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没有送出去,完全在年华的意料之中。
本来就是自己的又一个冲动,唯一可惜的是听到于安说已经很久没弹吉他了。
她是因为于安才去学的吉他。
从小家庭幸福,重男轻女在她家就是个社会名词。
他们姐弟即使在那个年代,在年爸年妈三观一致下完全得到了权利和义务的一视同仁。
年华从来就没有什么原生家庭困扰,那会儿还不流行这个词呢。总之就是一路升学顺遂,一切规规矩矩,所有目标按部就班的完成。
就有时候,稍微显得太无欲无求了些。
她望向天空的时候,只觉得刺眼,从来看不见星辰。
年妈偶尔拉着老公碎碎念,你说咱们年年怎么从来不跟我撒娇啊,管我要点啥也好啊。
年爸还没说话,就被年华用眼神制止住了对话的进一步交流。
没办法,只有弟弟承担了家里撒娇的全部份额。
所以当她提出要学吉他的时候,完全可以想象全家齐上阵的那个架势。
以为孩子小小年纪就对音乐事业有了想法。那肯定要全力支持的。从选琴到找老师,事无巨细。
“姐,这我同学那借来的吉他金曲磁带,你拿去听!”——看着《儿歌金曲》四个大字,年华还是有点头疼的。
其实年华满脑子想的,是能够有机会跟于安一起站上舞台,无论谁给谁伴奏,只要一起并肩表演,就心满意足。
现在看来,极难有这么一天。
好不容易盼来跟于安的重逢,等到的却是——
“年华,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对不起啊,我,我记性不太好。”
“我其实也很久没弹了。可能,可能教不了你什么。”
从开学到现在,真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全靠年华自己,在内心深处不断完成废墟重建。
年华始终想不明白,整整六年的小学时光,就算她是隔壁班的,就算两人不是每天都一起上学放学。
但也经常巧遇,然后同路而行啊。
更别说一起听音乐,一起在小巷子牵手逃跑……
完全忘得一干二净?非常反人类!
国庆七天她原本想留在宿舍陪于安的。算了算了,还是回家让自己喘口气吧。
因为知了的超长待机,家里还开着空调,年爸正在给全家发着自制豪华版水果雪糕。
她常常庆幸还好自己天生不易长胖。
不然就她爸那个大厨手艺,看看年妈和弟弟那个圆滚滚的身材就知道,维持身材也太难了。
“年年~来,你喜欢西瓜,这份西瓜味重。”年爸递过来一个超大份西瓜雪糕。
“哎,我从小就好奇,为啥你们就喊姐姐叫年年,我也姓年嘛,怎么喊我就是熙熙,真难听。”弟弟在旁边,一边吃着自己最爱的菠萝口味一边念叨。
年妈妈随手把电视换到音乐频道,给女儿调大了声音,“你也知道那是你姐,不是你妹。她出生那会儿就她一个,年年喊起来多可爱。谁知道后来又蹦出个你。再说熙熙哪里不好听啦。”
弟弟无奈,“好好好,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那本大圣还要吃一块!”趁机伸手去拿那块盯了很久的菠萝雪糕。
啪~年华果断出手打掉他的手,“去去去,年屁虫,你想边拉肚子边被我揍?”
“嗷~~姐姐!很!恶!心!”
年华确保年熙一块也拿不到后,被电视里的音乐节目吸引了注意力。
在放《星晴》——
「手牵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
看远方的星如果听得见
它一定实现」
远方的星,就在身边。
年华还是忍不住想,比起天边的星,她更像是这个盛夏穿越而来的一阵春风。
尽管春风,不为所动。
没关系,年华吃完最后一口雪糕,擦手的时候反复想着,真的没关系。
等回到学校,年华再次完成内心的废墟重建。在寝室也时不时会拿出吉他轻轻扫扫弦。
一开始还担心于安会不会有什么反感的情绪,毕竟那天她说我不要的时候,真的很生硬。
直到她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于安偶尔会盯着年华抱着的吉他,时而皱眉,时而像是透过吉他在整理某些不为人知的回忆。
当然更多时候,年华清楚自己才盯着对方看的那个。
不由自主。
就像这个整理笔记的夜晚,俐楠一边吃着超多夹心的甜面包,一边和林霖聊着那个叫温峤的火箭班同学。
于安偶尔笑着回应一两句,大部分时间拿着笔记在本子上抄抄写写。
年华余光看着于安的小碎发,随着转头腾移而轻微扫动肩膀,自己刷弦的手也跟上了这节奏。
一下~一下~
她根本听不见其他说话声,只一味用余光注视着那微卷的发梢,任凭思维发散……
直到于安放下笔,抬头伸着懒腰,年华才猛然回神,停下刷弦的手。
收琴的时候她在想,下次要不要当着于安的面弹弹星晴,那首她俩都喜欢的歌。
时间进入11月,大家终于开始在校服外套里,添加毛衣。
南江真是没有秋天,感觉暑热才抬脚离开,微寒的冷风就凑过来往这儿一坐,不走了不走了。
早上起床开始变得困难。
年华每天在上铺醒来的时候,都看着对面下铺的于安,站在梯子上,轻声呼唤着上铺的俐楠起床,生怕对方睡过头迟到。
还是那么「乐于助人」,年华有时候也故意装睡,这样于安就会在喊醒俐楠之后,那边梯子换到这边梯子,又来喊她。
年华能感觉得到于安离她非常近,呼吸的风融进年华发丝。她刻意压制自己的呼吸的急促,生怕心跳声惊扰这片刻的……小小世界。
继而感受到背后有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起来啦年年~要迟到啦~年年~”
寝室里,从林霖开始,莫名都喊起了小名,霖儿,楠楠,小安。
到她这里,就是年年。
这小名还是一次打电话,被身后排队的俐楠听到的。话筒那边年妈声音实在爽朗豪迈。
之后,年年这小名儿就在寝室内部传开了。
倒是没人敢传到班里,年华眼睛要杀人。
别人喊,甚至年爸年妈喊,年华都想假装听不到。却在内心深处,每天都期待于安喊她小名,双标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特别在早上故意装睡的时候,听到这声年年~就算闭着眼睛也在脸上有了醒过来的痕迹,所以她往往都背对着外面。
直到有一次,于安的手,轻拍上了年华的脸颊。霎时间酥酥麻麻,电流窜动。
她之后再也不装睡了。
当洗个手都冻得要捂半天才缓的过来时,课业也开始增加难度。
冷与作业,导致下课留在教室的人越来越多。
课间总能看到许多人趴在埋头苦干,要么预习新课,要么抽空刷题。班主任看到这种场面自然非常欣慰,仿佛十一班的双1荣誉已经近在咫尺,每次进教室都乐呵呵的,上课声音更是洪亮到根本不需要扩音器,最后一排也觉得就在耳边。
年华也常常埋着头,只不过既不是看书,也不是做题,而是在空白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并坚决不给任何人看,警惕心超重。
怎么能给人看呢,翻开本子画的都是同一双明亮甜美的杏仁眼,时不时还会画同一张带有微笑弧度的樱桃唇。
偶尔,也会在眼睛旁边画着一簇一簇,微卷的发丝。
不是完整的脸,但只要你熟悉于安,就能一眼认出这是她。
年妈可是画廊的签约画家,年华出于内心小小的抗拒,在家从来不画画。
但即便如此,毕竟也从小耳濡目染。
在学吉他之前,年华最大的消遣,就是一本一本的画画。
按妈妈的说法,心思藏不住,画笔最诚实。一笔一划,感情根本藏不住。
下雨不做操的大课间,即便是重点高中,校园里也是喧杂吵闹的。
难得今天教室里人不多,周围人都三三两两上厕所去了,年华独自坐着,寥寥数笔画完几簇随风飞舞的发梢。
画完稍作沉思,在旁边的空白处,提笔写下「你的温柔 无处可躲像风抱着我」。
脑子里同步蹦出一段不成型的旋律。稍纵即逝。
她赶紧翻页写在后面。
刚写完就听见班上嗓门最大的董大大,进教室嚷嚷,“于安!于安!老班找你,去办公室!喊你快去。”
几乎没有思考,啪地合上笔记本,顺手拿起一本习题集,年华面上还要维持着若无其事,跟在匆匆而过的于安身后,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最近又没大考,我也没犯错,查寝没问题,找我能是什么事啊。”与其说于安在询问年华,更不如说她在自言自语排除各种可能性。
年华看了看她皱眉的侧脸,轻声说,“去了就知道了,别急。”
拐过走廊,前行几步,于安站在办公室门口,和年华一起喊了声报告。
“哎,于安,快进来进来。”她成绩虽然不是最拔尖那波,总归是班级上游,还人乖不惹事,班主任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像自己女儿。
还好朱老师就在座位上,年华径自走了过去,硬着头皮问起她平时最不喜欢的数学题。
同时竖着耳朵,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下个月底……新年汇演……每个班出节目……文艺委员挑大梁……
心,忽然快速跳动。
年华成为时迁后,曾无数次回想,所有的开端。
想到的不是这次汇演的点点滴滴,而是这次办公室偷听的场景。
数学老师的讲题声……班主任略带热血的鼓励声……课代表进来交作业的报告声……都慢慢似在远方,飘忽悠远。
「嗡——嗡——」,心底有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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