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大致的方向与目的地后，曲幽并没有着急出发。
一来，张起灵才受过打击，身心俱疲，对未来充满迷惘，这种时候正需要人陪在他身边，有必要创造一个稳定的环境才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不宜出徙，也不宜搬家什么的。
二来……一旦确定自己的立场是与天为敌，那么卜算问天所得到的结果应当如何解读，又会有些微妙的差别。
毫无疑问的是，曾经在她身上的天道惠泽的永生一定会被打破，但具体什么情况下打破目前还是个问号；另外需要斟酌的就是天道所赋的有关一百二十四刀剑的使命，行文中没有赘述，但目前的进度是鬼十三刀集齐，人间八十一剑已得其三，仙魔妖界则暂无头绪。
……也不说是毫无头绪，因为她又不是要去背一百二十四把刀剑背在身上，她寻找的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更虚无缥缈的类似刀魂剑意的东西，而这种东西，通过她的记忆，她完全可以自己将一百二十四刀剑复制补全。
但这样做显然会有很大的弊端，非常容易打破五界的平衡，而如果不能形成平衡，那么集齐一百二十四刀剑的意义就没有了。
要避免这样的弊端，其实也很简单，以身祭剑，以魂祭天。
嗯……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女娲补天呢？
很容易发现，一旦自己去补全了五界刀剑，那么打破五界平衡，形神俱灭就是定局，正合了逆天而行后永生被打破的结局；而如果不去补全，则相当于没有完成使命，天道惠泽的永生同样会被收回，同时无法形成平衡的人鬼二界，无疑会持续发生各种各样的灾难，三天两头来个百鬼夜行还算好的，鬼气侵袭的多了，人间未尝不会变成第二个鬼界。
……总不能把整个烂摊子丢给还没上任的黑瞎子吧，虽说这个摊子他是接定了，想逃也逃不掉的。
这样看来，这件事还真是一环扣一环，不论是出于使命感，还是出于责任感，不论是为了五界，为了生灵，还是为了张起灵，为了黑瞎子，她的结局好像都已经写定。
曲幽挺意外自己能直接想到这一层，这也算是一种天道另类的宽容吗，直接开卷考试，就是答案怎么抄都拿不到满分。
她倒不觉得自己会得零分，对她来说，哪怕是形神俱灭的结局，因所做的一切不留遗憾，那么也就不需要什么退路，这是死得其所，对她来说同样是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这些事情黑瞎子自然是不知道的，或许是因为无元的神仙滤镜在，鬼门前曲幽也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绝对不会死，他对曲幽的安危问题抱有盲目的信心，完全不担心。
未曾言明的那些未来将要遭遇的波折，对黑瞎子来说，只是一种属于两个人的秘密，或者说是一种属于家长的秘密。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张起灵保密，当真像是经历风雨的一家三口——
哪怕风雨飘摇，只要未成定局，就会一直向孩子保守秘密，尽己所能供给他最完美的安全感，最坚不可摧的避风港。
张起灵很喜欢呆在曲幽的身边，在她身上，他似乎能感受到某种山海不可移的坚定意志，近乎天道，又不像记忆中的“天授”那样无情冷漠；加上曲幽称得上他武功方面的导师，修习过程的每一个阶段目标都是她一手定下的，这就让张起灵更容易信任和依赖她。
至于黑瞎子吗……呵呵，诱骗拐带妈妈的缺德兄弟罢了！要不是给妈妈面子，见一次打一次好吧。
也就是他现在越来越难缠，动不动整点奇怪的咒术，又是上陷阱又是上负面状态的，一方面显得张起灵打起架来十分耿直，另一方面张起灵还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轻易制服他了。
否则张起灵也高低得来一波先斩后奏，比如手动让黑瞎子失踪，然后让妈妈另外找个相好。
……当然，冷静下来想想，能比黑瞎子强的人估计也很难找到就是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连黑瞎子这种人都能称霸了。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练功，努力把黑瞎子的噪音攻击MISS掉。
“这个秘籍啊，我闲着没事研究了一下，还真有点意思。最浅显地理解呢，根据这个画面的动作，可以训练到一些平时根本用不到的肌肉，增强协调力，也就是能尽可能地把全身的力量汇聚到一个方向，甚至一个点上……”
“难怪很多传说的功法看动作都是华而不实的，现在想想吧，平时打基础和实战应用，传统法和速成法，那确实还是有点区别的。”
“诶…这样看吴邪那小子怕不是练废了……算了，反正本来就悟性一般，打架没前途的。”
张起灵：“……”
硬了，拳头硬了。
而黑瞎子还在一本正经地叭叭。
“力与气，精与神，也就是阴与阳，也就是表与里；力之所指，气之所发，神之所在……哎这可是你曲幽妈妈亲口说的，给你传授经验你怎么不听呢~”
“咚——！”
木质的桌子忽然被一劈两半，黑瞎子目光扫过，却只注意到那只切口平滑，唯有接触面微微挤压凹陷的苹果，从容地躲过张起灵一脚踢来的桌子腿残骸，笑道：“嚯，悟性不错嘛，就是粗暴了点，也能理解，年纪还轻，不懂得收敛~”
百岁老人张起灵追着他打，脚下突然一个迟滞，有种如陷泥泞的感觉，便知道这家伙又偷偷使小手段，一点都不光明正大。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一来黑瞎子还真成了他追不上的男人。
张起灵脸都黑了：“你别跑。”
黑瞎子喷笑：“什么别跑，是放学别跑的那个别跑吗？怎么，你课上完了不兴让老师下班？”
张起灵提了口气，很想回一句“谁是你学生”，终究没说出口，沉着脸闷闷地追。先是脚踏树干不着地尝试了一下，发现速度果然有所恢复，就这样在树杈中蹦跳前行，偶尔伸手勾着枝条荡过去，差一丁点儿就要把黑瞎子堵着了。
“草，你是猴子吧？你的偶像包袱呢？”
黑瞎子就地一滚，被追得狼狈，头发丝里夹了好几片树叶，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冷笑一声：“幸好老子有绝技！看我炎咒符！”
张起灵脚步一顿，本能要往后躲，但这森林之中他怎么可能用火符？张起灵马上反应过来，疾步一个横踢，黄符歪了些许，随即一亮，他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在“卧靠”声中抓住了黑瞎子的衣袖……
但也只是一截衣袖。
拿起一看，发现衣袖断口平滑异常，没有一丝毛糙与抽拉的痕迹，显然他正在练习的这一套黑瞎子还真已经很熟练了，称一句老师算不得多过分。
……可恶！怎么感觉输了！
张起灵忿忿地把断袖扔在地上，因心中有了重要的人，衍生出复杂的竞争、愤怒、自责与无力的心情。他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什么摔倒的声音，想来是自己刚才那一脚终究打乱了黑瞎子的节奏，顿了一秒，又拔腿追了过去——
然后看到黑瞎子躲在了曲幽妈妈身后，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环抱着她，笑嘻嘻地给他打手势，曲幽妈妈无奈地把他空中乱晃的手拍下来。
张起灵：“……”
张起灵觉得非常荒谬，又可笑又愤怒，他非常想要表达出这样的心情，但搜索了半天词汇库，最终只说：
“你无耻！”
黑瞎子扒拉在曲幽身上狂笑，被她一肘子捅到肋骨，“嘶”地一口咬在她肩膀上，低着头无声地笑到颤抖，毫无节操的样子，曲幽都想一巴掌把他的脸推走。
“你干什么呢？你就这样教育孩子的？”
什么叫做以身作则啊！难怪人讲究娶妻当娶贤……当然这不是曲幽要娶黑瞎子的意思！
“抱歉噗哈哈哈哈……实在，实在是没忍住，”黑瞎子撑着自己的额头，笑得呼吸都乱了，深吸了两口气，“虽然早知道他不是个正经人，没想到能这么幼稚，确实感觉在欺负小朋友了。”
“……妈！！”
眼看曲幽就要偏心地把自己扔出去，黑瞎子赶忙站好，手掌压着她的肩膀，一脸正色地看向张起灵：“干什么？别屁大点儿事儿就找妈妈，这是男人之间的对决！”甚至推了推她的肩膀：“你说对吧。”
张起灵：“？？？”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是谁屁大点儿事儿就躲他妈妈身后了？
早知道黑瞎子是不要脸的，但他无耻的程度总是在刷新张起灵的认知上限。
实在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张起灵盯他看了两秒，突然指着他对曲幽妈妈说：“他打不过我！”
黑瞎子没反应过来：“……嗯？”
张起灵见曲幽妈妈没什么反应，立刻加大砝码：“他还差点没从我手上跑掉！”
黑瞎子缓缓打出一个？
当面告状幼稚又令人不齿，但十分有效。曲幽虽然不介意黑瞎子输，毕竟她的培养目标就是让张起灵无限逼近无敌水平——不是1v1条件下的那种肤浅的无敌——但黑瞎子作为未来的鬼王，要是没逃掉还能折在张起灵手里，这就说不过去了。
黑瞎子察觉不妙，立刻发起检讨：“还是符咒使用不熟练，被干扰的时候有时候会失手。”
曲幽点了点头，伸手拉住想要金蝉脱壳的黑瞎子，分明是着意阻拦，动作却如情人暧昧，连躲闪的动作都像是有意**一般自己送上门，最终还是被她捉在手中，平淡却亲密地依偎着。
黑瞎子微微低下头，笑眯眯地咬耳朵：“倒也不必这么舍不得我——你是不是变高了？”
她没搭理那个没正行的，淡定地对张起灵说：“一会儿先检查一下你的修习进展吧。”
张起灵“嗯”了一声，目光瞥过黑瞎子的时候视线似乎突然被天空与飞鸟吸引过去似的，抬着眼睛转过身，跑在前面带路了。
黑瞎子摸摸下巴：“……他刚才翻我白眼了对吧？”
“这个嘛……”曲幽的声线中染上笑意，挽着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走，“看你怎么想。”
“……怎么个意思，不是风在动，是我的心在动是吗？”
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不满了，不满于张起灵总是她的优先选项——假如是世间平凡的家庭，或许大多数父母都会将孩子优先于自己，但问题是，张起灵又不是他们生的！
即便一百年的年龄差，也不会让黑瞎子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长辈，毕竟一百岁还是两百岁，在活了一千年的人看来有区别吗？根本没区别。再想想那些神话吧，人间伦常都是浮云，亲缘关系对她来说未必是束缚，真以为他们的血缘关系让他们不可能当情人？搞不好还更方便了！
黑瞎子搂着曲幽，心里大声逼逼，但没有说出口。万一她本来没这想法，反而被他启发出来就不好了。
至于张起灵本人的想法？他说了不算！
曲幽调侃似的说：“齐大师这么有悟性？”
不知是否因为曲幽在他心中有些神化，黑瞎子总感觉这句调侃中隐约透露着某种训诫与暗示，但又缥缈得让人摸不着，甚至不能去试探，要么装作一无所知，要么装作你知我知。
最后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哈，你家齐大师的悟性你根本想象不到。”
曲幽笑而不语。
一款努力履行人父责任的黑瞎子（？）和一款努力挤掉继父独占妈妈宠爱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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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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