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音选的教授萧云栖医术的老师姓祁名同,乃是太医院院首之孙。
祁家世代行医,是医学世家。
祁同不过太医院一小小学徒。
可纵使是学徒,医术也足以当萧云栖这个“门外汉”的老师。
来太医院前,叶韵还贴心的准备了拜师礼。
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投其所好,是一株有些年份的人参。
自从叶韵来到萧云栖身边后,便包揽了萧云栖的大小事务。
她识字、懂礼,人也聪慧,只是不爱说话,沉默寡言。
在萧云栖的默许下,她院内的一众奴仆皆由她管理。
值得一提的是,喜儿被调走了,还是萧夫人亲自安排的。
大熙虽民风开放,但萧云栖毕竟是女眷。
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宫内,仍需避嫌。
因着这点,跟着她一同来学习的,还有萧太后安排的宫女和太监。
萧云栖身后跟着不少人入了太医院,排场极大,惹来院内的太医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议论。
她已是习惯了万众瞩目,倒是身后的叶韵眼神躲闪,瑟瑟缩缩。
“挺起腰来,若要跟在我身侧,你就要习惯这样的目光。”
萧云栖直视前方,压低的声音全部传入叶韵耳中:
“在这皇宫里,你不能露怯。一旦被人发现你的怯弱,猛兽就会闻到味,直直朝你扑来,将你吃的尸骨不剩。”
这朱红宫墙下,压着累累白骨。
奏着人间哀乐,淌下数不尽的离人泪。
叶韵挺直了背脊,学着萧云栖,故作淡定的往前走。
她目光聚焦在随着萧云栖走动而晃的步摇上。
垂着的碧绿宝珠像一滴落下的雨水。
那滴落下的雨水,跟萧云栖刚刚的话一样,很快就散在空气中,成了水雾。
没剩一点存在的痕迹,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叶韵抬眸,浮动的云下,是红墙外探出的一树梨、棠。
风拂来,海棠却未雨,反倒是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院内。
祁同正在晒药材。
他师承自己的祖父——太医院院首祁素阳。
虽只是太医院内一名无官无职的学徒,但他的医术却是院内佼佼者。
医术如此高超,却只是学徒,只因……
“这就是要教我医术的老师?怎地一团孩子气,看起来不过一孩童而已!”
见着自己的老师不过看起来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萧云栖闹脾气了。
她生起气来口无遮拦,直说:“檀音这婢子是糊弄我吧,简直岂有此理!”
跟着来的宫女太监都是太后宫中,听她如此说檀音,面面相觑,皆是吓了一跳。
萧云栖眼眸微闪,藏在生气面庞下的,是旁人见不到的泪珠。
是他。
萧云栖无法分辨,重来一世再次与祁同相遇于皇宫内。
于他而言,是缘,还是劫。
想到前世祁同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萧云栖想。
这不是缘,是予他的劫。
她努力压下泛至鼻中的酸涩,继续当那个十六岁的萧云栖。
祁同一身穿的洗到发白的布袍。
年纪虽小,举手投足之间却已见风骨。
他拱手,白皙的脸庞跟面团一般,像个道观里的小仙童。
观其身量,不过才萧云栖一半多。
面对这样一人,萧云栖故意发于人前的气怎么都泄不到他身上。
“师者,只传道授业解惑也。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祁同一本正经地说。
圆润的脸绷着,让萧云栖想上手掐他的脸。
不学无术的十六岁萧云栖能听懂他文邹邹的话吗?
显然是听不懂的。
她装着一脸迷茫,询问叶韵:“他在说什么?”
“小姐,他的意思是老师不在于身份贵贱、年龄大小,只要他能教授你学业,解答你的道理,他就能当你的老师。”
祁同点头,一板一眼说:“是极,就是这意!”
萧云栖终是没忍住,伸手掐了下他白嫩的跟刚出炉的包子一样的脸庞。
跟她想的一样,嫩的似乎能掐出水。
“你!你!”
祁同猛地后退,手指着她:“有辱斯文!”
他脸红了一片。
从包子,变成了寿桃。
萧云栖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小古板!”
祁同气的连连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萧云栖仍不放过他,说:“你瞧他这样,怎能当我的老师?回去!”
她转身就走,往慈安宫去。
见着萧云栖,檀音侧目去看香炉上燃着的香。
不过在太医院堪堪才一炷香的时间,这位大小姐就忍受不了学医的辛苦撂挑子不干了?
檀音只觉麻烦。
昨日太后听闻萧小姐学习医术是为了调养她的身体,明面上看起来没多大触动,但檀音心知,太后是高兴的。
现下半日光景都没过,萧小姐便放弃了,太后虽不会说什么,但难免还是会失望。
为了萧云栖,也为了太后,更为了自己。
她说什么也得劝着这位娇小姐再坚持几日。
“萧姑娘,你怎回来了?不是去太医院学习医术了吗?”
檀音装作不知询问萧云栖。
萧云栖毫不客气,一点也不顾及檀音是太后最为信赖的身边人。
冲着檀音就是一声冷哼,完全不给她面子。
檀音脸上笑意淡了些:“萧姑娘这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叶韵:“小姐觉着那位小医师年龄太小了,想换一位。”
“那位祁小医师是院首的孙子,年龄小,但医术精湛。太医院内不少方子经由他手改良之后效果大增。”
檀音面露难色,这位祁小医师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医术精湛倒在其次,主要是他年纪尚小,萧云栖投在他名下学习也能规避掉一些没必要的流言。
萧云栖才不管这么多,直愣愣说:
“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教我,传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换一个!”
檀音张口,话还未说出,一声呵斥从小佛堂传出:
“又在胡闹什么?”
萧云栖忙迎上去,撒娇道:“姑母,你就给我换一个嘛。”
萧太后不惯她,睨她一眼:
“我本就觉得你学不下来,还是檀音劝我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给你找了祁院首的孙子教你。你再这样闹,干脆便别学了。”
萧云栖抿唇,她知她再闹下去,找太医学习医术这事便要落空了。
她这次进宫用萧太后做筏子学习医术,皆是为了让她前世学到的那一手医术今后能现于人前。
前世,她被周琅下药设计之后,便学习了医术。
当时教导她的就是祁同。
甚至她还在成为皇后之后利用便利,从南疆找了一名巫医送入宫。
她学习医术没几年,最擅的是从巫医那里学来的毒术。
靠着这一手无人知晓的毒术,她在后宫随意毒杀嫔妃。
后来东窗事发,她没事,反倒教导她医术的祁同以及那名巫医却以蛊惑皇后的名义被处死。
这漫天神佛果然是瞎了眼。
竟让她这样的毒妇,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
萧云栖去而复返。
在太后那里吃了挂落,满面不俞。
见她回来,祁同抖抖袖子,将准备好的一摞医书搬出。
“你什么时候将这些医书背完,我便什么时候教予你医术!”
看着那一摞堆在一起能有她小腿高的医书,萧云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
她本能的想发火,又顾忌太后刚刚的态度,硬生生将火气憋了下去。
“背就背,你给我等着!”
一句狠话放出,萧云栖转身就走。
连背影都透着几丝气急败坏。
檀音听闻祁同这一手,捻着佛豆将这件趣事讲予太后听。
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太后的神色,笑说:
“这祁小医师倒是促狭,那么多本医书,别说是萧姑娘,便是奴婢没个个把月都背不出。太后,奴婢还是给萧姑娘找过一个医师教授她医术吧。”
“不用,这祁小医师怕是要吃亏了。”
檀音不解:“吃亏?奴婢不明白。”
太后翻阅手上的佛经笑而不语。
没过几息,她转而又问起了被皇帝唤走的周鄞:
“不早了,鄞儿怎还未来慈安宫给本宫请安?”
檀音捻弄佛豆的手一顿,喉咙发紧,声音都颤了几分:
“今儿一早,长陵王便急匆匆出宫了。”
“出宫?”
萧太后手中佛经一阖,被她重重拍在了桌上:
“你老实说,怎么回事?”
檀音立刻跪下,伏低身子,只见薄薄一片身躯贴在地上。
她犹犹豫豫道:“陛下临时给长陵王指了个太常寺的差事去办,算算时间,现下王爷应是已到了宗庙了。”
“这差事来得倒巧。”
萧太后话音刚落,宫婢便来禀告:
“陛下来了。”
的确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萧太后拿起佛经继续翻,面上一闪而过浓烈的厌恶。
她收敛的快,无人发现。
萧太后神色平静,看着佛经,声音轻轻:
“檀音,你去与陛下说,本宫身体不适,今日就不见他了。”
檀音起身:“是,太后。”
她快步走出,修饰了一番太后的话告予周琅。
周琅看着殿内,面上喜怒难辨,留下一句:
“朕知晓了,改日再来向母后问安。”
在慈安宫吃了闭门羹,吴应揣测着周琅的心情,跟在周琅身后不敢说话。
快到自矫阁的时候,周琅问了句:
“戚不靡可是今日去镇府司当差?”
吴应:“回陛下,是今日。”
周琅负手走进自矫阁。
棋子已落。
只看对手,如何应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