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顺气喘吁吁，脸上浓墨重彩的红晕面积更大了，甚至蔓延到脖子和衣领里面。
许尘有理由怀疑他马上就要中暑晕过去了。
他缓了一会儿，说：“他回来了。”
跟顾时一样的说法。
许尘看了一眼顾时，纳闷道：“到底谁回来了？”
蒋顺双眼放光：“你啊！”
许尘不明就里：“我？”
蒋顺朝那边努努嘴，喜不自胜：“瞧瞧，那是谁。”
许尘循着他提供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无比熟悉的小小身影出现在创意桌前，即将连上那根短路的线。
他一愣。
这个梦，居然是循环的。
不，应该还要加上在“那个”的前提下。
细碎的线索与推断在大脑飞速运转下一个个完整串联起来。
很多说不通的事情骤然有了方向。
爱因斯坦的苹果已经成熟，挂上摇摇欲坠的树枝。
他忽然就知道该做什么了，目光巡视一圈，最终停留在高处四层栏杆内摆放的大黄蜂一比一手办。
他忽然觉得需要一个完全理解他意思的人。
他下意识看向顾时，发现顾时也正看着他。
谁都没有开口，两人只通过目光就了然了。
顾时说：“可以试试。”
许尘了然一笑，雪化春来，明媚得灯光都暗了暗，他转身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
蒋顺还停留在发现“许尘”回来的阶段，见许尘原本呆的地方连个影都没了，他才反应过来，不明觉厉道：“许哥等等我！”
顾时勾了勾唇角，眼眸里多出些不一样的神采，也紧随其后。
“弄错了一件事情。”许尘边跑边说“至少错了一部分。”
蒋顺：“什么？”
许尘笑道：“如果说，这里不是我们的梦呢，循环就说得通了。”
“不是我们的梦？”
“对，’同步说‘虽然听上去很像，也很符合我们的处境与条件，但我们始终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顾时说：“我们都是活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
“’同步‘的前提是主观唯心，我们彼此投射彼此，是因为足够了解从而能够猜到对方的行动和发言，然而人的本质是复杂的，即使在现实中也没有一个人会一直做你意料之中的事。”
蒋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喃喃道：“……so？这梦境哪来的？”
许尘正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他说：“别人的。”
“别人的？”
“对，他把我们拉进了自己的梦里。”
“谁的？”
“不知道，我猜测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那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叫醒他啊。”
梦主呈无意识状态一直停留在这里，循环往复，如果自然等待下一境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许尘顾时决定给他按个响铃，催一催。
蒋顺更摸不着头脑了，但看两人神色平静，发觉只有自己蒙在鼓里，也不敢多问。
很快来到目标地点。
许尘抬头，大黄蜂高约两米五，不知道是谁的杰作，颇有创意，由汽修废弃部件组成，屹立在那里，非常威武。
抱歉，没功夫让你继续在这儿威武下去了。
许尘轻轻上前推了推模型，发觉比想象中重些。
蒋顺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你到底在干啥。”
许尘：“之前还是我们太胆小了。”他抬起脚，蹬在模型上，说：“没事作作死，搞出些动静来，才好让人清醒清醒。”
话毕，他腿上一用力，模型摇摇晃晃向前挪了点。
他又踹了一脚，大黄蜂滑出去一点，然后重心失衡直直栽倒，压瘪了空心钢栏杆后，笨重地从四楼掉了下去。
顾时趁机单手飞刀甩出去，精准命中。
中央吊灯下的气球群炸出巨大声响，配合大黄蜂砸中中央摆放的车模巨动，整个商场灯影切换、血雾弥漫，所有除了三人以外的“人”都露出恐慌的神情，扭曲着液化成鬼影。
声响不正常地依然在回荡，似乎拉长成了超声波，锯子不断拉扯着三人的耳膜，许尘感觉自己脑子快炸了，差点张口吐出来。
眼前乍然出现水镜，梦境老火车被踹了一脚般终于一卡一卡慢慢开动起来，画面转换——
气候乍然变化，温度降下来。
三人出现在一个客厅，面积不大，很普通的三室一厅。
白色乳胶漆，沙发上丢着几件连衣裙和缝了补丁的兔子玩偶，一看就是养着女儿的家庭。
许尘乍一眼觉得玩偶有点眼熟。
蒋顺：“……干谁家里来了这是。”
许尘暂时不知道这是谁家，但梦境有变化，说明至少方向对了。
厨房飘出油烟香气，传来铁铲与锅磕磕碰碰的声音，有人在做饭。
顾时转过头，发现身后不声不息站着一个扎着低马尾戴眼镜的小姑娘。
顾时：“……你谁？”
许尘蒋顺也看过去，才发现这边有人。
姑娘脚尖向内，嗫嚅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颤颤巍巍抬起头，似乎很不安。
许尘忽然发现这是自己班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何琪楠，顾时与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人，不认识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们一样……
蒋顺也拿不准，还是张口问了问：“你怎么在这儿？这你家？”
何琪楠摇了摇头。
有反应，看来是了。
同一时期在创意园停留的人数不胜数，许尘从一开始就思考这个梦境究竟来了多少“真人”，触及此景，他蓦然想起上个梦境cos游行那里一扫而过的熟悉感，以及一直追随自己却又无从佐证的那道视线。
许尘语气放轻，耐心求证道：“你一直悄悄跟着我们，是不是？”
何琪楠似乎对许尘稍有信任，显得没有那么害怕，声如蚊蝇：“嗯……嗯。”
这个女生一路都跟在许尘他们身后，默默观察他们的行动，由于内向和极度缺乏安全感，一直都没有上前示意自己的存在，可能是想在尽可能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跟着他们离开这里。
她平时在学校就鲜少与人接触，被人释放善意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呆呆傻傻的，有时候脸上还会挂点彩来上课，一看就是家庭长期不睦的典型。
叛逆期的少年少女们更追求刺激与欢乐，也不太愿意和这样内向的女孩接触。
没有靠山，也没有得到过真心的对待，变得一碰到带点危险性的东西就缩起来躲角落里。
也正因她这种缩头缩脑的特质，不敢接触任何陌生环境的事物，她居然成为几人中唯一没有触发过鬼影的人。
如果不是这个梦境空间过小，恐怕三人一不小心嘎掉或者逃出去都发现不了她。
太能藏了，往人群里一躲根本发现不了。
某种意义上，能内向成这样绝对安全的程度也算牛逼了。
厨房的门忽然被打开，走出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半身围裙，手上端了一个盘子，冒着热气。
她旁若无人走到桌边，路过的时候许尘往里看了一眼。
炒豆角。
女人把盘子摆桌上，对对面空气说了句：“快吃。”
许尘：？
顾时：……
蒋顺：？？？
何琪楠：…………？
几人眼睁睁看着一根豆角飘了起来，自己变成两半，中间的两粒豆子消失后，剩下的壳落到桌上。
女人笑咪咪的，鼓励着说：“再吃一个，再吃一个。”
于是又一根豆角飘起来，重复以上步骤。
何琪楠原本缩在三人身后，露出一颗脑袋，见状缩得更厉害了，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得瞪圆。
蒋顺：“什么情况。”
顾时一语惊醒梦中人：“估计是梦主在吃。”
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都是梦主凭记忆捏造出来的，梦主看不见自己，因此在梦境中显示不出模样，呈“隐身”状态。
豆角一个个的飘起，青壳堆越堆越大。
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吃完的时候，椅子往上一点忽然流下青黄的呕吐物，长长滴在地板上。
吃吐了？
众人第一次看“空气”呕吐，尤其竟然因为豆角。
这场景实在猎奇。
许尘看着那些东西，一言难尽：“……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顾时看他一眼：“一盘豆角就让你想起来了？”
自动翻译：别装了，就凭一盘菜你能想起来我顾时两个字倒过来念。
许尘：……
他看到那些呕吐物和炒豆角，忽然想起小时候一个穿裙子底下爱配牛仔裤的小女孩总跟自己抱怨她的妈妈做饭只会做豆角，她都吃吐了。
祝女孩儿们都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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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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