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洒满晨光，楼下树影斑驳，早晨的清新让人不禁憧憬今天的美好。
林谦枝把聂媛喜欢的水果用袋子装好，将剩余水果放进冰箱。装完，本来空得可怜的上半层几乎被填满。
至于残损的茉莉花，林谦枝认为扔掉也挺可惜的。他打算把尚且健全的花瓣掰下来，做成书签。
从储物箱中找到木质板，将花瓣放在上面，再放上另一块板，覆上重物压扁。
接着耐心等待三四天，就可以进行下一步骤了。
林谦枝进房间换了套衣服，把小十装进猫包，又把猫粮和其他可能用到的东西准备好。
时间差不多，他拎着水果大包小包地出门。
林谦枝运气不太好，刚走到公交车站，恰好同一路线的车刚刚开走，仅仅留下尾气。
他腾出手去查公交车行程表，下一趟适合的车大概会在十分钟后到达，于是林谦枝就着相近的座位坐下。
同样等候车来的人三三两两坐着，男生瘦高白净，安安静静，黑框眼镜下的睫毛低垂，长而细，很温和的长相。大腿前侧的猫在阳光下安详地趴着，毛发柔软。
有小孩怯生生站在林谦枝面前，语气试探：“哥哥，可以看一下你的猫吗？”
他在一旁观察许久，看林谦枝一副好说话的模样，这才鼓起勇气问。
“可以的。”林谦枝随即把猫包转过身，让男孩能看清楚。
眼下，小十的毛发如丝绸般光滑，懒洋洋地卧着，在阳光下闪耀着生命力的光泽。
男孩小心地伸出手，按在透明罩上，小十悠闲自得地探出爪子，动物与人类之间产生衔接，掌心的温度相互传递。
男孩眼睛亮了亮：“哥哥，它好乖。”
林谦枝轻轻扬起嘴角，温柔的笑意从眼眶中溢出,"它叫小十，你或许可以叫一下它的名字。"
“小十。”
湛蓝色的瞳孔深邃自然，小小的身躯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喵喵声，像在积极回应呼唤。
男孩脸上露出无限的喜悦，抬头好奇问：“哥哥，为什么它叫小十呢？”
林谦枝愣了愣，小十是一只流浪猫，是林谦枝下班回家路上偶然碰见的。孱弱的小猫身上满是泥土和杂草，瘦骨嶙峋地蜷缩在墙角，皮毛又脏又乱，看向林谦枝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林谦枝稍有动作，湛蓝色的瞳孔在暗处睁得又大又圆。
他蹲在身子轻声安抚，从包里拿出面包，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给它吃。
猫咪谨慎地扒拉食物，确认无害后才狼吞虎咽地咀嚼，腮帮子一上一下，惹人怜惜。
但当林谦枝再次伸出手时，小猫还是躲在暗处。
流浪过的、被抛弃的、被施以暴力的小猫很难再次建立信任。
林谦枝并不强求，倒是每天路过时慷慨地投喂，回来时，猫不见踪影，食物也不见踪影。
心照不宣的，一人一猫维持着诡异的关系，杂乱的街角有着他们共同的秘密。
记不清是哪天，林谦枝再次路过时，猫不再躲着人不见，倒像是翘首以盼许久。
跟前是几只惨死的小老鼠，林谦枝差点吓一跳。
看到林谦枝来，小猫灵活地蹿进花丛，穿越一片片空地，在窄小肮脏的巷子停下。
墙角深黑色与灰色交织，满是时间留下的痕迹，身形庞大的母猫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身上血迹斑驳，是刚刚与其他猫争夺撕扯的痕迹。
唯一的亲人离去。
它没有家了。
所以它献上美味的食物，告诉他自己有看家本领，以此为交换，乞求一个领养的机会。
树叶在微风中摇曳，沉寂而肃静。
他看到自己的倒影。
心里破了个大洞，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多年前的场景如今正中眉心。
也是在一个夜晚，他紧张地捏着信用卡，眼睛无处安放，低头向沈砚告白。
我能挣很多很多的钱。
可以和我试试吗。
给个机会吧，给个试试的机会吧。
太像了。
低如尘埃时，悲哀地抱着一块名曰价值的救生板，支撑着自己拼凑挣扎到岸上的机会。
原来猫如此通人性，原来世间生灵的自卑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当祷告得以实现，十字架被赋予新的意义，象征上帝对世人的爱与救赎。
他弯下腰，把猫抱回属于他们的家。
小猫把脸紧贴着他的胸怀，可怜地蜷缩身子，两颗炽热的心脏在某一刻达到共振。
“抱歉...”从记忆中抽出来，林谦枝说，“我记性不好。”
“没关系，哥哥。”
男孩没在意，低头专注盯着小猫，时不时逗趣。
黄色公交车慢慢驰来，男孩依依不舍地目送小十上车，林谦枝冲他招招手说再见。可地方太大，再见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林谦枝仍坐在靠下车口的独座，掏出手机给聂媛发信息。
正打着字，手机上方蹦出一条新消息。
沈砚：1
林谦枝顿了半刻，在弹窗消失前一秒，没忍住切了聂媛的屏，点进和沈砚的聊天框。
他抿了抿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敲敲打打，却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纠结半天，实在揣测不出沈砚的意图。
而另一头的沈砚也没有继续下一条信息。
很无厘头，像是被盗号般。
林谦枝觉得是自己对沈砚太敏感了，关于沈砚的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像只一惊一乍的兔子。
但矛盾的是，这是他十年来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就像膝跳反应，当碰到外界刺激，常人无法避免地进行反射。对他而言，沈砚则是那个所谓的外界刺激。
林谦枝对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后回复：怎么了（拥抱）
沈砚回复得很快：测试一下我在不在你的朋友列表
林谦枝蹙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笨拙地说：在的。
沈砚：在忙？
林谦枝陈述事实：不忙。
守着界面等了一会，沈砚没有再回复。他大概在忙，林谦枝想。
随即切回和聂媛的对话，翻看一连串的消息，再不回复，聂媛真的会气成河豚。
到站后，聂媛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没等林谦枝走近，笑着跑过来拎水果。
林谦枝躲了一下，摇摇头：“我来就好。”
聂媛啧啧称赞：“我们小林真会照顾人，不知道以后便宜谁。”
聂媛以前总喜欢这样打趣林谦枝，看着他耳朵发红无措地移开视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纯情得要命。
林谦枝舔了舔湿润的嘴角，不知道作何应答。
一路进了住所，林谦枝把小十放出来，怕把它给憋坏，小十对聂媛家并不陌生，三两下就跑到别的地方自己玩。
“你邻居不错嘛。”聂媛拿盘子装水果，林谦枝不算好的拍照水平没能体现水果的新鲜和诱人，但实际上，“光看着就感觉价格并不便宜”。
“挺好吃的，你尝尝。”
林谦枝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伸手试了几个，口感确实不错。
“你能遇到这么好的人，我挺放心的。”
“谢谢。”聂媛一直很操心他。
“对了，”聂媛摁着遥控器，嘴边塞满了水果，听起来模糊不清，“下周...”
“月底A大建校99周年，你回去吗？”
“你呢？”林谦枝下意识问。
“林谦枝，我在问你。”聂媛转过身正色道，从两人坐同桌开始没几天，她就轻易了解到这个人的性格。
总是把别人放在前面并不是值得赞扬的美德，这是聂媛的父母教导她的，也是聂媛教导林谦枝的。
凡事过满则亏，一直考虑他人很容易吃亏，林谦枝就吃了很多亏。
小到高中大扫除时“顺手”的杂活，大到工作时弥补组员不作为而通宵的晚上，林林总总，桩桩件件。
严重的是，林谦枝并不认为是些什么严重的事。
“我...可能去吧。”林谦枝说。
“那你自己考虑咯。”聂媛点点头，“如果你决定去，我们可以一起去。”
“可以的。”
“好想回到大学生活，至少不用天天早八。”
林谦枝笑了笑：“总是要向前看的。”
聂媛长长叹了口气，“别说了，越往前看越觉得生活没有看头。”
“怎么会？”林谦枝怀疑聂媛有过分夸大的嫌疑。
“你看我现在像不像被吸了阳气的凡人。”聂媛扯着脸朝向他，两只眼睛往上翻，沾满红色口红的嘴唇荒诞地张开，血口淋淋，倒像是吸凡人阳气的厉鬼。
“...像。”林谦枝昧着良心艰难开口。
“我看你也被吸阳气了。”
“我？”林谦枝指了指自己。
“对啊，你以前可没这么重的黑眼圈。”聂媛扬起下巴示意。
林谦枝微微一怔，抬手揉了揉耳垂，感佩聂媛的观察力也太好了，只说：“失眠了。”
“怎么了？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一副愿闻其详的关切模样。
“没事。”林谦枝勉强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茶喝多了。”
聂媛点点头，把小十抱到怀里，两人一猫安静看电视。
晚上，从聂媛家饱餐过后，林谦枝背着猫包坐上车，聂媛还在手机里热情推销自己下次亲自下厨的想法，出于安全考虑，林谦枝打算无情驳回。
手机那端的聂媛没了声响，大抵是打定决心想推翻林谦枝对她的误解，于是不打算逞口舌之强，准备以最强王者的模样归来。
当聂媛停止动作时，林谦枝的屏幕彻底安静了下来。说起来可能很惨白，但事实上，林谦枝的交友圈只有巴掌大。
微信主页面，只孤零零地躺着几位联系人，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宜。
沈砚被置顶在最上方，早上的信息没有了下文，像断了章的诗歌。
也许他很忙。
白色的有线耳机插入手机，指尖点进公众号，顿了顿，还是打开了。
依旧是M国新闻，依旧是流利的英语播音腔。
夜晚温度下降，林谦枝偏头看向车窗外，光影不断从他脸上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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