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第一次闯入这么多人,虽然众人都隐约知道孟仁安曾派人在此处建造浴池,不过今日才算是第一次亲眼看到。
大户人家什么尊贵享福的东西他们都听说过,此时一见倒也不稀奇。
池中二人迅速拉开距离,无论怎么说,他们孤男寡女在此处此时又被撞到这样亲密的举动,实在有些不妥。
鱼散将打湿的眼罩摘了下来,勉强戴在眼睛上,只是这一举动却让孟仁安的眸色又一沉。
“夜已深,父亲为何来此处?”鱼散看向孟仁安问道。
说话间,伊然接过侍女手中提前备好的披风走过去,将她递给云潭。
云潭将整个身子裹在其中,从池中脱身。
孟仁安鼻腔中哼出一口气,“无论你是否满意为父的安排,此等行径也实在不妥,云潭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你这样做岂不是置她的名声不顾?”
“孟叔父。”云潭打断孟仁安的指责,“实不相瞒,是我求鱼散带我来此处的。”云潭说着眼中竟然瞬间掉出两滴泪,“今夜在孟府孟叔父派来的侍女竟然对我下手,我实在害怕不已恰巧碰到鱼散,于是便请他做伴,免得再发生什么意外。”
此时人多,云潭与孟仁安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平,既然孟仁安想要用贞节强制将她与鱼散分开,那云潭也就不再伪装,干脆戳穿他的把戏。
在感受到恶意却没有证据时,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将这抹恶意放大,直接询问当事人。
果不其然,孟仁安在听到云潭的话后有片刻怔愣,盯着云潭看了良久他才道,“竟有此事?看来是我错怪你们二人了,府中还残留着赵管家一伙的余孽,是我没有排查清楚。”
他满脸诚恳,“抱歉了潭儿,让你陷入危险是孟叔父的失职。”
“无碍,原本也与孟叔父没有关系不是吗?”云潭用手遮住唇,抬眼便是惹人怜爱的可怜模样,“只是我今夜实在害怕,恐怕是不敢孤身一人独处了。”
孟仁安暗暗咬牙,“那依照你的意思,是想要……”
云潭回头看了眼鱼散,又扭头看向伊然,“既然与鱼散公子有男女之别,伊然公主可愿跟我同住?”
“不可。”
“好啊。”
孟仁安与伊然同时开口,伊然同意,孟仁安的否决便显得格外可笑。
云潭与伊然共处,孟仁安不仅不好下手,甚至还要担心两人独处伊然会说出什么重要的事,原本伊然今日就该离开孟府到她新建的宅邸,只是今日孟仁安酒宴太晚,她才又留宿一晚。
云潭自动忽视孟仁安,笑着对伊然道,“多谢公主。”
“那……孟叔父,我们就先回去了。”云潭道。
众目睽睽之下,孟仁安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心中也开始记恨起伊然,毕竟是伊然将两人在瑶池共浴之事告知于他,现下转眼又与他站在对立面,这女子当真不是什么善类。
见人离开,孟仁安挥散随从,走到瑶池边视线紧紧盯着鱼散,鱼散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将身子埋进池水之中。
“你将你的身份告诉她了?”孟仁安勾起鱼散的一缕发尾,在掌心把玩,语气寻常似乎只是寻常问话。
“并未。”鱼散回眸看他,“父亲不是嘱咐过儿子不能告诉旁人吗,儿子自然谨遵父亲教诲。”
孟仁安视线从手掌转到鱼散脸上,勾起唇角,“鱼散,你长大了。”
“比起父亲的阅历,儿子仍然远远不及。”鱼散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只是儿子想问问父亲,从前父亲口中最好的兄弟,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怎的就被父亲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孟仁安闻言,身子一顿。
他此事做得并不隐蔽,暴露风险极大,或者说他原本就是抱着最坏的打算,若不是徐道长劝解他此时不宜动手,他也想不到将巫玄异推出去。
今夜入狱的原本应该是他。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的朋友,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是我的筹码,鱼散,你也不想为父暴露吧?”孟仁安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等到锦悦节,一切就都结束了。”
“父亲已经准备好足够的魂魄了吗?”鱼散轻飘飘道。
可惜孟仁安还是感受到他的试探,眼神逐渐清明心中也开始警觉,“是啊,等锦悦节一到你的妖丹就能被永远封存,到时你就再也不会有如今的烦恼了。”
“可若是儿子说,儿子不想呢?”
“鱼散!”孟仁安恼怒伸手掐住鱼散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来,另一只摘掉他的眼罩,“是因为她?你今夜说话句句带刺,都是因为她?你看看自己的眼睛!”
孟仁安将鱼散的头按下朝向水面,那只红色眸子在水中倒映,月色照映的地面只剩灰白之色,这抹红显得格外扎眼。
“你对她动心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鱼散与水中的自己对望,忽而笑了,“原来如此,怪不得在这池中也会变红。”
“所以你想和为父作对,你要帮她是吗?”孟仁安猩红着双目质问鱼散,“你要帮她寻找为父污蔑巫玄异的证据?”
“父亲。”鱼散被没有因为孟仁安的暴怒而害怕,反而心中异常平和,“你做得不对,又何苦给自己找理由,即使我没有对云潭产生感情,我帮你也不过是同流合污,我们不是正道,不会成功的,这是父亲教我的,难道你忘了吗?”
孟仁安全然听不进鱼散的话,他向来听话的傀儡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跟他一条心,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被美色所迷惑。
他抓着鱼散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是父亲口中最不齿的一类人,她自私懦弱,胆小怕事,贪财爱耍小聪明,从不遵守规矩,世间仿佛没什么东西能够束缚她。”鱼散道,“初见,我只觉得她是这般,除了空有一张脸满身缺点。”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不对,她竟然会关心我。”鱼散回想与云潭相遇的点点滴滴,脑中最多的画面便是她傻乎乎龇牙的样子,“她同样被许多东西束缚,她善良想拯救许多人,可嘴巴却极硬,她关心我没有吃过美食,对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再惨的。”
她从未对自己有偏见,她仗义勇敢,虽然不自量力但从来不会抛弃亲近之人,就连聚宝局那晚,她都是确保自己与叶无痕不会有生命危险才离开。
鱼散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对云潭有了异样的感情,只是她给了他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在此之前,鱼散一直以为孟仁安才是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从云潭给他送糕点那次,每每夜不能寐之时,鱼散脑中便全是她的身影。
“瑶池存在不过一月,可我一个人望月的日子却早已伴随了一生,从前只觉得孤寂在此处时我不会快乐。”鱼散道,“可是今夜,不同了,她说这里很好,我也觉得很好,有她在才好。”
孟仁安看着鱼散满眼希冀在陈述自己对云潭的情感,丝毫没有悔过之意,他呼吸逐渐加重,终于在鱼散落下尾音时重重扇出一掌。
脆响过后,孟仁安将鱼散按在水中,一寸寸向下深处恨不得眼前的人当场死在他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孟仁安的理智渐渐回笼,这才发现水下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就这么安静地承受着他的怒意,他忽然慌神将鱼散从水中带了出来。
“鱼散……为父,为父不是有意的。”孟仁安手足无措道。
鱼散缓缓睁开眼,望着孟仁安,他嘴角分明带笑,可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父亲,从前我只觉得以我这个养子的身份你对我已经足够用心,只是今夜我才彻底明白,你真的不爱我。”
“所以方才是在害怕我会伤心,还是害怕我死了以后你就利用不了我了啊?”
他眼角泛红,此刻的鱼散不再是被规训麻木的异类,他更像一个拥有真情实感的人,扒开重重伪装看到真相仍然不敢相信,不死心渴望得到一个虚假但足够自欺欺人的答案。
在感受到真正的赤诚情感后,只觉得从前得到的一切像是笑话。
原来安州城是可以容忍他的存在,所以从前那些因为孟仁安每年回去探望他而产生的欣喜算什么?如果真的在乎他,从一开始,他就会生活在安州,而不是被托付于白下,等到能替他做事后才被带回来。
孟仁安被他质问的眼神看得心虚,眼神飘忽却不敢与他对视。
鱼散依旧没有打算罢休,接着问道,“所以我呢?也是棋子吗?父亲,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听话了。”
“为什么连你,都不爱我……”
举目无亲,不知来处不明归处,以为是救命的稻草却变成反咬他一口的毒蛇,带他坠入万丈深渊,为了抓住唯一地爱他百般讨好,到头来却是一场笑话。
“你现在不清醒。”孟仁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人,将公子带回房,严防死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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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了,别装了。”伊然看着仍然一副受委屈模样的云潭,拉开与她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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