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纪暮出来，宋昭立即拉开和路知远间的距离，他快步走到男人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像某种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对他露出渴求保护的一面。
纪暮，“怎么了？”
宋昭似有似无瞥了眼前方，说“我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他是谁昭然若揭，纪暮轻笑，不轻不重敲了下他的头顶。
转头看到路知远，对他说，“菜好了，马上就能开饭了。”
“好嘞哥。”
路知远答应的很快，看到纪暮端菜，便热情围上去帮忙。因为纪暮不让宋昭端，他们两个跑了几趟才把菜端齐。
等到饭点，真正入座时，路知远看到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席面，忍不住赞叹，“纪哥，你这动手能力也太强了吧。”
他眼睛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我要是有你这水平也不至于天天点外卖了。”
纪暮笑道，“都是按昭昭口味做的，不知道你吃着合不合适。”
“嗐，你这话说的，再不合适也比外面的要好，我自从搬来这天天吃外卖，都快吃吐了。”
路知远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鱼香肉丝，他眼睛睁大，露出一种享受的表情，口齿不清道，“我靠，也太好吃了吧。”
他边吃边说，宋昭嫌弃他吃相难看，端着碗默默往纪暮旁边坐近了点。
以往吃饭通常都是纪暮夹，宋昭吃，两个人都安静得很。路知远加入后，几乎是每隔几秒就能听到他难以掩饰的赞叹，两个人一时不习惯，都默默看着他。
其实这也不能怪路知远，他做饭能力确实有限，平时在学校里吃外卖吃得嘴巴都麻木了，匍一尝到原汁原味的饭菜，整个人都要幸福的流泪了。
“太好吃了……弟弟唔真羡慕你，天天吃得这么好。”
他有一句没一句搭话，宋昭被提及，眼皮狠狠跳了几下，随后忍无可忍地在桌子下狠狠踢了下他的脚。
但这一脚落处错了。
路知远和纪暮坐得近，宋昭没注意，踢他的同时又连带着踢到了纪暮的脚。
那一脚他没收着力气，纪暮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下意识侧头看向他。
宋昭还没意识发生了什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恶狠狠瞪了一眼路知远，其实小动作全被纪暮看得清清楚楚。
纪暮没看到过他脸上有这么鲜活的表情，眼眸微转，看了会儿又默默移开视线，继续给他夹菜。
饭吃到一半，路知远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带了一箱啤酒过来。
他跑到门口将啤酒搬过来，一人散一瓶，扬言说今晚要不醉不归。
宋昭闻言默默塞了口饭进去，眼睛紧紧盯着啤酒，在路知远递来的时候主动伸手。
快接到的时候，忽地，面前伸来一只手。
他侧头，纪暮面色平淡，替他收了酒。
男人在宋昭不解的目光下淡声道，“身体不好，酒少喝。”
他看得出来其实宋昭很想喝，但不清楚少年的酒量，加上他身体不好，所以纪暮担心喝酒会喝出问题。
果不其然，宋昭听完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却能看出他的低落。他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余光时不时瞥向纪暮手边的酒。
路知远看他可怜，帮腔道，“纪哥，你就让弟弟尝尝呗，都成年了喝点酒也没事的。”
“你要不给他喝，他今晚得把啤酒瓶盯穿。”
纪暮当然知道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他很难办，问宋昭，“很想喝？”
宋昭露出渴望的眼神，双手拽着他的手袖，乖顺道，“我就喝一点点，也没事的。”
可谁知道他的酒量到底怎样，说不定就一点点也能烂醉如泥。
“对啊纪哥，喝一点没事的。”路知远还在一旁拱火。
纪暮被两面包围，最后终于妥协不得不将酒还给宋昭。
宋昭找了个水杯到了一点在杯子里，然后将剩下地就还给纪暮，将杯子举起给他看，“我说喝一点就喝一点。”
路知远看得乐呵呵地笑，说出纪暮的心声，“你别一点就醉了。”
宋昭不以为然，他抿了一口，觉得没什么味道，又将纸杯往下扣了点，一大口啤酒入嘴，舌头有点麻，喉咙也辣辣的。
宋昭蹙眉，突然觉得这个其实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好喝。
他抬头，看到路知远一点也不含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随着啤酒下肚，青年脸上开始泛红。
他不禁思量，难道是自己喝的方式不对？
一转头，纪暮滴酒不沾，男人在浓烈的酒气中依旧沉着冷静，他像是永远不会产生偏差的机器，永远不会被已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控制。
宋昭垂眸想了会儿，趁他没注意，偷偷将啤酒瓶推到自己面前，在二人交谈正欢时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酒全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然后学着路知远大口大口全部喝完，纸杯被他捏瘪扔在地上。
路知远拉着纪暮一直说话，自然也没发现宋昭的异常。
青年喝多了酒，所以异常亢奋。
拉着纪暮说了许多事，说他为什么不在学校住反而搬出来住，又在说现在就业的压力多大多大，说到最后，整个人居然捂着脸痛哭出声。
他一个将近190的男人哭起来天轰地裂，纪暮以往只听过宋昭的哭声，细声细气的听起来就让人心疼。
可路知远与之截然相反，哭起来不仅撕心裂肺，还连吼带泪地叱骂所有人。
“我真的……真的受够了！什么狗屁公司，耍老子跟耍着玩似的，老子靠自己实力考上的大学，到头来被他贬的一句不是，还有那个虎头嘴脸的hr老子招他惹他了？！不要就不要那那么多废话，我稀罕去那破公司吗！”
路知远拿着酒瓶趴倒在桌子上，他拿手比划着，涕泪横流，“我准备了一堆简历，投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公司，最后全被扔到垃圾桶里了。”
“等毕业了没有公司要我，我没工作还能去哪儿。”
他趴在桌子上毫无形象地大哭，“就这么个破房子一个月3000，现在我连房租都交不起,。”
他疯魔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酒，屋子里的酒味越来越重。纪暮微微皱眉，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从他手中抢下酒杯，转而倒了杯热水放在面前。
“别喝了。”他将杯子往前推了点，“喝点热水缓缓。”
路知远愣愣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忽地一下痛哭出声，他将脸埋在掌心，眼泪从指缝中逃走。
“要是我也有哥哥就好了……”青年泣不成声，“有了哥哥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有时候还挺羡慕宋昭的，做什么都有纪哥你帮他护着，说不上学也就不上学了，要搁我以前，不上学不念书皮都给扒掉。”
纪暮不解，问他，“你的父母对你很严厉吗？”
路知远撑着下巴，神志不清地挥挥手，嚷嚷道，“我农村出来的，也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大学生，从小呢就被三令五申这辈子一定要出人头地，但我以前不思进取，所以天天被他们骂。”
他迷迷糊糊地笑了起来，“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考了倒数第一，那天回家我爸拿着荆条狠狠抽我，我当时又跑又窜的，后背都被抽出血来了，但还好我当时人缘不错，邻居阿姨把我死死拦在后面，我爸才没继续。”
路知远下巴抵着桌子上，开玩笑，“幸好救过来了，不然纪哥，我现在都见不到你……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
可纪暮听完并不觉得好笑，他并不认为这种体罚式的教育可以被施加在心智尚未成熟的青少年身上。
即便打着为你好的幌子，那也是暴力的，不被容忍的。
纪暮光是听路知远说的这些就忍不出皱眉，他难以想象，只这一次暴力殴打，会对青年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
“可你现在很不错。”为了安抚他，纪暮有意道，“你在南大上学，我之前听人说过，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
“嗐，这有啥好的。”
路知远眼睛有点肿，他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嘟囔道，“开心的只有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
纪暮还想说什么，便听到“砰”地一声。
路知远打倒酒杯，醉醺醺趴在桌子上，脸颊被印出几道深深凹下去的红印，一边嘟囔一边流泪，到最后酒劲儿彻底上来，他抓着桌布慢慢闭上眼睛。
但像是不愿就此闭眼，昏过去之前嘴里还在喃喃着凭什么，纪暮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青年声音渐渐消下去，到最后，只能听见熟睡的鼾声。
男人坐在一旁，暖黄的灯光下人影朦胧。
纪暮没有亲人，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并不能完全和路知远共情，但至少在某一方面青年确实让他觉得有所感触，他无法当解谜人，索性做好事做到底让他彻底忘记今晚发生的一切。
他深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也把这世间任何一种情感都视为利益关系，利益事关生死，你死我活的斗兽场从不允许弱者生存。
这一点，放在路知远身上同样适用。
但他只是旁观者，注定不能插足旁人的命运，有些路还要靠路知远自己去摸索。
被拉着听了半个小时的烦心事，纪暮耳朵疼得慌，他看着已经晕过去的路知远，却陡然发觉宋昭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说话。
这可不符合少年的脾性。
纪暮不禁侧头看向身旁。
这一看，他不禁愣了下。
宋昭的脸已经红透了，呆呆坐在椅子上，眉间的红痣随着身体摇摆晃来晃去，他阖眼，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纪暮直觉不妙，手背贴在他脸上，感受道炙热的温度时心里一惊。
拍拍宋昭的脸，轻声喊他的名字，“昭昭，醒醒。”
宋昭微微睁眼，眼前有朦胧的人影在晃，他不耐烦地抓住晃动的影子，原本想甩开，突然发现手里的东西好冰好凉，摸着好舒服。
于是将脸贴在上面，小猫似的轻轻蹭着，卷翘浓密的睫毛舒服地颤了几下，他呢喃道，“好冰，好舒服。”
脚下踢到先前被宋昭捏瘪扔掉的纸杯，纪暮眼皮一跳，掂了掂啤酒罐的分量，与之前少了一大半。
很明显，宋昭偷喝的。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宋昭，扳正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宋昭，“嗯？”
宋昭捂着发胀的脑袋，晕头晕脑地重复他的话，“我喝醉了吗？”
可是一般人喝醉了不都是会睡着？
他没睡着，所以他才没醉。
宋昭冷哼，瞥了纪暮一眼，轻轻推着他的胸口，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纪暮觉得他这样子还挺新奇，闻言笑了一声，“是吗？”
他将宋昭的脸扳向面前同样喝多趴在桌子上的路知远，指着问，“那你看看他是谁？”
“唔？”
宋昭眼前一片重影，连人都看不见，更别说看清人。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个人影，那人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是……人。”
宋昭努力睁大眼睛像看清面前的人，但没过多久，他眼睛就开始泛酸，不自觉盈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纪暮心疼坏了，拿纸巾轻轻擦他的眼角，宋昭趁机将头埋在他胸口处，喃喃道，“难受……想睡觉。”
看他恹恹的模样，纪暮真想把他叫起来狠狠骂一顿，自己什么酒量什么身体不清楚，偏偏还要逞强。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将宋昭抱到床上，宋昭一挨到床就仿佛倦鸟归林，翻个身夹着被子缩到床角，纪暮拉着他帮他脱了沾满酒气的衣服。
但宋昭喝完酒很闹人，不肯脱衣服于是在纪暮怀里拱来拱去。
纪暮前面还还耐着性子哄他脱，后面他抗拒得厉害，男人不悦，直接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猝不及防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又快又准，宋昭完全逃不过。
“啪”地一声脆响，那一下，不止宋昭不动了，纪暮也愣住了，他看着自己的掌心，表情微僵，许久都没说话。
时间仿佛拉长。
两个人不知道谁先动的，几秒后，宋昭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力道没之前那么紧，在怀里一翻，用被子将自己卷成蚕蛹默默靠到床边，只留一个圆滚滚的背影给他。
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意识。
纪暮看在眼里，但自知理亏，离开时脚步乱了好几拍。
他将路知远托起送回隔壁，回到家，又因为想起刚才的事儿，慢吞吞洗了半个小时的碗，等收拾了桌子打扫好卫生，也不过十点多一点。
他想让宋昭起来洗把脸，喝点热水，于是悄悄隔着玻璃看了一眼。
少年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头和身体被被子盖地严严实实，可春卷般的被子却有着细微的起伏，时缓时急，有律动地翻滚着。
像是砸在湖面上的石头，纪暮心起涟漪，忍不住朝宋昭走去。
脚步声很轻，宋昭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接近。
毫无预兆掀开他的被子，露出一张面露红潮的脸，殷红的嘴巴和眼尾像被人恶劣揉搓过。宋昭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见到刺眼的光便止不住流泪。
纯白的被褥被泪水浸湿，他颤着汗津津的肩背，一条手臂伸到被子下面，肘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偶尔能看出被褥下细微的起伏。
“唔……难受。”宋昭小声喘着气，盯着纪暮的眼神有些变幻莫测。
纪暮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看他汗流不止，以为他是喝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
便连忙将宋昭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问他，“哪里难受？”
宋昭咬着下唇，耳红面赤地看着他。他伸出一只带着水光的手掌，握住纪暮的手腕赛进被窝。
估计是肚子疼，这时纪暮还有些头疼地想。
可他恍然发觉扣着自己手腕的温度炙热无比。
宋昭在纪暮面前向来优柔寡断，此刻却完完全全像变了一个人。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又适当露出点可怜巴巴的表情。
他抬头，亲了亲纪暮的下巴，眼中透着勾人而不自知的诱惑，声音支离破碎，隐约能听到一丝兴奋。
“哥哥……帮帮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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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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