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章
元宵节之后第二天，华成岚请得昆曲老师上门教戏，从基本功开始。
姚音华在二楼设了一个练功房，老师在那里授课。
姚彬夫妻在一楼看电视，文迪把声音调得很小。
姚彬抬头看看楼梯，“应该听不到吧。他们在东边。”
“小点声，你也能听到。”文迪叹口气。
姚彬理解老婆的“叹气”，他们已经能确认姚音华和华成岚的关系。
华成岚的表现他们看在眼里，周到体贴，无微不至。姚彬自认自己对老婆做不到这般。姚音华的情绪逐渐好转，尤其在华成岚面前，爱笑了。
姚彬朝老婆又挪了挪，低声说：“儿子以前谈过女朋友啊。”
“我最近看了很多书，查了很多资料。他这种情况也不少。”文迪喝口茶水，“有些人是为了掩饰自己，会刻意谈女朋友。后来，还是不行，又交同性朋友。还有一些人，是单纯的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后半句，没听懂。”
文迪看着姚彬，“和你讲这些，对牛弹琴。”
“你先弹着，万一我听懂了呢。”
文迪“噗嗤”笑了，“意思就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巧了，你我是同性。”
姚彬端起茶杯，喝了半杯。放下茶杯，他给老婆和自己添了热茶。想起昨晚华成岚给姚音华穿羽绒服，两人一起在院里看月亮，一起有说有笑地上楼，他说：“也能理解。”
“我是妈妈，只要儿子好好活着，他喜欢男人女人，我都行。你呢，若是音华认定了华成岚，或者以后还找个男人，你就甭指望孙子了。”
姚彬本能地想反驳，觉得自己不能被老婆比下去，但这事，确实不一般。
姚彬默默喝茶，一时没了言语。
好一会儿，姚彬问：“我看他们挺热乎的，那儿子为啥……”姚彬右手掌在左手腕上割了一下。
“医生说是抑郁。你看他刚醒来那几天，一天一天不说话。只有华成岚能让他多说几个字。”文迪鼻子有点酸，“他那次回家，给我银行卡，那时候情绪就不好。”
姚彬收集着老婆说得这些细节，自己慢慢理解着。
姚音华出事那天，姚彬夫妇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田牧飞回家过年了。
姚音华对他们说，田牧飞送他回家过年。
对别人说，他们在北京过年。
如果不是改了行程，提前从美国回来的华成岚闯进了姚音华家里，姚彬夫妇现在也不用纠结儿子喜欢男人这件事了。人都没了，一切都没了。
姚彬如天下多数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儿女成群。
但，当儿子能不能好好活着成为一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要为此让步。
姚彬是生意人，会算账。
学戏第二天，还未下课，华成岚来了。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老师教开嗓。先讲解，后示范。姚音华一次就会。
下课后，姚音华雀跃着到他面前，“老师说我学得快。”满面笑容，一个月前的阴霾，消失无踪。让他学戏，让他工作，是最好的恢复方式。
出院的时候医生对他说，“手上的伤口好恢复，不好恢复的是他的精神和情绪问题。家人要多留意。非到万般绝望，想来他不会走到那一步。”
三天后，郭曼如带着剧本来了。
文迪把郭曼如送到楼上，在姚音华的练功房里，摆了茶水和水果。
姚音华穿着昆曲戏服，他随手脱了，文迪马上给他一件宽松的针织开衫，看着他穿上才下楼。
“气色很好，比我好。”
姚音华请她坐，“你看到了，我妈妈多仔细。”
郭曼如坐下，目光掠过姚音华的左手腕。袖子遮着，因缠着纱布，那里看起来鼓出一圈。
她摆在桌上一个剧本，封面是《锦衣卫》。
“原故事的网剧收视、口碑都很好，男主是个新人，因这部剧一下有了知名度。现在徐海洋要拍这个故事的电影版。”
姚音华觉得“徐海洋”这个名字耳熟，“徐海洋……哦，蓝塞壬的经纪人？”
“对。徐海洋是制片人。”
姚音华翻开剧本，郭曼如继续说：“皇帝不是男一，是个反面角色。你介意吗？”
姚音华瞬间想到了溥仪，很遗憾，他没见过。
“不，不介意的。”
“皇帝都是文戏，不会很累。网剧在前，这个电影在筹备阶段就很有热度。”
“好。”
郭曼如又说了些这部电影的行程安排。不耽误姚音华学昆曲，《牡丹亭》开机之前，《锦衣卫》拍完了。
说完了工作，姚音华给郭曼如续了杯热茶，“除了工作，你有话要问我吗？”
郭曼如没想到，姚音华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你们在一起了？”
“嗯。”
“什么时候？”
姚音华递上了自己的左手，“在此之后。”
“你是因为他……”
姚音华收回手，摇了摇头，“我自杀不是因为华成岚，但我活下来是为了他。”
姚音华的坦然让郭曼如吃惊。
他又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想走，没走掉。”
郭曼如挪开了目光，看向窗外，今天阳光很好，但气温很低。她转回目光，看着姚音华，“我们分手，我很难过，但我不怨任何人。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是我们没有经营好。成岚说，我们的那一段，不是他想要的爱情。我当时不懂，现在我懂了。”她微微笑着，“好好活着，帮我赚钱。”
姚音华也微笑着，“好。”
这天下班时间，华立为来到华成岚办公室，“你小婶叫你回家吃饭。”
自从上次华成岚与爷爷吵架，至今已有十天。华成岚一次没回过华家大宅。
两人回到大宅，进门时华元昌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华立为让华成岚过去，华成岚走过去，叫了一声“爷爷”。
“嗯。”华元昌应了一声，继续看电视。
华成岚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边牧凑过来，仰着头看他，又调转身，故意用尾巴敲他小腿。华成岚慢慢移动脚，踩边牧的后爪子。边牧躲开爪子，继续用尾巴敲他腿。
一家人围坐吃饭。
华立为说：“我不能和你去洛杉矶了，4月初苏园集团的李总和苏总要办婚礼，我得去。”
原计划3月中旬，华立为和华成岚一起去洛杉矶参加下一次开庭。
华成岚说：“我也要送一份礼物。”这次姚音华急救，就是在苏园医院，李总和苏总帮了大忙。
“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办婚礼了，这么多年了。”华元昌夹了一块排骨。
柳月说：“苏总怀孕了。为了孩子办得，名正言顺嘛。”
话赶话，柳月只是就事论事。却不想，她一句话，饭桌上四个人都不说话了。
“孩子”，是华家不提的一个话题。
华立为夫妇结婚十五年了，柳月从未有孕。
两人似乎也从未提过看看医生，查查原因。
华元昌一开始怀疑是不是两人身体有什么问题。后来，他看华立为从来不提这件事，再加上他频繁发病，华元昌明白了什么。
他以为柳月会闹，甚至会离婚。
但，什么都没发生。
华元昌常常觉得，人太聪慧也不是什么好事。委屈都闷在肚子里，他人也无从安慰。
反而，像华成岚那个崽子那般闹一闹，反而大家心里都舒服了。
华成岚似没感受到瞬间冷下来的气氛，“蓝塞壬有二十三四了吧，这回要做哥哥了。”
华立为笑了，“他以后若带出去，狗仔肯定说是他儿子。”
随后，华元昌聊起了与佳宝的官司，算是跳过了“孩子”这一话题。
姚音华从ICU醒来一个月后，到医院复查。
护士拆掉了纱布，露出一道刺目的疤痕。
华成岚把目光转到姚音华脸上，见姚音华在看那道疤痕。
文迪错开了脸。
姚彬问医生：“医生，他这个恢复得还行吗？”
“挺好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有点疤痕属正常，再过两周，带压力护腕。如果想做祛疤手术，两个月以后就可以做。”医生看着姚音华，“这么年轻呢，不用在乎这点小伤。”
文迪又问医生一些饮食的问题。
华成岚拖着姚音华的左手，拉过袖子，盖住疤痕，小声说：“拍戏的时候，化妆能盖住，不影响。”
姚音华“嗯”了一声。华成岚握紧了他的左手。
几人回到家里，华成岚和姚音华到楼上。
华成岚拿出一支新手机，“我存了我的手机号码，微信也加了，解锁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别人拿到新手机，大多会点开，看看摄像头、看看图片效果、看看内存、看看有没有自己常用的APP。姚音华只看外观，他把手机正反看了一遍，说道：“好看。”
华成岚被他逗笑了，“你解锁我看看。”
姚音华上去就点了一个“1”。
华成岚收了笑容看着他，姚音华抬眼看他，两人互相瞪着，姚音华笑得仰倒在床上。
华成岚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把他拉起来，圈在怀里，“快解开。”
姚音华靠在他身上，输入了“0610”。
华成岚心里得劲了，他拿着姚音华的手指，给他录入解锁指纹。
“我们再录一个微信支付的指纹。”华成岚圈着他，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我去拿卡。”姚音华要下床，华成岚搂紧了，不让他下去，“拿什么卡？我已经绑完卡了，我的卡。”
姚音华侧头看他，“华总，我能花多少？”
华成岚亲他一下，“随便花。”他把姚音华的头转过去，让他看手机，“我给你下载了一个‘世界时钟’，添加了洛杉矶和巴黎。你点开，就知道我那里的时间。”
华成岚明天飞洛杉矶，美国佳宝与清源独资公司的案子第二次开庭。
姚音华明天去苏州，到昆曲艺术团，和《牡丹亭》剧组的其他艺人一起进行最后一个月的专业训练，并在最后三天选出男女主。
姚音华转过身，圈抱着华成岚。
华成岚抱着他，“到了苏州不要太累。老师说你已经学得非常快非常好了。你学了二十天，超过了人家学三个月的进度。你这个学生，够那位老师吹到退休。”
姚音华闷在华成岚胸前，笑得肩膀直抖。
“我和徐海洋打过招呼了，他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排通告的时候不会让你太累。不过那时候，我可能回来了。”
姚音华抬起脸，“回来了如何？你还能陪我去片场拍戏吗华总？”
“我以前也经常陪艺人去片场啊。”
“你以前是‘游京文化华总’，现在是‘清源集团华总’。”
“我带你去洛杉矶打官司吧，用你的伶牙俐齿把那些老美都说哭了。”
姚音华笑出了声。
华成岚叹口气，“我什么时候能住这个大床啊。”
两人在床上玩闹了一会儿，华成岚走了。
姚音华在卧室窗边，看着华成岚的车驶出院子，然后，他的新手机响了一声。
点开微信，华成岚发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条消息——我爱你。
华成岚开着对话框。片刻后，入目一行文字——朝朝暮暮都是你。
华成岚心满意足。
华成岚走后，姚音华下楼和爸妈说话。
“南方饮食清淡，汤汤水水多，适合你调养身体。你按时吃饭，别太累。明天送完你，我和你爸爸也回去了。”文迪叮嘱姚音华。
“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说什么呢。”姚彬摸了把姚音华的头，坐到老婆身边，“你好好的，我们怎么都好。”
姚音华把准备已久的话，徐徐道来：“爸爸，妈妈，你们看出我和华成岚的关系了吧？”
“嗯。”文迪应了一声。
“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长长久久在一起。你们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不，不是的。你好好的，疯什么。”姚彬碰碰老婆，“你说，我不会说。”
“在医院，你昏迷了五天五夜，华成岚守了五天五夜，比我们守得时间长。他救你那晚，把小区门口的道闸撞碎了，我们去收拾房子的时候物业正在换新的。闹得这么厉害，新闻一点没爆出来。他是下了功夫了。”文迪垂下目光缓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儿子，“你们这么热乎，我和你爸一把年纪，怎么能看不出来呢。说完全不介意，那是不能。只是，我和你爸，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姚音华的泪滴下来，“谢谢爸爸，谢谢妈妈。”
姚彬给他拿纸巾，“别哭，别哭。华成岚待你好，我们看得出。他对你好，你见他就高兴。其它的，都…都不重要。”
姚音华对不起这两位善良的长辈。
次日，华成岚带着律师团飞洛杉矶。
果冉和田牧飞陪姚音华飞上海，转苏州。
集训的日子如同上学。早上8:30准时到达教室，下午17:30放学。
规律的作息，南方清淡的饮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姚音华身心都在恢复。
他在学戏之余，看完了电影《锦衣卫》的剧本，背完了台词，只待进组。
洛杉矶与中国北京时差16小时。
华成岚坚持每天给姚音华打电话。协调双方的时间，最后华成岚单方面定在北京时间19点通电话。那时是洛杉矶的凌晨3点。
姚音华珍惜每次通话，他想认真听华成岚的每句话。所以，他每天下午下了课，急急忙忙回酒店，到餐厅吃饭。回到房间，安静安心的和华成岚通电话。
果冉说，没有哪个年轻艺人生活像他这般简单规律的。
当心有所属，世界会变得很小。
现在，华成岚就是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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