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确是我毁的。”奎恩承认得很坦荡。
“为什么？”安德鲁红着眼眶，秋尼姐生死未卜，眼前人淡漠的样子，让安德鲁对于他是否是人类这个事实产生了怀疑。
“而且这船已破损过一次，我们好不容易修好、启动、赶路，你！臭老头！”安德鲁果然是小孩子，从不藏着情绪，又因为他只是个孩子，对于他人再恶毒的诅咒甚至算祝福，挠痒痒一样，没什么杀伤力。
西尔斯反倒表现得很冷静。
“你们这样做，是原计划改了吗？用不到船了？”西尔斯问。
“什么计划，我并不知晓。”奎恩道。
“你不知晓？”我站在门口，什么话都听完了。
体格和皮囊的年迈并不意味着心灵的腐朽，这句话似乎在老头身上不成立了。
——
月前，海岸边。
“我们需要人类一同重返斯瑰塞利。”我对奎恩说。
“你如何能肯定你是对的？”奎恩直起身来，月影下，身形从佝偻的疲态变得年轻高大。
“即便我不是对的，你有其他办法么？”我问。
“没有，但至少敢保证不会让大家死的更快一些。”奎恩说。
“我这样做难道就是让大家死得更快些么？”
“这个问题，你一千年前就身体力行地回答过，不是么？”
我注视着他走远。
遥远的记忆将我们都推向黑暗的浪潮中。
——
我叹了口气，并不想与奎恩争执，更何况当着三个人类的面。可似乎他心中怒火难以平息。
“我的确不知，我不知那晚我转头走人，在你看来是默许你这样做的方式？”
秋尼很快察觉到了异样，奎恩此刻的声线并不像初见时那般垂垂老矣，反而音调盛凌。
我很想结束与奎恩这场无聊的拉锯，他所提出的问题岂是现在一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的。
“先把船修好吧。”我的本意是，这毕竟不是岛上的船，是人类的船。
奎恩闻言，脸色耷拉到底。手指来回摩梭着拐杖。
显然，他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理解成我还要一意孤行。
我做得并不完全对，也可能如他所说一般完全是错的。
可多年挚友，理解我的意思真有那么难？
安德鲁松开秋尼的衣袖。
“我听见有海螺的声音，你们听见了吗？”他四处张望：“还有风铃的声音。”
下一秒，我们就消失在了人类面前，来到海底世界，我刚刚离开的地方。
我掷出风铃，“叮当”一个接一个气流波飞向奎恩。他杵着拐杖，一声一声螺音接住，反击。
一千年来，打得不厌其烦。
我一想到这里，泄气一般，忽地将风铃收起了，胸膛抗了他一招，结实有力。
“吾不想再与你打斗了。”我坐在一边。
奎恩顺了好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坐在我旁边。
“你错了，承认吧？”奎恩又变成了年轻的模样。
“不认。”
“一千年前，知更鸟局。只有你与吾活了下来。”我说。
若吾真的带着那三个人类找到斯瑰塞利遗址，会死么？
也许，很有可能会，但也有可能不会。人类的加入是一个变数。
“Set you free，乌有之羽存在的意义。”我说，“一千年前你已知晓这个答案”再补充了最后一句。“如果你的妻子在世，她也会这样与你说。”
奎恩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之中。
这只是我的一个尝试，试问天地下若真又什么能让他回心意转，那必定是他的妻子。
奎恩苦笑。
“见证过多少死亡才说得上忐忑，”奎恩说，“这一点你比我清楚吗？”
是的，没错。奎恩在责怪我。而我不否认他的指控。
“他们”是谁？并非是我刻意打哑谜，只是，如果现在就将他们的姓名一一陈列，我会愧疚于这些人身上压着的冗长岁月，也就背离了我此刻所撰写的《神史》的意义。
奎恩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你这地图到底怎么来的？”一百年来，他一直佯装对我制作地图这件事情漠不关心。
“不知道。”我回答。
“不知道？”
对，我的确不知道。
在某个夜晚，我安静地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流星把所有碎片，发着光的碎片，串起来，直到他们拼凑成了一本书，我非常熟悉的书，在醒来前一刻，书轰然炸开，蝴蝶带走所有光点，所有的线索顷刻明晰了。
“我就是这样找到的。”我顿了顿，再回忆了一下。确实是这样，没错。
等一下。奎恩觉得我这个说法有些似曾相识。他终于反应过来。
“你能预言？”奎恩问。
我有些诧异，“为何这么说？”
“有两句话，记不起来在哪看见了。是说梦是预言的方式。”
我笑了笑。“那是你记错了，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那地图，可以交还于吾了么？”我问。
奎恩明显愣住了：“地图？？你是指你花费上百年做的那张地图么？”
我以为他在装懵扮傻，便顺着他的话。“正是。”
“你说与我听时，我也只敢远远望一眼，这个不同于船，船我能使它恢复如初，可地图我怎么可能下手？我是老年痴呆了？”
此话一落，我与他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回到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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