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秒针一格一格跳动，时间缓缓趋近凌晨三点，此时万籁俱寂，只有屋檐上的积水敲打青石地面的声音，纪六言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搞出了点声响，外头那股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的阴气犹豫片刻，躲得远了一点，不过片刻，又重新飘了回来在他的门前继续游荡，看来是只迷路小鬼，纪六言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去搭理了。
他重新掀开被子，准备弥补一下自己严重缺失的睡眠时间，这时，突然一声清晰的敲门声顺着空气传进了他的耳里，而后则是不妙的木板咔啦碎裂的声音，不过仅仅只是一小会儿，那声音就消失了，连带着门口徘徊着的那股阴气也消失了，纪六言安心地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纪六言是在一阵轰鸣声中起来的，颇有些起床气的纪道长煞气冲冲地起床，哐一声拉开铁门，然后就看见了碎裂的院门边上站着一个无措的小胖子。
“不……不是我干的。”
元绍和胆战心惊地开口，他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纪六言看着碎裂的大门里混杂着浓郁的阴气，眼也不眨地朝元绍和伸手道：“赔钱，这门是千年金丝楠木的。”
“这不是我去年陪你去建材市场上挑的黄梨木吗？”元绍和目瞪口呆，大抵是没怎么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我后来换了不行？赔钱！”
纪六言煞气腾腾，元绍和只得屈辱地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存款，一大早上收了一份意外之财的纪道长心情舒坦了，慢悠悠地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然后亲自泡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主动送上门来的元大散财童子。
元绍和转了转杯子，再三确认这的确是一杯白开水，没有什么隔夜的茶叶、消毒水的芬芳后才终于放心咕咚一口闷了。
“谢教授这周天要去金潭开一个讲座，缺了几个保镖，至少给这个数。”
元绍和伸出了三根白白胖胖的手指。
“我是那种没有排面的人吗？”纪六言高傲地扫了元绍和一眼，“咱主要就是想欣赏一下金潭的风景。”
“是是是，金潭那地理位置多优越啊。”正好对着鬼门关，白无常的舌头都能从你脸上划过去，元绍和腹诽，要让他说出来，那不太敢呢，毕竟纪道长是迄今为止，修道界唯一一个杀进鬼门关还完好无损出来的人。
可惜纪道长命里不但缺钱还常常背上点债务，又被算出来是个祸害的命格，生下来三天，父母双双飞升，又过了一个月，整个村子的人也都放下俗世烦恼去了极乐世界，当时纪道长的师父，渡涯山的李道爷往村子边上过，半路肠胃突感不适，一路找厕所找到了死寂的村子里，一声婴啼让李道爷发现了他，李道爷不负所望地把他捡了回去。
渡涯山山脚有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红枫林，是清岚观第四代掌门人一棵棵种下的，种的不是普通的枫树，传说是掌门人从蓬莱仙山移植过来的灵物，能震慑邪祟，又能源源不断地产生制造仙气，改善弟子们的体质，但是当李道爷一只手把纪道长拎上渡涯山的时候，纪道长嚎了一路，第二天那些红枫树就秃噜了。
这还不算完，自从李道爷把纪道长捡回去以后，本就不旺盛的头发越发稀疏，门派收入也日益下降，眼见得就要出门收破烂了，李道爷终于受不了了，提溜着年方二八的纪道长给他踢出去历练了，可怜的纪道长当时全身上下就揣着五块钱，于是他继承了师门未竟的事业——收破烂，收了整整三个月破烂后，纪道长终于迎来了第一单生意，此后开启了在贫穷富裕之间反复横跳的生活。
元绍和呢，则是当年和纪道长一块收过破烂的好兄弟，当年尚且年幼不服家里蛮横独裁的元小少爷愣是脖子一梗，没要家里一个硬币出来自力更生了，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收破烂的纪道长从垃圾桶边上捡回去了，彼时的纪道长已经抢占下了几条街的破烂，苦于自己分身乏术，极为勉强地分了两条街的生意给元绍和，仅仅收八分利，给那时单纯懵懂的元小少爷感动的稀里哗啦。
回想这些事，真是一阵唏嘘啊，元绍和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就只有自己这么个天生福厚的命格才能在纪六言的魔爪下艰难苟活这么多年。
听到莫名其妙的叹息，纪六言斜了元绍和一眼，然后又继续翻手机研究自己今天早上吃什么，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也没找到个新花样，纪六言决定出门看看。
“你干什么去？”元绍和灵敏地捕捉到纪六言的动作。
“吃饭。”
“我也去，我早饭就啃了四个包子，饿死了。”
纪六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元绍和日渐丰满的体态。
“我这叫有福气。”元绍和大大方方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饿死鬼最喜欢你这种有福气的了。”
纪六言怼回去，手里拎着链条刚想锁上院门，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大门，又不动声色地把链条挂围墙边了，忽然余光看见有什么东西晃了他一眼，纪六言走过去捡起来，材质很硬，是块断裂的琉璃，上头刻了精致的花纹，是一整个东西里拆出来的，面积太小看不出来这是拿来做什么的，不过琉璃上附着的阴气和昨天在门口徘徊的如出一辙。
不等纪六言好好思考一下，前头元绍和就扯着嗓子开催了，纪六言便顺手把这一小块琉璃揣进了兜里。
纪六言和元绍和到了街上的时候正是饭点，饭馆一条街显得相当热闹，尤其街段正中间新开的一家食楼，元绍和眼馋了有好一段时间，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就领着纪六言直奔食楼里去。
可惜实在不太凑巧，食楼最后一桌就在他们前两分钟订出去了，元绍和磨了磨牙，到底还是不甘心，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等空桌，纪六言都快饿得头晕眼花了，打算先去隔壁饭馆准备要一份炒米粉垫垫，不等他落实行动，二楼包厢里下来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热情地冲他们招了招手。
“三师兄元大哥！”李断月嚎了一嗓子，蹦蹦跳跳地从楼梯上下来了。
听到招呼纪六言颇为矜持地一点头，元绍和倒是乐呵呵地凑了上去，“诶，小师弟，好巧，你也来这吃饭啊。”
“元大哥好，今天大师兄办完事回来，我们下山接他刚好在这吃了。”李断月笑着应了，看了两人一眼明白过来了，热情招呼道：“三师兄和元大哥正好一块来啊。”
“好好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真是个懂事的小师弟，元绍和颇为欣慰，给了纪六言一个肯定的眼神，于是乎两个蹭饭人就跟着小师弟进了二楼一间包厢里。
几人推开包厢后，两道视线齐刷刷扫了过来，包厢里就两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沉稳些，穿了件浅青色的唐装，手上缠了串乌木珠子的，是大师兄李断山；另一个略微年轻些，五官稍显阴柔，生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绑了个利落的高马尾，穿得像个花蝴蝶似的，是二师兄李断水，至此，渡涯山清岚观李道爷座下四大现役弟子全在这小小的包厢里凑齐了。
“呀呀呀，这不是小三和元小少爷嘛，都多久没见了，快坐快坐。”上个星期因为六块钱，从渡涯山上连夜杀下来找纪六言讨债的李断水跟记忆断片一样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大师兄好！”纪六言先是对常年见不到面的大师兄打了个招呼，而后转头，悠悠开口，“二师兄好，几天不见你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圆。”腰都粗了一圈。
“没办法，这渡涯山上伙食好。”有的人他连渡涯山不能随便回。
“怪不得，我昨天看您朋友圈，又死了一棵百枯荣，原来是给胖死的啊。”
“今天我往四合街过，听见一声巨响，你猜怎么着，有的人他连门都没有了。”
……
元绍和一心干饭魂，直接屏蔽对面嘴炮不停的两个人，进门打了个招呼就找服务员要了碗筷埋头干饭了，时不时还点两份新菜。
李断山掀起眼帘扫了眼前菜鸡互啄的两个人，转了一下手腕上的乌木珠子，合上眼帘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了，徒留小师弟一个人夹在纪六言和李断水之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在元绍和的提点下埋头干饭。
“吵什么，吃饭。”在二人互喷了快十来分钟的垃圾话快要危及到清岚观的颜面后，大师兄终于开口了，两人互瞪一眼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碗筷。
这一餐吃了将近一个小时，纪六言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李断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最近他在清修期，忌口颇多，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还得是清岚观新来的那个厨子行，愣是让他在清修期体重也直线上升，对于向来自诩花美男的李断水来说，这当真是个甜蜜的烦恼。
“六言最近可是碰到了什么烦心事。”李断山盘着手里的乌木珠子，轻轻浅浅的目光从顾六言身上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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