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幽暗冷寂的牢狱里,突然被一声惊叫划破。几名打瞌睡的狱卒一激灵翻下躺椅。等重新站起来,就见牢狱大门打开,外面天光乍泄。
刺眼白光过后,门口站着三个人。准确地说,是一左一右两人提着中间那个。
此刻中间那人还在嚷嚷:“为什么人生如此不公,别人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我年纪轻轻就要被关入大牢。”
“我才十九岁,还是个青春男大,我还没体验完大学生活。”
“上天,你对得起我吗?”
中间那人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些狱卒们一句也听不懂。
其中一个老狱卒睁着浑浊双眼看向门口,一左一右的两人一身锦袍,其上绣麒麟,腰佩刀,缀一串珠玉制成的玉牌,玉牌周围用金丝缠绕。
是天玄卫!!!
眨眼间,天玄卫就带着人到了他们面前。
“大人,不知这人犯了何事,需要哪间牢房?” 那老狱卒赶紧躬身,用苍老的声音问道。
他这才发现,被抓着的人是一名极年轻的少年,穿着华贵,眉梢高挑,神情间似乎还透着不服气。顿时心下了然,估计是哪家公子不小心顶撞了皇帝,被打入大牢。
天玄卫直接越过他们,打开了某间牢房。
“你们怎么擅自开牢房。” 一名年轻狱卒气愤道,随即就被老狱卒拉住:“住口,那可是天玄卫。”
那名年轻狱卒一听这名字,脸色唰白,当即噤声缩到老狱卒身后。
这边林听只觉天旋地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摔到了茅草堆上。
“哎哟。” 他爬起来,眼见着天玄卫把门牢房门关上,立马跑过去抓着柱子大喊:“大哥,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能不能给我换个好点的地方,这里这么冷,又没有暖气,不行就把他们生的那堆火移过来点行不?我怕冷。”
另一边的狱卒心道这年轻公子果真是没吃过苦头。这间牢房就已经是牢狱里最好的一间,茅草刚换了新的,他们睡的茅草都不是新的呢。
但天玄卫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林听,将他关好就转身离开,走前交待狱卒:“把人好生看着。”
“是是。”几名狱卒连连点头。
等人走了,那老狱卒再走到林听牢房前。看这人如今生龙活虎的,估计也蹦跶不了多久。隔壁那间牢房关着的人当初进来时还一个劲地喊冤枉呢,不过几天时间就安静下来了。能关在这几间牢房的哪个不是惹恼了皇帝才进来的,想要再出去,难咯。
老狱卒摇摇头,继续喝他的暖身酒去。
林听喊也喊了,见人都走远了,干脆盘腿坐下来。
地面铺的茅草倒还算新,天顶上开了一扇天窗,薄薄日光透进来,照亮了中间的一小块地。而此刻,他就坐在唯一的日光下。
那边狱卒呼出一口气感叹终于安静下来,结果安静了不到半刻钟,牢房里又响起了凄凉的声音:
“小白菜呀,地里儿黄呀,”
“一颗草呀,无人疼呀。”
几人回首,就见那年轻人盛在阳光中,日光将他照得雪白,长睫微翘,琉璃般的眼珠子仿佛蕴着星辰。
众人惊呼——长得真好看。
林听自编自演唱了一段,终于累了。
罢了,人生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能活活,不能活那他也没办法。到时候一刀落下,说不定他就回去了呢。
他刚准备靠墙休息一下,忽然听墙壁那边传来声音:“小友因何进来?”
“谁?” 林听弹起来,“墙怎么会说话了。”
“小友别怕,我不是墙,我在你隔壁牢房。” 那边又传来沧桑的声音。
林听回想:“隔壁,我隔壁有人吗?” 他刚才进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
墙对面的人似乎是被这话给无语到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才见天玄卫押着小友进来,小友可是也冲撞了皇上?”
也?
林听当即趴到墙上去:“老伯伯,你也是冲撞了皇帝进来的?”
那边嗯了一声。
林听靠着墙坐下,喃喃道:“那我们还能出去吗?”
那边陷入更长久的沉默。最后那老伯伯说:“圣上下令关进来的人,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林听心里拔凉拔凉的:“那岂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出去?”
不对,他有buff,就算裴行简想杀了他,至少也得搞点什么放血的小动作,不然等他没了,去哪儿找治病的药。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有点用。
林听思绪翻转,又问:“老伯伯,你又是怎么关进来的?”
老伯伯说:“跟你一样,冲撞了皇帝。”
那边的人顿了一下说:“小友可知京郊有个落石村?”
林听没听过。好在不用他回答老伯伯继续说:“落石村临渠河而建,近年来因水位上涨,一路往下的州府长年受洪涝灾害影响。圣上即位后,工部便上书想要在京郊修筑堤坝,河水分流。但修筑堤坝就离不开征地,因此整个落石村村民就需要搬迁。”
“户部根据村民损失做好了补偿,也在京城内修好了房舍,但谁知落石村村民不愿意搬走,冲撞了围在村口的官兵。那些村民都是些勤勤恳恳的良民,老夫以为应该逐一讲明利害,感化村民,让他们搬走。”
老伯伯:“圣上却要求巡城营和工部逼迫村民立即搬走,要是有违命不从者,直接就地处决。”
啊?林听惊呆了,“不搬走还要丢性命?”
“可惜老夫一把老骨头,不能劝阻陛下,还惹得陛下头疾发作、十分不快,老夫惭愧。”
“等等,”林听突然想到,裴行简不是在彩华城呆了半个月嘛,“老伯伯,你是谁?还有,你进来多久了?”
“老夫名叫言阙,观昼夜变化,进来已有一月有余。”
竟然是言丞相。林听想起来了,在他刚穿来时做的那个梦中,也梦到过这件事。裴行简即位后残暴不仁,但杀的大多都是些朝中大臣。而让他被百姓抵触的一个导火索就是这个落石村搬迁。
梦中所见,裴行简不顾丞相阻挠,为了将落石村村民赶去城内,不惜动用巡城营,与村民发生了激烈冲突。最后百姓的血染红了落石村村口的草地,而狱中的丞相得知此事,一边喊着“老夫无能,不能劝谏陛下,救百姓于危难之际”,一边撞了柱子。
这一举动直接引起大墉士林大夫的不满。那些百姓们做错了什么,言丞相又做错了什么。今日暴君能为达目的不顾百姓安危,那明日是不是就可以为了玩乐随意践踏百姓性命。
愤怒和恐惧顺着京城逐渐传至大墉的每个州府……
“不儿,那暴、皇帝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落石村村民还在吧?”
言丞相摇头:“我已进来月余,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听回想这一路,他倾向于皇帝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因谶言赶去了江南。不然当他们回京城后,城内百姓就不应该是用好奇的眼神望着他们来。
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挽回。
林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说道:“言丞相,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落石村村民好好的。”
言阙觉得这年轻人狂妄,说:“你如今已跟我一样被关在大牢,如何出去。”
林听不以为意地一笑:“没事,估摸着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找我了。” 林听闻了闻自己身上,一股清雅药香萦绕周身,在茅草堆里滚过一圈,又混上了茅草的气味。
听了林听的话,言阙就不再说话了。年轻人就是有股莫名其妙的自信,就像他儿子,也像他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
林听等啊等,等到外面狱卒桌面上的烛火滴下了最后一滴蜡油,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霎时,日光照进来,将昏暗的牢房照亮一角。
等看清门口的两道身影,林听就笑了。
他朝两人招手:“两位大哥,又是你们啊,我刚才都说了不要着急,你看,你们这不是又来了么。”
那两名天玄卫打开牢房门,说:“皇上头疾发作,让我们来带你回去。”
林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了然道:“哦,那走吧。”
这次,林听没再被他们一左一右拉着走,而是大摇大摆地出去。经过言阙牢房前,见言阙一脸不可置信,林听笑着说:“言丞相,我先走了,再过几天我就把你接出来。”
言阙胡子动了动,最终是没说什么。
-
重华殿内跪了一地。案桌边的一小块地被水打湿,旁边铜盆倾翻,跪在后面的小宫女浑身颤抖,低声抽泣。而御案之后,裴行简手里执剑,剑身竖立,锋利剑身映出屋内景象,在赵德海伏跪的地面反射出一圈刺眼光晕。
屋内众人大气不敢喘。
裴行简举着剑,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仿佛翻滚沸腾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烫得他如同被倾压在滚锅里,一点点撕扯他的皮肉、经脉。
眼前的每个人都如此模糊,像是沾了血,浑身血红。若是一剑挑进他们身体里,血液喷射而出,会不会更加艳丽。
血……血……
裴行简端着剑走向其中一个内侍。脚踩在地面发出咚咚声音,仿佛阎王的催命符。那内侍眼角余光见着皇帝的靴子朝自己走来,手中剑影薄刃,吓得连礼节都忘了,慌张往后退。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这一抬头,就见面前皇帝正垂眸看着他,眼仁没了光彩,只有一片无尽的黑,而周围布满血丝,发丝覆住眼尾,显得诡异又阴美。
剑光在眼前闪过,内侍喉头一梗,吓死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切的声音:“皇上在哪儿,快让我进去。”
赵德海欣喜过望,救命稻草终于来了。
-
林听一进门就看见眼前骇人景象,而后对上裴行简探究的眼神,他往前的脚步生生停了下来,
不儿,这是发展到哪一步了,还能认人吗?别一剑把他给咔擦了。
裤边被人拉了下,林听低头,就见赵德海趴得规规矩矩,小声说:“林先生,快过去吧,圣上这会儿已经开始不认人了。”
啊——,他他他……他就这么过去?不用给他点防护,比如铠甲什么的?
忽然,裴行简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林听钉在原地。他这会儿该怎么办?
裴行简走到他面前,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突然抓住了他手腕。
裴行简只着一件薄衫,此时衣袖卷起,手臂上青筋跳动。
林听恍然:“哦哦,又想让我给你治病是不是,那你快躺——啊” 突然天旋地转,林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到了床上。
他脑子还很懵,跟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只见裴行简将他手往头上一抬,顺势压了下来。
林听:???
我靠我靠,他不会是男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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