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洄昀刚双手插兜从火锅店走出来,潇洒的背影还没来得及维持几秒钟就被上身棉服外套里嗡嗡作响的手机打断。
她取出手机看了眼上面醒目的来电显示,左右顾盼了眼穿过拐角朝着僻静的无人处走过去。沈洄昀阴沉着脸色接起电话,手机抵在耳边平淡地“喂”了声,她似乎对与电话里这个人交谈的**并不强烈。
“怎么,现在接上电话连妈也不叫了?”
电话那边的人正是沈洄昀的母亲,沈昱。
沈洄昀原本是跟父亲品叙白姓。沈洄昀八岁那年的某天,沈昱带着刚从学校接到的沈洄昀过马路,绿灯亮起的瞬间,母女两人刚迈开步子踏上斑马线就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冲撞过来,两人闪躲不及楞在原地,被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的品叙白冲上前救了下来,他自己却当场横死。
品叙白去世那段时间,母女二人都完全困囿于悲恸之中无法自抑,意志消沉。然而没过多久,沈昱突然从这种悲戚中单独脱困了。
接着就是意志坚定的要带品叙白去改跟自己姓。
彼时的沈洄昀还懂也不理解为什么沈昱要执著于改她的姓,其实现在也不怎么理解。只是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疼爱自己的父亲在眼前死亡的冲击过于强烈,温热的血在柏油马路上蜿蜒成诡异的血河,像是一场被定格循环往复的噩梦。
年幼的她还无法梳理清楚原因,只是下意识觉得母亲这种行径是在切断自己和父亲最后的链接,她不想父亲最后的消失。
她有自己的主见,但生活上的事情沈洄昀几乎将选择权全权交给了沈昱,亦或者说,是被动地任由母亲沈昱负责了。唯独改姓这件事,这驱使她第一次萌生出了强烈抗拒的意识。因为这件事,她和沈昱在家里吵了个底朝天,争执无休止,但最终还是蚍蜉撼树,收效甚微。
年幼的她无奈只得屈服。
从此,品洄昀正式改名沈洄昀。
小孩子大多总不具备捍卫自己立场的能量,她们看似尖锐的表达不被正视,于是这股能量只能默默积攒,她们会在成长的过程中意识到真正的成年是完全独立,越过十八周岁那一道坎赋予的权利只能作为简单的缓冲,将这些尝到的短暂的甜作为跳台进行正式的能量的爆发。
从那之后,改姓这件事一直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高粱横亘在母女二人中间,几近成了沈洄昀的应激源,沈昱深刻的了解这一点,所以鲜少再跟沈洄昀提及。但不知道是出于某种补偿的意图还是其它,沈昱在对沈洄昀的教育上严苛得几近变态,控制欲更甚,这让沈洄昀时刻感觉到自己像是被裹尸袋紧紧裹住了脑袋,只能在征得母亲的同意时才能将缠满自己脑袋的白布条取下来,得以片刻喘息。
在这种数年累月的成长环境下,沈洄昀与沈昱多年以来的关系也不断僵化。
“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妈吗。”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
“我那是叫你在所里不这么叫,没让你私底下也这样。”沈昱字里行间都夹杂着疲倦的叹息。
“……”沈洄昀没接她的话茬。
沈昱习以为常,揉了揉太阳穴自顾自说:“你又去找她了?”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嗯,有问题吗?”又在监视她。
沈洄昀淡漠地反问,这种迂回盘问的无意义的电话,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可以说是微量的好脾气。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我当然是不建议你找她的。”沈昱说。
建议。沈洄昀冷嗤,她的所谓的建议就只是给她的控制欲安一个虚伪的装饰词,除了表面上的好听简直一点作用都不发挥。
“你和林疏的老师不对付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觉得和我们小辈之间有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爱怎么搞怎么搞,就不能少干涉一些我个人的事情。”沈洄昀双眼紧闭,理智告诉她尽量克制一些语气。
“……”沈昱如鲠在喉。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只是提醒你适当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没有要强制干涉你的意思。”
“但是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我长这么大以来,在我的事情上你从来不给我发言的权利和空间。你有你的主张,难道我就没有我身为一个独立的人的主张吗?”沈洄昀忍不住愠怒着质问。
“我的主张是对的,我只是在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引导你正确的路该怎么走。”沈昱依旧心平气和。意志坚定的人好像总不痛苦。
但正是她的这份心平气和反而愈发激怒了沈洄昀,即便沈洄昀自己也不清楚怎么那么容易就急头白脸地回怼:“不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主张是正确还是错误,我不在辩论赛的正反任何一方,你也不是评委席的任意一个,我不需要你永远那样高高坐在讲台上操控我的每一步。你要是尊重我,就尊重我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人格,尊重我的选择,对错我自己有能力承担,哪怕是错的,我也要这条路是我走的。不要总是插手我的事,像一个**独裁的大领导那样让人讨厌。”
“……”电话那头异常安静。
沈洄昀一口气输出很多,也逐渐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意识到我们是家人,也是平等的人。”
心里却还不是怎么舒畅,莫名其妙的,她突然想炫耀些什么作为反击:“对了,我和林疏的关系很好,比和你之间亲密无间,在这一点上可能要让您多少有些失望了。”
起码还是能一起坐下吃饭的关系,怎么不算好呢。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自娱自乐的表现,只是想到会让沈昱愤怒就得意,像占了便宜亦或者扳回一局那样的胜利者的微笑。
“是吗,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我也能省去不少麻烦。”长时间的办公和面对自己个人意识强烈的女儿让她脑袋胀痛。沈昱仰靠在椅背上,用了些力道揉了揉眉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她鬓间已经有了不少硬挺的白发,但除了将它们梳理的一丝不苟外,再没有做其它的处置。
“她有来主动找过你一次吗?你觉得她会听你的吗?她会为你妥协或者争取些什么吗?她能维护你吗?”
“会与不会那都不是你关心的问题。”
她不会,她当然知道她不会。如果哪一天她的话能在林疏的脑袋里停留三秒那只会是林疏精神分裂了,要么就是她自己得了癔症陷入了幻想。
但这又耽误什么吗,并不耽误。所以她也没什么好脸红的。
“好吧。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会向更好的那一面发展。”
“这谁知道呢,明天世界末日也说不定。”
那样最好,她最期待不过了,但老天是不会允许事情以她预料的方向发展的,就像父亲的逝去不会构建出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地球势必是安全的。
挂掉电话,她心里烦闷,找了个空地坐下从衣兜里找了根香烟点上。抬头望着天空,她深深吸了口气,要让冷空气窜入鼻腔里获得片刻的清醒和平静。
“懂什么?至少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人生的意义,所以不要奢望我能懂很多哲学理念什么的。”文书翊甩甩手。
她笑起来总没什么顾虑的样子:“但是我现在肯定很懂你送给我的这瓶五块钱的阿萨姆奶茶有多好喝。”
“你小心别喝出糖尿病。”裴喆失笑。
“不会的,你们怎么都那么喜欢用这个东西来恐吓我。”文书翊不满地噘着嘴控诉,“寝室那几个不道德的隔三差五给我发的这种类型的视频现在还躺在我手机里。”
裴喆哼哼:“大家都是为你好。”
“没办法,生活太苦了,总要来点儿甜的。总比时不时来杯加浓冰美式强吧,苦上加苦,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听起来竟然还有那么点道理。”裴喆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说的不就是自己,笑骂着给了她一记眼刀。
“我跟你讲,就不用担心的,我知道分寸,会把控好。”文书翊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丝滑切入下个话题,“上课上课。”说完便正襟危坐了。
她这幅模样,裴喆只得把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去,腹诽对方把话说畅快了倒是对她半点不管不顾,噎得她难受。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是消息通知。
裴喆把手机拿起来看,是林疏给她发的消息:
“那个女生出院了?”
“没有啊。”裴喆摸不着头脑,一缕不详的阴翳掠过心头。她转头问文书翊,“珍珠出院了?”
“不知道啊,咱们今天上午去看她不是还在吗,应该不可能吧,她那个情况挺严重的。医生能允许她出院吗?”文书翊眼睛盯着前面的白板一瞬也不眨地回答。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人不见了。”林疏回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