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洛跟在傅廷宴的身后出方,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忧,神游天外,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傅廷宴的背后,磕到了下巴。
傅廷宴转身说:“小心啊,方将军。”
“对不起。”
傅廷宴挑眉,意味深长道:“方将军以前可不怎么懂礼数的,如今被刺杀一次倒是有礼貌多了。”
卿洛不怕被人察觉,对着他说:“那我代以前的方庭来跟傅廷宴将军道歉。”
“…方将军小心看路。”
说完转身离开。
卿洛在身后偷偷打量着前面的傅廷宴。
那人宽肩窄腰,那双包裹在黑裤里的腿又长又细,富有爆发力;脊背挺直如松,走路步伐稳健,一看就很有安全感。
卿洛回想着傅廷宴的样貌又开始走神。
轮廓如刀刻斧凿,剑眉星目,一双丹凤眼漂亮的很,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是健康的红色。
反正整个人在卿洛眼中是极其好看的,俊美不凡。
出了宫门,傅廷宴没有坐马车,一直往前走。
卿洛跟在身后,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眼冒金星,面色发白,但是傅廷宴走得太快了,处在闹市里,喊他他也听不见。
卿洛撇了撇嘴,感觉眼眶酸酸的。
他的脸上戴着半张面具,正好遮住丑陋的面容,不至于会吓到旁人。
卿洛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休息一会儿再找人问问定安侯府怎么走就行了。
卿洛不舒服的靠在树上昏昏欲睡,眼睛一闭上,眼角滑落一滴泪。
他可后悔了。
早知道就把渡劫的时间往后挪一挪,晚个百八十年的也不是问题。
哎,算喽算喽,早渡劫晚渡劫,都得渡劫,不提了。
卿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啊,浑身疼的要命,头也晕乎乎的,难受得只想哭。
卿洛这么一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他汗毛直竖。
“方将军真乃奇人,这样也能睡着。”
他偏头一看,原来是傅廷宴。
他站在树旁,额头上有一层薄汗,脸上红红的,但是卿洛感觉他好像也有点脸黑。
“嘿嘿。”
伸手不打笑脸人。
傅廷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说:“跟上。”
这次傅廷宴走得有点慢,反正是卿洛能跟上的速度。
定安侯府
风一呈正眼巴巴的在门口等着傅廷宴回来开饭,忽然见到他,嘴角还没扯上去,就看见了他身后的方庭来。
“将军,方将军,你们回来了,正好就开饭了。”
江旭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推开,眼神警醒。
风一呈跟着行礼问好。
傅廷宴朝身后的卿洛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卿洛微微一怔,学着他也做了一样的姿势,甚至表情也是照搬。
吃完饭后,卿洛走到傅廷宴为他准备的房间,对着引路的老管家一拜,“多谢。”
李伯轻轻抬起卿洛的手臂说:“不敢当,不敢当,方将军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知会一声,我叫李立泊。您叫我李伯就好。”
“多谢李伯。”
“哎,您这个礼我可受不起。”
李伯将房门推开,说:“房间里已经备好热水,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好的。”
卿洛走到屏风后面,慢慢的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看见了里衣上面的血迹叹了一口气。
伤口裂开了。
卿洛没有下水,只是用布沾了点水擦擦。
然后给自己上药包扎,这次他包的比上次要好。
卿洛穿上衣服,想了想,在书桌上的宣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折叠贴在门外。
熄灯,躺下的一瞬间,卿洛怀念起自己那九条,不,是八条尾巴,渡劫失败了,第九条尾巴没有了。
那八条蓬蓬的,又香又软的尾巴,他现在好想念。
这床好硬啊。
这么想着,卿洛也就慢慢睡着了。
身为人的卿洛警惕性下降了很多,以至于他并不知道门上的纸条已经被人撕下,交到了傅廷宴的手中。
傅廷宴看着手里展开的宣纸,边角有裁剪的痕迹,然后递给一旁的李伯,说:“给你的。”
李伯接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李伯,不要敲门,我会睡很久。
看着这个字,李伯很怀疑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怎么样?”
李伯收敛好心情,说:“很奇怪。”
“是啊,像是变了个人,而且对方并不掩饰自己的变化。”
闻凛接话。
“鬼上身了?又或者是被打坏脑子了?”
风一呈说。
江旭看了他一眼说:“少看点话本,都快看傻了。”
然后对着傅廷宴说:“将军以为呢?”
傅廷宴揣摩着杯壁,思索一会儿,说:“变化很大,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身上那层瘆人的血气没有了。”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失忆了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那可不好说。”风一呈接话道,“话本里都说了,失忆前后判若两人。”
江旭看着他,后者闭上嘴笑了笑。
“是吗?”
“将军不若去试探他一下?”
傅廷宴点头,“那就试探一下。”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
傅廷宴将那张纸捡起来又看了一遍。
这字写得娟秀,一点也不像之前的不堪入目,像狗爬一样。
傅廷宴和方庭来做了三年的对手,对方用兵如神,而且自己也很拼命,像是要早点打完这场仗,回去见什么人一样。
战争很残酷,每个人都不希望打仗,但有些人就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方庭来成长的很快,从小兵到百夫长用了半年,到千夫长也只用了半年,到最后一站时,已经是当年兵马大将军的副将。
想到最后一站,傅廷宴脸上露出一抹堪称可怕的嚣张。
鲁平之战,他和五千士兵困在鲁平的一处峡谷中,孤立无援,而方庭来正率领着全部人马等在外面,要把他们拖死在峡谷里。
但坏就坏在方庭来的狂妄自大,营地还没撤就赶来追击。
最后,在一片硝烟中,方庭来长刀撑地,后背中了两箭,傅廷宴的枪尖抵住他的喉咙。
胜负已定,就当傅廷宴要把他带回去当俘虏时,朝廷派来使者说已经和大晋谈和,要求释放方庭来。
闻言傅廷宴倒是没什么表情,而一旁的风一呈倒是炸了。
一把扯住使者的衣襟说:“你说的什么屁话,好不容易抓到的薛狗,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放了?那那些死去的士兵都白死了吗?这干的是人事吗?”
使者被他吓到,哆哆嗦嗦的说:“你…你想抗旨?!”
风一呈还没说话,傅廷宴开口了。
他说:“一呈,放开。”
风一呈置若罔闻,傅廷宴加重了语气,“放开。”
风一呈不情不愿的一把甩开他,被江旭拉到了一旁。
“闻凛,带着使者去把方将军放出来。”
“是。”
那使者被风一呈一番动作弄得火气大盛,但触及到傅廷宴漆黑深沉的眼神,只能忍气吞声,重重一挥袖离开了。
风一呈的手抓得很紧,指节嘎吱作响,目眦欲裂,一副气极的模样。
“将军,难道就真的把方庭来放了吗?他出的那些阴损的招儿害死咱们多少兄弟?!”
傅廷宴看着他,冷笑道:“你想抗旨?想灭九族?”
风一呈泄气的垂下肩膀,嗓音沙哑,“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打仗,那些文官背着我们就谈和了,这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方庭来被抓了,明明是我们赢了,怎么的去求和?!”
是啊,明明都赢了,怎么能去求和呢?
江旭说:“皇命难违。”
他说的并不那么敬重,透着浓浓的讽刺。
“派人去打探一下摄政王府的近况,还有帝师。记住不要被发现。”
“是。”
江旭叹了口气说:“吾王年幼,摄政王狼子野心,帝师病弱体虚,真是君不君,臣不臣。”
闻凛看着风一呈离开,闻言嗤笑一声,“皇帝年幼,心眼可不比那摄政王少。”
“药王的消息怎么样?”
闻凛摇头,“江湖上传言甚多,可没有一条线路指向找到药王。”
“继续找,帝师的身体不容耽搁。”
“是。”
傅廷宴揉了揉额角,心想自己一介武将,不仅要操心战场,还得给皇帝当暗探,给帝师找药王。
现在又得跟摄政王打太极。
真是累啊。
傅廷宴回忆往昔,若是放到从前,他必定不会救方庭来,放着不管就行,但是他身上有密诏,若是死在归云境内,可就麻烦了。
他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毁。
看着袅袅黑烟升起,傅廷宴在其中神色难辨。
第二天一早,卿洛就醒来了。
他这晚睡得十分不好,起来腰酸背痛的。
卿洛脸色苍白,他把面具重新戴上,又把被子垫在床上,自己躺在上面。
想起昨晚贴在门上的纸条,卿洛又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卿洛睁眼朝门口看了一眼,门上的影子不像李伯,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卿洛扶着腰慢慢走到门口,开门,是傅廷宴。
他朝着门上看了一眼,纸条不见了。
应该是晚上风大被吹走了。
“方将军早好。”
卿洛笑了笑,“傅廷宴将军早好。”
“一起去吃饭?”
卿洛总觉得傅廷宴笑得不怀好意,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笑起来应该是很好看的啊。
他找方庭来吃饭啊。
傅廷宴看着这张脸真的能吃下去吗?
卿洛表示深深的怀疑,但是他说:“好啊。”
定安侯府的早饭十分朴素。
就是寻常的白粥,馒头,包子,咸菜还有三碟清淡的小炒。
卿洛看着早饭实在是没有胃口,他好想吃肉。
自从附上凡人身体后,他还没吃过肉呢。
卿洛味如嚼蜡的吃着白粥咸菜,包子馒头。
傅廷宴吃饭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对方,眉头微微皱起。
吃得太文雅了。
不像是农户出身的将军,倒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卿洛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正准备和傅廷宴说要回去休息,就听见他说:“不如我带着方将军去看看归云的风土人情?”
卿洛:……
他不想感受什么风土人情,他只想回去躺着。
凡人的身体这么好的吗?
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
那就是他故意的!
为什么呢?
卿洛叹了口气说:“不想去,伤口疼。”
傅廷宴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很没有诚意的说:“我都忘了方将军身上还有伤呢,那你好好休息。”
卿洛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但是他现在很累,不想跟傅廷宴掰扯,摆了摆手,慢慢的走回去。
傅廷宴看着说:“我扶你。”
不等卿洛拒绝,傅廷宴已经上手。
随他吧,卿洛想,太累了,想睡觉。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傅廷宴握上他手腕时那一闪而过的震惊。
走到门口时,卿洛有些纠结,但是为了能睡好觉,他还是说了,“傅廷宴将军能帮我多拿几床被子吗?床太硬了,睡着不舒服。”
“当然可以,我一会儿差人送来。”
“多谢。”
“方将军好好休息。”
“慢走。”
等傅廷宴转身之时,脸上的笑容褪去,变得异常冷淡,脸色差的很。
回到房间,傅廷宴揣摩着指腹。
他刚刚没有摸到方庭来的脉搏,即使是非常虚弱的人,也不至于连脉搏也没有,除非这方庭来已经是个死人了,那附在他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傅廷宴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但现在似乎不得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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