关了府门。
那些学子也不恼,见太傅没事,纷纷放下心来,回去继续准备科考了。
当日下午,宫中就传出徐太妃突染恶疾去世的消息。
众人欣慰太傅回来的同事,又唏嘘徐太妃的命运。
有些年长的自然记得太傅和徐太妃当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定了婚事,不想却被先帝捷足先登。
说书人将两人少年情谊讲得辗转反侧,台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林听跟言季坐在二楼雅间,听下方众人谈论太傅太妃的感情之路,又听到说太傅曾言终身不娶,不由得笑了笑。
“过几日太傅和徐夫人成亲我要送些什么?前几日圣上赏了一块夜明珠,不然就送给他们吧。”
对面的言季喝着茶,倒是淡定:“太傅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不过安定侯一除,我外公可是高兴得两夜没睡觉。”
“如今台下都有人称赞咱们皇上英勇声明,乃是明君了。”
林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个学子在台上大发诗兴,
“以前我们罔读十年书,却被奸人利用,却不知,咱们的圣上,其实是位明君……你们说是不是?”
那日宫门口的那番话疏忽间又窜入脑海,林听忽然眼眸一眯,
“那当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