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庭没费多大功夫就来到了井口，如昨天一般沉寂。
京阙与喻庭先后入井下，在进入井底的洞口时，喻庭给自己加了一层防护，以免突然遭遇意外。
氧气含量直线降低，一阵憋闷感后，暗黑的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稍有光亮的洞窟，谁能想到那么窄小的口，内里却有非一般的空间。
而这不是最令喻庭震惊的，最令她震惊的是那些镶嵌在四周土里的白骨残骸，以及破破烂烂的棺材。
喻庭嘶了一声，问京阙：“山脉就在这儿？说起来你还没说过山脉具体长什么样子，和人身上的青筋一个道理吗？”
“是也不是。”
京阙随手指了一处，那里的土似乎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喻庭特意走过去观察，颜色更深气味更浓，像是一大块半融化的、发臭发酸的巧克力酱。
“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是山脉被毁掉后冒出来的，如果恢复正常，这里是一处小水洼，可能还会有一尾小鱼驻守。”
京阙也走过来，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根小树杈，在粘稠的这块地方戳来戳去，最后树杈尖尖叉着一黑乎乎的东西上来，“这个是那尾小鱼的尸体，看起来烂了有大半年了。”
他略懊恼，如果他能觉醒得再早一些，兴许能阻止这处山脉被毁。
喻庭像是被封住了语言能力，不知道说什么，京阙继续解释道：“实际上人眼是看不到山脉的，这个无关你灵缘深厚，山脉与大自然相连，最能感知其变化的是山野精怪，以及我们这些地府的人。”
地府长期混乱有一小部分原因是这处山脉被毁带来的。
华阴山毕竟特殊，山脉被毁预示着天下大乱，先是人世间，再是容纳亡魂的地府，一个都逃不掉。
喻庭盯着发臭发烂的小鱼尸体，心里五味陈杂，她问：“那这里的山脉还能被修好吗？”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对于天和地、大自然，这道理也是想通的，否则世界就乱了套了。”京阙把小鱼的尸体放到一处干燥的土地，说：“能被救活的、修好的人和物，只有尚存一丝生气的，但是这里的山脉已经被毁了个彻底了。”
实际上来之前，他就最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此时此刻见到最真实的情况，仍然有感头疼。
但凡有一丝希望，之后的路都不会太难走。
“如果把赤勒尊杀了呢？如果……如果用很多很多灵缘来滋养这片土地呢？”喻庭不死心地问。
她想把华阴山的山脉救活，就好似能把京阙救活一样。
喻庭拽着他的衣袖，眉眼间夹杂着些许希望，“你说过华阴山的山脉影响很大，如果我把华阴山的山脉救活了，那你……”
她咬了咬唇瓣，加重了拽着对方衣袖的力气，“那你是不是也能活了？”
京阙一怔。
随后眼眶发酸，他目前的记忆里只有身为地府之主的记忆，而地府之主本就跳脱于世间，“活”这个字眼对他来讲没什么意义。
可是喻庭不一样，她是寿命短暂的人类，拥有喜怒哀乐，在她心里，活着是顶天重要的，否则也不会跨过重重困难，要为京阙复仇和还阳。
阴阳相隔是对一对爱侣最重的惩罚。
“你是非自然死亡，阳寿不该尽的。”喻庭被他拢到怀里，她抱着京阙并不温暖的身躯，低声道：“书上说过，这样是有办法还阳的。”
虽然条件苛刻，但是喻庭现在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一丝，她就不会放弃。
京阙年纪轻轻，怎么能够就那么死去。不该这样的。
“我……”京阙丧头巴脑的，他不敢给出任何一个答复，即害怕喻庭为了救活这个破山脉伤害自己，也害怕她绝望、心如死灰和不爱自己。
喻庭该是永远脸上洋溢着笑容、永远健康、开心快乐的人，她本该是如猫儿一般，傲气十足的、精灵古怪的，而不是被迫奔波，徒留一身疲惫。
京阙感觉自己心里发麻，嘴巴也发麻，他亲了亲喻庭的额头，道：“不用这样，山脉救不活便不救，世界上不止它一处山脉。””
“修补山脉需要汲取大量灵缘，需要时间去沉淀，千万年来才能铸造一条山脉的形成，这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京阙掏出一模样奇特的手机，看了看继续说道：“华阴山命数已定，改变不了了，无论是这山上的人还是物。我来这儿本就是确认是否还有活口，但赤勒尊在这边，就没什么好找的了。”
喻庭问：“你手里拿着的不会是生死簿吧？”
京阙点点头，“地府技术人员的最新研究，比翻书快多了，只不过还不成熟，需要阴差亲自去解锁不同的区域。”
他把手机翻给喻庭看，与人间使用的手机没有特别大的区别，或者说正是借鉴了手机，喻庭看到属于华阴山的那个区域页面，一整片都是灰色。
“那这儿的山神也死了吗？”
京阙点开一界面，道：“已经死了四十七年了，想要再更迭新的山神，恐怕还得再等十余年。”
也就是说，早在四十多年前，赤勒尊就已经盯上了这块土地，他筹谋的计划远比四十年还在，喻庭心道，还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头。
华阴山彻底没救了。
为防止赤勒尊追上来，他们只好早些离开此地。
喻庭从没想过幕后黑手会自爆，赤勒尊对自身着实太过于自信了，但想起与他的对峙，喻庭不得不叹服。
经此一交手，算是正式埋下你死我活的伏笔了。
离开华阴山之后，喻庭按照原计划前往天师府。
新的天师府据点在一座半山腰上，类小庄园的设计，可容纳众多子弟和来客。
距离上次来天师府已经过去大半年，她本以为现在的天师府多少会重整旗鼓，再次支棱起来，引导玄学界众人抵御外祸。
没成想刚一踏入大门口，就闻到了焦糊味，像是一场大火刚刚被熄灭，但烟雾还没散去，萦绕在四周，经久不去。
环绕四周，满目疮痍，不知道的还以为土匪再临了，天师府不至于在这么小半年时间就落魄至此吧……
还是说搬地方了？
喻庭喊了几声，没有应答，她登上论坛，论坛也一派风平浪静之感，无人谈论天师府。
奇怪。
抬眼望去，这地方与她当初离开之时并无二致，最多乱了些，她没能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
往里走，屋内摆设也无不同，一切呈现特别安详的感觉。
“这地方……有点诡异，小心一点。”京阙不知何时从她影子里出来，他站在窗户与墙面交织的时候墙角阴影处，像竖起尖刺的刺猬，小心翼翼警惕着四周。
喻庭下意识仰头去看天，今天云彩把太阳遮得死死的，透露不出一点光来，无端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可是空气之中并没有鬼物的气息。
甚至连活人的气息都闻不到。
她抽出一张空白符纸，默念法咒，将灵缘注入其中，随后奋力向上一扔，观察着符箓摇摆和四周的动态。
驭鬼术原则上没有禁忌，只要能说出口的都能成真，但前提是你能压得住它，否则就会被反噬。
一般情况下喻庭更喜欢以符箓为媒介使用驭鬼术，这样显得更有份量一些。
她刚才输入的术为【破】，一是担心现在的情况和之前诡校类似，二是担心有人暗中埋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幻境与真实的交织，足够令喻庭一直提防。
符箓逐渐上升到一个她看不到的高度，而后耳边响起轻微地一声“啵”，像是泡泡破裂，微妙得很。
喻庭还在思索声音的来源，那被厚厚云彩遮住的天幕忽得朝地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来，异常突兀，仿佛在昭示什么。
下一秒，这些夹杂着颜色的光束却变成了暗沉的灰色，天幕好似变成了玻璃，她清晰看到有裂痕横贯整个天际，喻庭揉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标榜着【破】之术的符箓上升，不可能出现幻觉来蒙骗自己的眼睛，眼前所发生的绝对都是真实的现实。
但是。但是。
天上怎么会有裂痕出现呢？这不符合常规。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一回事，那裂痕中伸出了一只尖利的黑色爪子，扒着缝隙将其强制拉开，喻庭拿出铜钱剑，警惕着天上不明之物。
但那双爪子仅仅扯开不算大的一个口子，之后就再没了动静，有风从那个口子里向下吹，然后，她眼前的世界就像是褪色一样，瞬间变成了黑白灰。
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喻庭，寂静的可怕。
京阙明明飘荡在她面前，她明明看得到，却无法听到对方的声音，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冥冥之中，她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那声音细小微弱，像翁鸣，哪怕她再怎么集中精神去仔细听，也难以听的特别清楚。
“砸开吧……”
“放我出去！”
“都是假的……”
是喻庭的声音。
她被惊出一身冷汗，呵呵喘气，再一眨眼，世界恢复了色彩，京阙抱着她搓揉着她的脸，满脸担忧，声线颤抖。
而四周的天师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塌了个彻底，徒留下一个深深的大坑。
这次她看到了尸体和鲜血。
喻庭闭着眼，将自身一半的重量都倒在京阙身上，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天幕上太阳正当空，那所谓的裂痕，压根没有，更别提尖利的爪子了。
她轻声问：“你刚才，有看到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我只看到你盯着天突然呼吸急促，之后直接愣怔在原地，我怎么喊你你都没有反应。”京阙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稍稍抚平了心底的不安和焦躁。
刚才一瞬间，京阙差点以为喻庭要离他远去了，这个念头不知从何而起，但深深驻扎在心底里，到现在还在密密麻麻刺着他。
喻庭简单把刚才所见描述了一遍，京阙丝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只道：“也许是故意设防让我看不到。”
他没有闻到恶鬼的气息，那喻庭所遭遇的一定超出了常识所能理解的范畴。
场地中心的大坑也十分惹人注意，喻庭探着身子观察坑底，除了深褐色的泥土，似乎别无其他，好端端的地面怎么会砸出硕大的坑来？
边缘不够平整，有部分泥土还因为重力的影响散落在四处，“这个坑不像是人鬼能造出来的。”
说是陨石坠落她都相信。
等一下……
喻庭撑着下滑，近距离到坑底时，赫然发现了混在泥土之中细碎的石子，这些石子与泥土的颜色十分相近，因此她方才在坑上时完全看不清，只误以为是同类颗粒。
用手捧起一把，能感受到还未曾熄灭的热度，以及扎手的触感。
“这是什么东西……”
京阙飘着下来，借着喻庭的手闻了闻，“有股很奇怪的味道，我活了几千年还未曾闻到过这种味道。”
喻庭找了个干净袋子，把这捧混着不正常石子的泥土装进去，“去找个研究院调查一下成分，我有种很诡异的预感。”
与面对赤勒尊时的预感不同，像是即将要发现什么。
那种未知所带来的毛骨悚然。
来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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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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