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叶青还没入修仙的门,每天跟着师姐学习呼吸吐纳,早上晨练,晚上打坐,纯当强身健体。
魂宗弟子游历归山,按例需要去开阳峰呈交完成的任务。
二师姐细细叮嘱道:“我若是中午误了时辰,你就喊你大师姐做饭。院外桃林没有什么猛兽,可以去玩儿,只是不要深入。林子连着后山,别往后山去,”她像是恐吓小孩子一般告诫道,“那里有大鱼,十分危险。”
见小师妹乖巧地一一点头,她略微放心,御剑而去。
经典的后山藏着秘密,蒲叶青暗自嘀咕,虽然师姐的话连三岁小孩都吓不住,但是我听大人的话,嘻嘻。
她也不去林子里,独自坐在院内的石凳上。
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渐渐落在脑海里那块电子屏上。
系统可以读心。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又被她立刻刻意忽视了。
她接着放空了一会儿大脑,随意过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早餐吃的什么?”“桃林现在有桃子吃吗?”“师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喊大师姐过来?”
她的思绪渐渐专注起来。
“后山有什么?”
“雾鲸。”
“系统你活啦?”
“?”
“雾鲸是什么?”她猛然坐直,“后山真的有大鱼?还是鲸鱼?”二师姐没骗小孩子?!
“栖于山涧,游于云雾。六月海动,徙于南冥。”
“!”蒲叶青喃喃道,“……鲲鹏。”
“错误,”系统纠正,“神兽已尽数消亡,只是留存的稀薄血脉罢了。”
蒲叶青不听不听,兀自激动道:“鲲鹏!”
“……”
“我现在也看不了,”她突然转了话题,“早餐吃的什么?”
“粥。”
“桃林现在有桃子吃吗?”
“无。”
“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预计午时三刻。”
“怪精确的——我怎么喊大师姐过来?”
“直接喊。院中有传讯阵。”
“……”蒲叶青缓缓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夸赞道,“你还真是有问必答啊。”
转而又跳到另一个问题:“你更新升级完了吗?”
“……请直接表明诉求。”
“我要上网冲浪!”
“不支持联网功能。”
“那放个电影?”
“未检索到相关内容。”
“单机游戏总能玩儿吧?我要玩植物大战僵尸,”她强调,“杂交版。”
“未检索到相关内容。”
“……你有什么功能能让我思念一下故乡吗?”
“未检索到相关内容。”
蒲叶青微微低头,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一个认知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并没有深思下去,而是放任它如蜻蜓点水般掠过——系统无法复现彼世之物。
以及一个潜意识里得以求证的想法——系统只能读取强烈的思想。
纷杂的念头隐去。
“你随便整点娱乐活动吧。”她说。
“……检索中……是否观看皮影戏《双姝祸国》?”
她来了点儿兴致:“放个看看。”
脑海中,那块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出现了两个花花绿绿的皮影小人。
系统平板的电子音在旁边念白:“咚咚锵。西方有佳人,花开结并蒂。咚咚锵。”
“……咚咚锵锵,”蒲叶青学系统说话,无语道,“你这是直播还是录播啊?都有画面了就不能把声音也放出来吗?”
画面卡了一下,随后锣鼓声响起。
咚咚锵!
烛火晃动,小人若隐若现地动弹起来。
艺人在幕后唱到:“西方——有佳人,花开——结并蒂——”
从头唱起,蒲叶青想道,看来是录播了。
“并蒂开紫阙,锦绣荣华里。”
“十六出宫闱,芙蓉玉生肌。”
“声名播四海,南国求娶来。”
“叹——呐——
“叹那凡人柴米苦死生,天家无情子远送。”
“公主相携泪涟涟,此身不由己由天。”
“大公主掩面别故土,小公主思亲病缠缠。”
……
……
蒲叶青听着艺人娓娓道来,一位公主和亲远嫁,一位公主缠绵病榻。
声调幽幽,烛光摇曳,有些令人昏昏欲睡。
“……本应叹红颜多薄命——”
锵!
她被锣鼓吓得一个激灵。
“岂料!岂料那命格非此般!”
蒲叶青彻底清醒过来,这才觉出腹中饥饿。
“是不是到午饭时间了?”
“午时一刻。”系统回到。
“本~应~叹~红~颜~多~薄~命~”她哼着戏里的调子,正在纠结是喊大师姐还是等二师姐回来,就觉得扑面一阵凉风。
——大师姐来了。
“吃什么?”
“我不挑食。”她乖巧地说。
“唔,”大师姐沉吟了一下,决定道,“烙饼吧。”
说罢转身去厨房了。
蒲叶青乖乖地坐在原地,继续哼道:“岂~料~那~命~格~非~此~般~”
一阵环佩叮当,小师弟也来了。
他磨磨蹭蹭坐到桌边,往厨房看了一眼,大师姐正在灶台边和面。
小师弟:“……”
他火烧尾巴一样蹿了出去。
蒲叶青莫名其妙地歪歪头。
俄顷,这人又从她身后掠过,在她手边放了两个石榴,毫不停留地飞走了。
蒲叶青:“?”
大师姐速度超快地端来午饭,见石桌边只有小师妹一人,平静摇头:“小师弟还是这么怕人。”
蒲叶青不太确定:是、是吗?
她伸手摸了一块饼子,虽然没有记忆,但直觉手感有些不对。
不过作为一个吃白食的,她自觉应该给对方几分面子,便咬了一口。只听下牙磕碰了一下,她想吐出来,上牙却被什么黏住了。
蒲叶青:“……”
饼子底下已经化为焦炭,里面却还是生的面糊。
大师姐嘎嘣嚼了两口,客观评价道:“控火有些长进。”随后面不改色地把手里那块吃完了。
蒲叶青:“……”
她听得牙疼,把自己手里的大饼放下,摸索着推过去一个石榴,露出乖巧的微笑:“我们先吃石榴吧?”二师姐求你快回来!
大师姐偏头看了她一眼,帮她把石榴剥开,挑出籽来。自己又嚼了块饼,沉吟道:“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不、不用了,”蒲叶青委婉但坚定地拒绝,“二师姐应当快要回来了。”
话音未落,只闻飞剑破空之声。
大师姐立刻挥袖扫过,眨眼间只剩下石榴躺在桌上。
“你们吃过了?”二师姐落在院中,看着安静乖巧坐在桌边的两人,有些莫名。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道。
二师姐笑了笑:“今天想吃什么?”
蒲叶青想喊一声妈。
*
“小叶子?”
谁在喊我?
“她风邪入体,此次病得凶险。刚有所好转,便多睡会儿也无妨。”
有谁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指腹带着薄茧。
“已经退烧了,”女声松了口气,又染上忧愁,“也不知此行是对是错。”
“夫人莫要忧心,”另一人安慰道,“批了命格,或许才能寻得解症之法。”
夫人叹息:“我们小叶子啊,我只怕她日后难过。”
蒲叶青恍然明白了二人的身份。
有童子入殿来请:“司命已在主殿等候,请随我来。”
出了殿门,天光乍亮,透过眼皮呈现出彤彤的红来。俄顷又被人遮住了。
蒲叶青为这转瞬的光彩愣了一下,尝试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又到一处,几人互相见礼。
“宗主,宗主夫人。”
“多谢司命拨冗相见。司命久不问世,此番愿为小女解卦,分外感激。”
剑宗宗主直言道:“小女端午日生,本应阳气鼎盛,邪祟难侵。可自小女诞生以来,八病九痛,邪祟缠身。等到年岁稍长,又显出心智不全之状,多方求治皆无法。还望司命解惑。”
大殿内一时无言。
少顷,司命缓言道:“灵犀未点,六亲缘薄。凶煞入命,善终难得。”
“……二位看开些罢。”
宗主夫人低泣一声,勉强敛容道:“我知此话不敬,但是我向来不信什么命数已定,还望司命为小女指一条生路。”
“可有什么回旋之法?”宗主也道,“不求仙途,不求富贵,不求权势,不求亲缘,只求长岁常安。”
司命沉默不语。
忽然有人插言:“福祸相依,倒未必是个短命相。”
蒲叶青一愣,觉得有几分耳熟。
司命轻声喝止:“师弟!”
“师姐莫急,”那人说道,“我非是要为她改命,行那逆天之事。只是学艺不精,难以一眼穷尽命理,因此觉得那混沌之处或许尚有生机罢了。”
蒲叶青认出了这个声音——魂宗扶泽君,那位便宜师尊。
她怔愣一下,恍惚对接下来的事有所预料。
原来是一场旧梦。
“具体该如何行事?”剑宗宗主恳切道,“还望扶泽君言明。”
“心智未开,未必不能修行。悟道之事玄之又玄,或许能明其心智。只是贵宗主刀兵,杀伐之气重,恐怕不适宜她修养。”
扶泽君缓缓说道:“魂宗灵秀,或可令她少些邪祟之扰。若是二位舍得,我愿收其为弟子。”
二人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
魂宗封双目,开天眼,以观阴阳命理。若是女儿命中多劫,便只有预先观之,方能趋避。
只是……只是。
本就六亲缘薄,若是此次作别,何时能再相见?
宗主夫人默默垂泪。
宗主轻轻拥住妻女,亦默然无语。
蒲叶青只觉得有人轻抚自己脸颊,眼皮轻颤——梦中的这个孩子就要醒了。
宗主夫人缓缓收手,脸上泪痕未干,毅然决然道:“还请扶泽君收小女为弟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一字一字重复道——
不求仙途,
不求富贵,
不求权势,
不求亲缘,
只求长岁常安。
*
蒲叶青醒来,眼前是熟悉的漆黑。
她愣了会儿神,终于从床上爬起来。
自己的记忆还没个眉目,倒是先想起原主的事了。
她自己摸索着穿衣出门。
经过这些时日,蒲叶青对眼盲适应得飞快,已经渐渐习惯了目不能视的生活,熟悉了师姐院子的构造。每天能自己摸索着溜达溜达了。
二师姐刚从厨房出来,见着她便笑了:“难得见你睡个懒觉。先梳头发再吃饭,怎么样?”
突然之间,蒲叶青觉得自己找到了做梦的原因——
是二师姐的慈母光辉过于耀眼了吧。
饭后,师姐们常去桃林练剑,给她在树下搭了吊床。师父神出鬼没,偶尔会来指导两下。
“没办法嘛,你师父我又不是专攻剑术的,”便宜师傅抢占了她的吊床,悠哉道,“魂宗也不专研此道。以你两位师姐的专注程度,合该去剑宗修行。”
蒲叶青缩在角落里,忍不住问:“那你擅长什么?”
扶泽君弹她脑门:“喊我师父,没大没小。”
他语气得意地显摆道:“我比较擅长收徒弟吧。”
“……”蒲叶青翻了个没人能看见的白眼,不理他了。
“一点都不尊师重道,”扶泽君啧了一声,又不甚在意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为师算到你近日里命有一劫。你去帮为师摘几个果子酿酒,为师就告诉你。”
蒲叶青无语地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短胳膊短腿:“我摘不了,师父。您神通广大,怎么不自己摘啊?”
扶泽君叹了口气,恹恹道:“后山的鱼,你还没见过吧?”
蒲叶青点点头。
“这条鱼也算是我们魂宗一宝,是个祥瑞,并不伤人。就是有一点不好——它护食。”
林间雾气翻涌,她打了个喷嚏。师父随手塞过来一颗珠子,触之温润,遍体生温。
“伏风定气珠,器阁捣鼓的新玩意儿,”师父说,“想想几个弟子就你用得上,可以少受些暑热风寒之苦。”
“……”蒲叶青诚心诚意道,“多谢师父。”
“哎哎,”扶泽君舒心地应了两声,继续说道,“这条护食的鱼,它认人。也就对新弟子比较宽容,像是为师这种见得多的,碰面它非得扑腾两下不可。”
“师父想让我去偷它的果子。”蒲叶青总结道。
“哎!那雾果后山遍地都是,怎么能叫偷呢?”
遍地都是的果子,还能让人家记恨上你,这是偷了多少啊?
“好吧,我去摘,”她转了转掌心的珠子,问,“师父说的命有一劫是什么?”
“真是为师的乖徒儿!”扶泽君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矢口否认道,“什么劫?哪有劫?别瞎说。”
“福祸相依,劫缘流变。忧喜相寻,吉凶同域。”
“命数罢了,不必忧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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