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上完早读后的第一节课，预备铃一响，穿着休闲格子衬衫的男人拎着教案走进了教室，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带沙哑感，像是没睡好“好了，现在课代表把昨天的试卷发下去。”
乌青的黑眼圈挂在年轻老师一双温柔的眼睛底下，给整个人的气质填上了几分阴暗，他的疲惫肉眼可见，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讲着错题。
符长平讲了半节课，很满意今天上课讲话的人少了不少。他正打算叫人上黑板写题，看到以前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空座位上多了一个人。
那个陌生的学生低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没有扎起来，全散在桌子上。身型看着倒是高高瘦瘦的，估计是班主任还没来安排座位就先让这个女生坐在了后面。
角落挺挡视线的，符长平随口喊了一个成绩中等的男生上去解题，自己则往下面走。
“同学，上课要抬着头，如果你看不见黑板的话可以坐前面请假的同学的位置上，没带皮筋扎头发老师去帮你要一个。”符长平正常讲话声音不大，他上课都是戴着小蜜蜂，小蜜蜂把他的话清楚的传到教室每个人的耳朵里。
倏忽，今天本就不吵的教室又安静上了几分，甚至连讲台上那个拿着粉笔写题目的同学都停下了。
符长平奇怪的扭过头，发现所有人都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亦或是其他令人害怕的东西。
他才想问怎么了，就听到那个新学生身上的骨头发出喀拉拉的声响，像是全身骨头都扭曲了，听的人头皮发麻。
符长平没敢回头，因为他感觉有什么缠住了他。
可是，他身后除了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学生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撩起袖子的小臂上传来的触感又滑又凉，被碰着的衣服滑腻腻的，符长平还以为是一只被剥了鳞片的蛇正游走在他身上。
鼻腔里满是血的腥锈味，夹杂着一种从来没闻过的臭味，比施肥之后空气里的味道还要恶心，熏的他差点把上课前吃的早饭全呕出来。
符长平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所以依旧能看见其他的学生。
他们什么动作也没有，和动不了的桩子没两样，只剩下眼白的眼珠子飞速的在眼眶里扭动着，像里面有寄生虫一样，长长的血泪从外翻的眼眶子里淌出来。
他们用眼白死死盯着网中飞蛾般的符长平，嘴角往上扯，齐齐露出要咧到耳根的笑，按理说嘴角是扯不到那里的。
所以，他们的嘴角就像是被主动撕开一样的，鲜红的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溅到了符长平的脸上，滑进他的嘴里。
符长平啊了一声，尖细而短促，像是崩溃的兽类从喉底挤出来的哀嚎。
他想从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禁锢中挣脱，可是每动一下，他的内脏就如同被蚂蚁啃食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符长平咬紧牙关，装作自己已经乏力，趁那鬼知道什么东西力道松了一点之后，他赶忙冲开束缚，朝教室后门冲过去。
马上了，后门是开着的，从他站的位置到后门只有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马上他就能出去了。
只要出去，他就可以找人求救，一定是外面的人没听到这里的声音，对，只要他能出去就一定能得救。
符长平挣脱开来后险些喜极而泣，但他知道他还不能松懈，于是他拼了命的往门口跑。
就在符长平以为他即将跑出去的时候。
一颗头出现在他的面前。
没错，一颗血肉模糊的，布满白色的虫卵，流淌着黄色粉色的汁液，由长长的脖子连接的头。
符长平的身体开始变得沉重，那个恶心的，令人憎恶的头颅的脖子在他的身上用难以想象的速度缠绕了几圈，像是在用胶带给快递打包那样的。
是在戏弄他吗？符长平想，明明一瞬间就可以重新困住他，这个可恶的家伙还是让他跑到了门口。
符长平崩溃了，他相信这种场景让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都会和他有一样的反应。
他几乎要哭泣，他动弹不得，只能木头人似的站在距离曙光仅仅一步之遥的地狱。
马上他的眼睛也开始痛起来，脸上湿漉漉的，和学生们一样的血泪越流越多，眼前的世界变得猩红，泡在血浸的罐子里那样。
符长平看得见的东西都变得扭曲了起来，他脖子上缠着的手臂越收越紧。
纵使符长平十分努力的用手扒着这个可恶的手臂，想要给自己营造出一丝缝隙来求生，但他还是一口气也吸不上。
“不……放过我。”符长平已经没了办法，声音因为无比的恐惧而颤抖，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马上符长平就知道这句求饶说的肯定不对，他的脸由苍白转向窒息引发的青紫。
若不是他说错话让这个怪物更生气了，就是那怪物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本来勒着他脖子缓慢加深的力道一下子就变大了。符长平听见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着，快到要跳出胸膛。
面前散发着恶臭气味的头颅张开皮都没了的嘴，被血染红的牙齿一张一合。
他听见一个恶毒的，仿佛毒蛇那样阴冷的男声在他耳边说道。
“放过你？那谁来放过……被你杀死的我呢。”
声音幽怨而阴暗，相比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都不为过。
这怪物的话不亚于一把尖锐而锋利的小刀，深深的刻在了符长平的灵魂上，拉响了危险的警报，让他懦弱的灵魂在死亡的威胁下被恐惧裹挟着逃跑。
符长平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他喊着我没有！我从没有杀死你！
他温和而清秀的脸扭曲了起来。
咔嚓。
下一刻，符长平眼前的世界都颠倒了过来，那颗令人憎恶的头颅也消失了，一下子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只是他的脖子好痛啊，好痛啊。
符长平想摸摸脖子，却什么也没摸到。
哦！原来是他的头断了。
地上那颗断掉的头颅尖叫起来，这场面滑稽又毛骨悚然。
符长平看到呆滞的学生们化成一个个黑影，张牙舞爪的向他涌过来，钻进他的眼睛、耳朵、嘴巴等所有有孔的地方。
他的头被带动起来，像西瓜在地上骨碌着。
咕噜噜……咕噜噜。
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符长平听到了一声轻飘飘地笑，最邪恶的诅咒都比这好上了万倍。
那怪物说“哭什么，这只是个小小的惩罚。”
*
门口挂着高一数学组的办公室里，里面只有两个人，其他的老师要么有事出去了，要么就在班级里没回来。
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担忧的喊着睡着的年轻老师。
办公桌上的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桌角标识牌朝外的一面写着“符长平”三个字。
趴在桌子上的人将的头枕在臂弯上，露出来半张侧脸，他的睫毛乌黑而浓密，眼尾微微上扬，鼻梁高挺，皮肤像是白玉一般，整个人有一种天然的宁静感，看起来不像是数学老师，像个文艺青年。
前提是忽视他正在剧烈颤抖的话。
“符老师？”来喊他的女生有些害怕，她轻轻的拍了下符长平，见他一直没醒，女生只好加大力度，见符长平缓缓睁眼她才松了口气。
符长平睁眼，被拧断的脖子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眼前的课代表，脑海里全是面目可憎的蠕动的黑影。
女生见他一直不说话，犹犹豫豫的开口“符老师，我想来问个题目，您还好吗？”
“没事，题目拿过来我看看。”符长平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不过好像还不如不笑，他看课代表的神情，应该是更担忧了。
按符长平往日的作风，他一定会和女生开点玩笑让她别担心自己，可他现在实在是做不到。
符长平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沉甸甸的，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真的觉得自己死了一次。
老一辈常说很多事情都是有预兆的。
符长平不是迷信的人，这种话他都是笑笑当个闲谈一样听过去的。
可不知怎么的，他现下就是忽然想起这句话。
正巧课代表把要问的题放在符长平的办公桌上，他回过神，按住发胀的太阳穴，把问题扫了一遍。
是道偏基础的题目，不过他还没讲到那里。
符长平也不是那种不让学生往后写题目的老师，他把椅子往更靠近女生的位置挪了挪，让她看的清楚点。
他拿了支铅笔，边讲边在上面把女生错误的地方重新演示一遍。
进入工作状态之后感觉好多了，符长平渐渐把刚才那个叫人不快的梦抛之脑后。
最后一个错误点解释完，符长平拿起旁边的保温杯抿了下，里面是菊花茶，他身体从小就不太好，换季的时候特别容易生病。
讲完也不过三四分钟，距离打预备铃还有一段时间，符长平就静静地等她又看了一小会儿“懂了吗？不懂还可以问我。”
“懂了懂了，谢谢老师！”女生感激的朝他笑笑，把本子抱进怀里，小跑着走了。
“啊，等等，下午第四节数学课，你把前天考的卷子上课前发下去，没时间的话眼保健操发也可以。”符长平在课代表出门前想起这茬，他赶紧喊住女生把试卷和成绩单一同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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