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荣国府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宝二爷和薛家小姐的大喜事;
二来老太君的心肝肉林姑娘病故;
紧接着不到半年,宁国府珍大爷就和他们赦大爷一同被抄家流放了。
一桩接着一桩令人应接不暇,且每一件还都是头等大事,贾府的几百家仆忙得不可开交,自是不在话下。
且说第二件,黛玉的芳魂归了离恨天,荣国府未免老太太睹景伤情太过伤心,又恐宝玉睹物思人勾了旧病,就把潇湘馆里里外外清点一番,关门闭园了。
对外假言说黛玉灵柩寄放在城外庵堂供奉,实则头七一过,正月二十便动身前往姑苏林家发葬,算是落叶归根。
也因她弥留之际和丫头紫鹃留了遗言:要回江南去。
有诗为证:
一别江南十七载,再回已是白骨哀。
了却凡尘多情·事,梦醒方知色即空。
下江南,走的是水路。
扶棺相送之人有链二爷贾琏,紫鹃,黛玉奶娘王嬷嬷,王夫人陪嫁婆子里选了个得力的妈妈一并带了几个粗使丫头随行,另有一队唱佛福醮的僧道若干。
一晃,三月初。
临近姑苏。
这日,链二爷吩咐停船靠岸,说是一路舟车劳顿,暂歇一天整顿一番,免得到了林家显得风尘仆仆,失礼于人,还设了一桌酒席,请了奶娘等人吃酒,席上自是有作陪无数。
也请了紫娟姑娘。
这丫头心眼实,念着昔日主仆二人的情谊,整日唱佛诵经祭奠,以不沾荤腥为由婉拒了。
且她每日供奉时,皆难免要哭上一哭。
王夫人陪嫁婆子姓罗,人称一声罗妈妈,惯会做人,知道现在这紫娟在宝二奶奶房里当差,料想她往后必也是平儿一样的人物,于是多有开解,说什么不愧是老祖宗房里出来的人就是好,又说了几些好姑娘仔细伤了眼睛等话多做奉承。
紫娟红着眼抹着泪,也不娇柔造作,“好歹伺候她一场,能亲送她回姑苏老家,也算还了她待我的情分。”
罗婆子连连点头:“知道的必然知姑娘你是忠心的,只是这……这不知道的,见你如此,怕是要误以为林姑娘在京中受了多大的罪,快别哭了!”
又偏头喊到:“来呀,这般没眼力见的,还不扶你们姐姐去洗洗,匀一匀妆面。”
旁边的小丫头上前来,紫娟当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不欲与之争辩,起身去梳洗准备安寝。
这罗婆子将人安慰走了,转头就变了脸,吊着三角眼啐了一口,开始碎嘴:“尽天哭哭哭,就不能清净点,一路哭到头了,就你是孝子贤孙,差点耽误正事。”
罗婆子骂骂咧咧地退出灵堂,只留下一个黄毛丫头看守香火灯烛。
对面船上的酒席吃得正酣,吹拉弹唱管弦呕哑好不热闹,又有个小厮过来催罗婆子说链二爷再请她和紫鹃姑娘过去吃两盅,她推辞说等姑娘妆洗。
那小子嘴里应道妈妈和姐姐快些啊,然后折了回去。
不多时紫鹃带着小丫头出来,罗婆子把刚才三催四请的事说了,嘱咐她赶紧去别拂了链二爷的好意,还说到:“我的好姑娘,你快些安心去吧,这边妈妈我替你照看着,保管出不来差错。”
紫鹃见实在推脱不了,免不了过去走一遭,嘱咐了小丫头仔细香火就由人搀扶着上了甲板去了对面船。
罗婆子面色有些紧张,四下张望,见灵船上的人基本都光了,才伸手招来她干儿子问来了没。
那小厮模样贼眉鼠眼的人叫来财,弯腰低语:“早候着了,只等干娘的信号。”说着又递了一张票子过来。
罗婆子接过便对着灯笼看了眼,四海钱庄白银一千两通票,点头满意地收下,示意动作快点,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得完事。
她干儿子连忙应答,自己省得,然后冲着湖边吹了一记响哨。
不多时,夜色里传来一阵船桨划水声,一枚乌篷船悄悄靠近,船头两个灯笼,一个红色喜字,一个白色奠字,船内豁然躺着一具漆黑的棺材,无不透露着诡谲的氛围。
来财放下木梯,船工见状准备起棺,要上船。
罗婆子连忙招呼:“不是说好,来个人象征性地交换一下生辰八字,这桩冥婚就算成了嘛,怎么还把张少爷也请来了,快别动,仔细惊动了上头。”
来财听见这话,立即上去与人交涉。
随后上来个老婆子,奉着一团白纸上来,应是为这冥婚作保的媒婆了。
罗婆子没有多说,领着人进了黛玉的灵堂,喝退了小丫头,这才取出她提前准备好的八字文牒,对人说到:
“我家这小姐可是出名的才情,看你们张家也算是耕读之家,张少爷是秀才出身,不埋没了她,才下嫁的,别得了乖巧到处叙说,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传出来,仔细你们的小命。”
话说到此处,想必诸位看管也瞧出来了,这罗婆子真不是什么好奴才,欺上瞒下营私枉法,竟背地里干出这等丑事。
想这黛玉临死也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老婆子将主意打到她这死人身上,无中生有地配了桩冥婚,真真死了也不得安宁。
那媒婆赔笑:“这是自然,张家百八十里地寻这可匹配张大少爷的新人,可巧是寻到了林家,这是张家巴不得的人家,还真是亏得了罗妈妈的帮忙,才成全了这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罗婆子看在银子的面儿上,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不要声张赶紧走才是正事。
媒婆见自己一番好话也没讨好到人,于是再近一步,掏出了一个荷包,商议道:“好妈妈,张家员外嘱咐了,一定要让张大少爷亲自上来迎娶林小姐,还望罗妈妈行个方便,左右不过吃一盏茶的时间,这……”
“不行,不行,废话少说,有了这八字还怕人跑了不成,张秀才和林姑娘在下面自然好好的过着日子呢,你就这么回张员外。”
罗婆子推搡着人从灵堂出来,岂料外面张秀才迎娶的棺材已经被人抬上来了。
见罗婆子面色微怒,媒婆连忙解释:“是空棺,张员外为新媳特别准备的,得不到小姐的真身,在张少爷身边立个衣冠冢也是好的,这不林家这样的大家族,不得还有陪嫁什么的嘛,一齐放这里,齐全。”
罗婆子心里骂了句真晦气,一再强调不准上船,正巧小丫头拎着一个包袱过来,里面装的都是黛玉的旧物,递给了媒婆。
“都在这儿,你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了张家的吉时。”
罗婆子板着脸颐指气使,催促着将棺材挪走,转身让小丫头进灵堂继续守着。
此时正三更,小丫头守了大半夜的烛火,打起了哈欠,刚进门就听到里面有动静,又好似有言语声。
她顿时被吓得竖起汗毛,仔细听着,果然是棺材闹出的动静,窸窸窣窣的衣服布料声。
连忙跑出叫人,喊了句罗妈妈,然后哭着嗓子说闹鬼。
罗婆子在外面正打发人,希望悄然无声的,猛地被一喊,吓到不行,嘟嘟囔囔地张口就骂到小贱蹄子,说你娘的大头鬼。
小丫头正要反驳,就听到一声巨响传来。
灵堂里盛放的金丝楠木冰棺碎了,随之一声大喝。
呔!
大胆吴贼,还我二哥哥命来!
一声怒吼天地塌。
震得船身摇三摇。
只见死去数十日的林姑娘又活了过来。
手舞足蹈地爬起来,嘴里还囫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来勾魂索命,找替死鬼的。
小丫头被吓得尖声大叫有鬼啊,门口的罗婆子竟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那媒婆更是手软脚软,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两船相近靠近甲板的小阁楼里,正拉着半路遇上的花船里唱曲儿的姐儿厮混的琏二爷也听到了动静,正想着人查看,紫鹃已经推开了窗,看见灵船上还有生人,也大喊了句“有贼”!
听见闹贼了,贾琏这才披了外袍带着人要去探察捉贼。
罗婆子悠悠转醒,看到灯火通明嚷着要抓贼,她两耳光抽到媒婆脸上,啐骂:“要命了,还愣着作甚,赶紧逃命!”
来财也怕事情败露,连忙拖着媒婆让她下船去。
岂料这时,紫鹃已经带着人包围上来,“来财兄弟,你可抓到贼人了,别让她给跑了。”
罗婆子心急如焚,心里大叫糟糕。
来财也知道此事暴露的结果如何,心下一横,手上一个使劲,直接就将人推了下去。
媒婆吃了几口水才被乌篷船上的船工拉上去,落荒而逃。
紫鹃一看散落的衣物都是黛玉的遗物,立即收拾起来,来财上前帮忙解释道:“可恶的婆子,居然跳河了,总算这些东西没她给带走。”
罗婆子这时脑筋转得厉害,也帮着收拾,趁机将那写着八字的文牒揣到了袖子里。
紫鹃怒道:“我才离开这一会就闹贼了,你们怎么守的灵,快进去看看屋里少了什么。”
贾琏也知是自己这顿酒惹的,差点出了祸事,带了人打头进灵堂去。
刚探出半个头来,就听到一句:
老贼,还不快快赔我二哥哥命来!
吃我一拳!哈!
那拳头正中右眼,又狠又准。
贾琏抱着脸,哎哟大叫,心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你二爷。
待用另一只眼看清楚屋里的情况后,瞬间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活见鬼一般失了魂地往后退,嘴里还连连告饶道:“不关我事,林妹妹你要报仇别来找我呀,真不关我事,都,都是你凤嫂子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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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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