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天籁他们到文庙时,庙前有群儒衫年轻人自成一圈,骄矜站在护庙兽石像边,很是显眼。
来往都投以饱含艳羡的注视,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学袍不是太学就是国子监的,随便拎一个出来,不说惊才绝艳,也是出口成章,说不定哪个就是今届的文曲星。
两个带队学子对了一下人数,齐了。于是一边客气谦让着对方先进,一边脚下生风,谁也不让谁,推推搡搡进庙了。单天籁本来走得好好的,看清国子监带队人后,眼神忽然微妙起来,停下脚步,对不解的春葳一本正经解释,“人多容易踩踏,我们是高尚人,让他们先进吧。”
春葳瞧着他明显在胡扯的嘴脸,小眼神顿时一眯。
单天籁见学子身影尽数没入文庙庙门,刚松了口气,从旁一个身影闪出柱子,鬼鬼祟祟跟上了队尾,从露出的半张脸来瞧,不难认出那就是他在宫中见过的林乔新。
青年看清后不禁一愣。
就见林乔新衣服的颜色款式和太学学袍如出一辙,使得他自然而然与队伍融为了一体。单天籁狐疑,这小子混进太学队伍干什么?
这下没办法了,他转头,对春葳假笑,“额,这个道德水平呢,有时就像水闸,我们该放放,该囤囤......”
小孩儿意会,叹了口气,配合地主动拉他,一路小跑去追学子队伍。单天籁扬声喊道,“前方太学的才子们,请稍等一下。”
一行人回头,单天籁手放在春葳小小的肩膀上,一副鼓足勇气,腼腆搭话的样子,“久闻太学乃众学之首,我弟弟来年要读书了,想蹭蹭诸位才子的喜气,若不吝赠予笔墨,我们兄弟感激不尽。”
求字啊。
太学才子都有些意外,单天籁衣着不凡,家境应该挺好的,怎么弟弟这么晚才开始读书。但是这对兄弟,兄长相貌俊秀,话说得也好听,弟弟小脸胖乎乎的,崇拜望着他们,叫人,咳,还真有点浑身舒坦......众热心学子就开始捉袖找笔。
“粗鄙之家,认不得几个字,各位随便写写就好。”单天籁嘴上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乌泱泱一片,哪个人头是林乔新啊。
有人提供了纸,有人提供了笔,闻言沉吟须臾,大手一挥,笔走龙蛇,铁画银钩!书**底妥妥十年起步!
国子监学子注意到这边的热闹,走在最前方的赵愿以为死对头围在一处要搞什么幺蛾子,十分有危机意识,脚尖陡然一转。
赵愿强势插进中央,和和气气道,“仁兄贤弟是有什么灵感迸发了么,这下笔如有神的,不如让小生也欣......”他话音未落,低头扑面而来一股简单粗暴之气,就见——
‘考试第一’
‘蒙得全对’
‘全家之光’
浓缩了学子经验的真挚祝福语跃然纸上,毫无文藻之美可谈,浑似市井算卦摆摊的骗钱话术。赵愿一哽。
“各位真是......爱写字哈。”
赵愿没趣要走,刚一抬头,忽然见鬼似的‘哇啊!’喊出来,吓得太学才子们执笔的手一抖,纷纷抱怨干什么啊,字都差点歪了。
国子监带队人瞪着单天籁,嘴皮子直抖,“瑞......”
“锐意进取,笔锋强劲,不愧是太学学生,果然是好字啊。”单天籁见势不妙,连忙截住话头,笑容和善,眼神危险,“原来是赵兄,好巧啊,我适才眼拙,都没注意到你在这里。”
赵愿后背一抖,识相地把话吞下去。
陈辟好奇,“二位认识?”
“何止认识......”
“不熟!”单天籁斩钉截铁,“我家卖包子的,赵兄偶尔路过,买了两次,因此面熟,面熟而已。”
你家卖包子?赵愿一言难尽看着瑞王,这谁会信啊。
陈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道有赵兄在,他的字千金难买,怎么会需要找我们太学题字。”
赵愿作为国子监一斋斋长,精明强干,还没从太学人如此好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耳朵动了动,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不可思议,望着瑞王的眼神只比曾祭酒套上裙子给太学加油好一点,“国子监与太学都在这里,你找太学题字?!”
单天籁避开他的眼神,干笑,“文不分第一,谁题字不是题嘛哈哈。”
那能一样吗?赵愿憋气,抢过一只笔,唰唰书曰:我觉君非池中物,咫尺蛟龙**。
单天籁不由扶额。
陈辟不晓内情,大咧咧埋怨道,“赵愿,人家都说了不怎么识字,你写诗作甚。唉,卖弄风骚。”
赵愿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气来,气呼呼甩袍回了国子监队伍。
单天籁逮住机会,赶紧把笔往好不容易揪出来的某人眼前一递,“这位才子不如也来试试。”
林乔新看着热情洋溢的瑞王,握紧了手里的纸,半天说不出话来。
春葳忽然脆生生提醒,“哥哥,纸要破了。”
“哦哦。这是废纸,”林乔新冷汗直流,把纸皱巴巴往袖子里塞,“换张新的吧。”
他塞得太用力了,以至于陈辟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下,目露疑色,“你是谁?我从没见过你,为什么穿着太学学袍!”说到后面,甚至有些厉声。
考试在即,行差踏错,十年寒窗功亏一篑。无怪陈辟紧张,而是林乔新穿着太学学袍,别人第一印象就会是太学学子做了什么。
单天籁眼刀一扫,他瞧得分明,林乔新来之前双手空空,只能是趁方才混乱之际,谁快速给了他一张纸。
最有可能是太学中的某个人,而林乔新反应又如此心虚,那么这张纸的内容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不动声色,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众人耳里。
“听说近来有个爱摹别人字迹的文贼,谁若出手大方,他便去偷指定的学生书稿,临近大考写一些大逆不道文章,栽赃陷害。如此即使证明了清白,学生也与考试无缘了。诸位都是风头正旺的才子,赌场还坐庄开盘......”
他话留三分,反叫人遐想。
陈辟严肃道,“把纸交出来,我只匆匆扫一眼,确定不是太学学生字迹就可以了。”
林乔新嘴硬道,“谁知道你能不能行?”
旁边学子立马不干了,“陈斋长过目不忘,深受师长倚重,经常给我们批改作业,只要是我们的字,他一定认得出来。”
单天籁凉飕飕拱火,“莫不是做贼心虚,我们都是文明人,你顽抗不从是要逼我等动粗啊。”
围殴?鸡都没杀过一只的众人眼睛一亮。
林乔新暗恨。本来他能趁众人不备逃窜出去,现在太学学子看他的眼睛跟狗似的蠢蠢欲动,什么文明人,他看这些人根本就是流氓。
形势比人强,林乔新一边掏袖子,作势妥协,突然猛地一低头,把揉成一团的纸塞进嘴里疯狂撕咬起来。
陈辟愣了一下,尖叫起来。
“他要销毁证据!快拦住他,别让他吃纸了!”
一下子掐嘴的、抓手的、抠纸的,乱成了一锅粥。林乔新狂吃狂吞,发丝都散了,脸也抓花了。等众人抢救出稀稀拉拉几角纸页,发现根本连不成有逻辑的段落,纸沾了唾沫,字迹还晕开了。
噫了一声,大家都嫌恶心。只有陈辟仍接过去细细看了下,眼中异色一闪。
单天籁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大概。
林乔新虽然狼狈,表情却很快意,“你们岂敢碰我!”他外厉内荏,显然是怕众人再一拥而上,慌里慌张扯下个宫牌,“让开!我乃天子御赐,可以白身入宫的贵人!你们敢得罪我,没有好果子吃。”
单天籁微哂,这哪是在警告这群青涩的学子,分明是隔山打牛,说给他听。他故意问,“陈兄,这字儿是出自太学之手吗?”
陈辟摇头。
林乔新立刻道,“听到没,你们没理由抓我。让开!”
单天籁示意让学子们让路,林乔新马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单天籁大腿一紧,低头。春葳小小一个,沮丧抱着他的腿,伤心地说,“白忙活一场,让殿下要抓的人跑了。”
“谁说我要抓他。”青年点点春葳鼻头,对听见他们对话、惊疑不定的陈辟微微一勾唇,笑容再狡黠不过。他道,“本王自幼便敬佩才学出众的人,陈生可愿来瑞王府一趟,替本王排忧解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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