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如今住的房子还保留着上一任房主的装潢风格，不到四十平的小户型，浴室和厨房独立空间，没有客厅，推开门走几步就能看到床和书桌。因为浴室和厨房面对面挨得近，又加上这里的隔音并不好，所以有一点细微的声音宋昭都能听得到。
他推开厨房的门，抿平的唇瓣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尽量压抑自己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加重的喘气声，猫着腰，静悄悄靠近浴室。
从厨房里透出来的灯光照亮他现在站的这一小片地方，宋昭将耳朵贴在磨砂门上，听到里面传出一阵一阵的水声，不是那种花洒落下的声音，而像是有人在浴缸里，搅动清水的声响。
上一任房主是个女生，她在浴室里里面加了个浴缸，宋昭刚住进来嫌麻烦就没让人拆掉它。但因为那浴缸实在太小，每次他洗澡只能站着洗，从来不会把水放满，泡在里面。
而今晚，也是一样。
想到这，宋昭眉眼敛下，突然有点好奇浴室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他并没有惊慌害怕，甚至连心跳都没乱半分，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打开了门。
暖黄灯全打在瘦削的脊背上，少年抬眼，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死感。
门悄悄被扯出一条缝，潮湿的热气裹挟着他平时用的橙花味沐浴露的香味迎面而来，熟悉的味道像柔软舒适的温床，让宋昭大脑一时没缓过来。
“滴答。”
“滴答。”
是水滴到地上的声音，宋昭谨慎地用胳膊挡着门，只探出半个身子。厨房的灯照不到浴室里面，他就凭着感觉在墙上摸索，掌心在光滑湿润的墙壁上抚动不得章法地左右乱摸，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在边上摸到开关。
正准备按下的时候，眼前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宋昭顿时瞳孔紧缩。
突如其来的一阵力道将他彻底拉进浴室，门也顺着跌到的方向重重关上，落在耳边的砰砰声让宋昭脸色一白。他偏头，侧脸紧紧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脖颈间，有只比墙壁还要冰冷的手伸张，不紧不慢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将他狠狠抵在墙上。
“啪嗒。”
后脑勺挨上一个凸起的方块形按钮，只听见清脆的开关声。
下一秒，灯亮了。
浴室里弥漫着大片的水雾，宋昭在不断升温的空间中感到眩晕，就连一向苍白的脸颊也因为窒息而浮现几分酡红，他被掐着脖子抵在墙上，那人用自己的四肢将他钉在墙上，摆动着结实紧绷的手臂，那股藏匿着巨大的力量让宋昭根本无法动弹。
于是视线中，少年刘海散开，一双漆黑的眼睛被雾气洇湿染上几分破碎感，朦胧的泪意一直蔓延到眼尾，坠成几颗水晶，缓缓滑入鬓角。
一道晦暗不明的视线追随那滴泪，从上而下，将他露出来的地方尽数舔了一遍。
死寂随着热气而逐渐消散，宋昭明显感到对面松了力道，可这恰恰只是危险来临前的平静。
一道混着笑意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在耳边起伏着，就像被野兽衔住了脆弱的脖颈，他浑身僵硬，被雾气打湿的睫毛一下下颤抖着，连呼吸都难以察觉。
“这又玩哪一出，美人计？”
对面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低沉磁性，尾音上扬如同对爱人间的喃语，勾的人心痒难耐，若不是现在他的手正掐着宋昭的脖子，或许还能为二人之间增添几分隐晦的暧昧。
宋昭心尖蓦然一颤，他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他想不起来，或者说多年来习惯的回避心理让他无法回想起过往的事。
只能等眼睛逐渐适应刺眼的灯光，他才颤抖着睁开眼睛，可尽管这样，却还是不敢直视面前人的眼睛，直视视线克制地和男人的嘴唇齐平，眼中浮现些许烦乱。
颈间的温度和男人炙热的呼吸，无一不在告诉宋昭，面前站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对比这个突然出现在家中的陌生人会让他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的概率事件，宋昭在意的却是男人掐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以及对方抵在他腿间的硬邦邦的膝盖。
少年打磨牙尖——他真想剁了这只手。
神经突然间被拉得很长，宋昭不动声色举起手中的菜刀，正欲砍向男人，却在半路上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刀从手中滑落掉了下去。说不清是故意还是偶然，菜刀差点砸到男人的脚背上。
宋昭听到男人“啧”了一声，还不来得及惋惜，他便被人提起，足以盖住他整张脸的掌心钳住他的下巴，他被迫仰头，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深晦暗的眼眸。
对方笑了声，用手背拍拍他的侧脸，像在戏耍膝下不听话的小宠物，不遗余力地嘲笑宋昭的羸弱。
“小鬼，你可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拿菜刀做武器的。”
纪暮冷眼看着面前因为窒息而脸色泛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缭绕的黑雾若隐若现缠在他的手臂上。
他慢慢加重力气，少年便条件反射开始挣扎，不过没多久，近乎窒息的他便垂下双手，无力而脆弱，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一样，还一直往下掉眼泪。
纪暮难得迟疑了一瞬。
他试探地松手，少年毫无反应，软绵绵的身体贴着湿润的墙壁慢慢滑下，地面上的积水沾湿了他的衣服。他捂着胸口拼命咳嗽，脊背弯折，看起来像是个被人玩坏的破布娃娃。
像他这样的，没有任何攻击力。
纪暮眉头一皱，情况好像不对。
宋昭单手撑在地面上，头快垂到胸口。男人蹲下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宋昭视线黏在他伸过来的手指，身体一点点往后退，眼中厌恶的情绪近乎难以掩饰。
男人似乎耗尽了所有耐心，强硬钳住他的下巴将他固定在那里。
“你再动一个试试。”
他语气淡淡，可宋昭却听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被迫和他面面相觑，接受他全身上下的打量。
对方问，“这里是哪儿？”
宋昭艰难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我……我家。”
“你家？”纪暮语气加重，透着几分荒诞。
“我怎么会在这？”
宋昭深吸气，尽量不去看他，表情却有些焦躁，掩在手袖下的指尖早已深入掌心，他忍着全身如同被蚂蚁啃噬的不适，不耐道，“这里是我家，这话应该是我问你。”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撒谎，纪暮眯起眼睛，扫了一圈周围，在心底喊了声，【078，解释一下。】
被称作078的存在就给了他回复，【估计是磁场紊乱出故障，你掉入异世界了。】
纪暮直截了当，【怎么回去？】
078：【正在修复中，大概需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又是谁把副本炸了要修一个小时。
纪暮指尖摩挲随口应了一声，目光重现落到面前狼狈的少年身上。
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少年的状态有点异常。之前以为他是其他副本派来的奸细，下手的时候就没留情，如今对方脖子上明晃晃围了一圈红印，皮肤白看起来便触目惊心。纪暮眨了眨眼，松开钳住少年的手掌。
“你……”
刚想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歉意，就看到少年踉跄站起来，扶着墙壁往外面走。
背影倔强执拗，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纪暮少见得愣了一下，对方这是在给他甩脸子吗？
在他记忆里，可没人敢像少年一样这样，他们连直视他都不敢，更别说直接无视他。纪暮略微沉吟片刻，视线划过掉在一边的菜刀，弯腰将它捡起来，然后跟着宋昭一起出去。
宋昭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衣服裤子都湿透了，甚至腰间被撞到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却没着急这个，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开始打110，面无表情地像在背九九乘法表。
“喂，警察吗，我家进贼了……”
纪暮一出来就听见了这句话，第一反应愣了下，回过神时眉眼却压的极低，有些好笑地朝宋昭看去。
他随意举起手，刚在还在手中的菜刀直直朝前方射去。
“叮！”
脸颊被一阵拂过，宋昭瞳孔紧缩，脸色发白地盯着和他只有几厘米距离，刀尖深深陷入墙上的冰冷刀器。
像个被操纵的傀儡一样，宋昭僵硬地握着手机，眼睛直直看着开始掉皮的墙壁。纪暮从他身后走来，表情玩味，伸手越过他的肩膀，强硬地扳开他握着手机的手。
宋昭的力气比他小多了，抵抗不了一会儿就被他握着腕骨抽出手机，对方将手机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好好说。”
男人的指尖从他的下巴滑到脖颈，细细摩挲，像在思考从什么地方下手才最合适。“不然我不保证，那把刀会不会不小心……落在这儿。”
如果要放在以前，宋昭可能还会笑着让对方随便来，随便杀。可那次割腕失败后，他的痛觉又提升了一个高度，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没死成功后刺骨锥心的疼。
喉结被人按压了下，宋昭仰着头，眼中浮现泪意，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手机那边还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警察说，“没事，只是刚才做了个吓人的梦。”
对面半信半疑，问是不是旁边有人威胁他，宋昭不过犹豫了几秒，男人的指尖便用力往下压了压，宋昭倒吸一口冷气。
他倏地闭上眼睛，矢口否认，“没有。”
耳边传来热气，他听到男人在后面哼笑了声。
警察再三询问，宋昭不厌其烦地重复同一个答案，等挂了，男人便利落收起他的手机，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笑意晏晏看着他。
宋昭察觉他火热的视线，将刘海捋散挡在眼前，遮住那双与众不同透着死气的眼睛，他就变得平平无奇，再加上佝偻的脊背和畏首畏尾的姿势，甚至阴郁得让人有些反感。
但在纪暮眼中，他最多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屁孩。男人把玩他的手机，透过那层厚重的屏障凝望他的眼睛，问他，“小鬼，叫什么名字？”
宋昭没回答，脖颈间肿胀的瘙痒感让他并不想回答这个男人的问题，事实上，就算面前这个人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但只要寂静的氛围中传来第二个人的呼吸声，宋昭也会觉得全身不自在，像背上爬满了蚂蚁，一路激起鸡皮疙瘩。
他常年不见人，对于人类情绪的感知能力从高敏感到现在几乎为零。因为太过敏感，他曾试图用逃避的方式逼迫自己变成一个麻木的人，降低对人类，对社会整体的敏感程度。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三年的自我封闭式治疗，宋昭的确开始变得迟钝，表现出对一切事物的漠不关心和淡然，但归根究底人类都是骨子里刻着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基因的高等动物，太阳赐予人们肆意生长的力量，黑暗就带给宋昭屏蔽一切苦楚的权力。
他用三年时间适应孤独，却开始畏惧人类，正如畏惧黑暗的对立面——光明。
而在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时，他会处于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当中，就像此刻——背后，大腿，脖子，全身上下都开始瘙痒，宋昭难耐得抓着手背。
烦死了。
他又听到女人的尖叫了，伴随着一声声玻璃罐破碎的声音，宋昭脸色惨白，那股想自杀的冲动在心底骚动。
突然间闻到一丝浓郁炙热的味道，和他常用的那款橙花味沐浴露很像，只不过这香味比他身上的更重，更弥久，仿佛根植深处，从源头散发出的味道。大脑空白一片，宋昭垂眼，不受控制地朝身后看去。
他看到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语气低沉，仔细听还能听见一丝不高兴。
“有没有人教过你别人的问题要及时回答，真是没礼貌的小鬼。”
后面可能会不断修文，大致内容不会变，主要是改一点细节和纠正逻辑不通的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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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没礼貌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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