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日晴煦。
今日隔壁李婆婆又夸赞我长得好看,她说我是村子同辈中最漂亮的姑娘,以后一定能当选花娘子,花娘子是山水村女子最好的出处,所有人挤破头都想要选上,看着大家每日为了变漂亮都拼尽全力,我无法理解,只是这种滋味的确让我很喜欢,不用费力就可以得到他人羡慕的东西。
三月二十一,万里无云。
这两次村长常来我家中,与父亲相处融洽,我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希望不是我想多了。
四月初一,密云不雨。
家中事务繁忙,村长说父亲母亲只产下我这一女实在可惜,家中生计窘迫,他们被村长派去做农活成日埋在地里做农活顾不上照看我,村长好心将我收留,今日我就搬去他家住上几日。
四月初五,日清朗。
村长的娘子好像不太喜欢我,还好村长处处维护于我,不然今日的午膳我又没有办法吃饱了,好想回家,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呀。
四月三十,风雨交加。
我不喜欢村长!他为什么总是抱着我,他的动作我不喜欢,他说身为花娘子一定要做这些,这是未来花娘子的义务,我想做花娘子,秋巧王妞都羡慕我,我有点难过,但是我好像没人可以诉说,花娘子就一定要这样吗?
五月二十,晴。
很快就好了,等我成为花娘子的那一天,一切就结束了。
六月六,阴晦。
亲吻是爱的意思,他说他爱我,他抚摸我,他说要带我去大人的世界。不,程慕慕,这不是爱,父亲很爱我,但他从不会这样对我,男女疏别即使亲生父女也应该有所避讳。讨人厌的家伙,讨人厌的大人!
六月十,晴。
今日,我将成为花娘子,以后就能彻底摆脱这些天的噩梦了,没关系,今晚一切都结束了。
笔记到这一天戛然而止,在之前程慕慕的笔记中记载的全部都是一些少女心事,三月初二也就是她及笄之年开始,父母被村长以为村中做出奉献太少为由支走,她的噩梦便开始了。
这些内容记载得较为隐晦,或许是少女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她无从落笔也不知该如何描述,只是程家父母只看了一遍便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他们无法相信自己捧在手心真爱的女儿,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这些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一直以好人形象出现的村长。
二人反反复复将笔记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而悲伤逐渐淡去涌上心头的则是厚重的恨意。
所以花娘子可以自己生育全然就是一场围绕村民的骗局,幕后作祟之人一直都是村长,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侵占村中少女,将这个山水村变为供自己玩乐的独家密所,身为受害者他们还要感激涕零,争先恐后将自己女儿培养成最优秀的花娘子。
简直可笑又可恨。
这一切只是二人的猜测,他们还无法确认程慕慕最后的笔记中记载的人就是村长,也就在此时,他们的大门被敲响。
程父起身抹干净眼泪,去将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秋轲。
秋轲是上一任花娘子,年岁比程慕慕大一些,此时已经生育过的女人身体却还似孩童般,完全是没长成的样子,她看到门开并未急着开口说话,只是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快要将程父淹没于自家大门口。
他害怕自己的猜想出错,又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程……”秋轲开口,尾调便哽咽起来,“我……”
她说了什么,云潭与叶无痕无从得知,画面只到这一瞬间就终止了。
这些花儿带来的情绪越来越沉重,先前云潭遇到村长只以为他是对村中女子诸多疼爱,现下看来,这疼爱的方式似乎不太寻常。
“哎……”
“哎。”
两人不约地叹了口气,又同时看向对方,叶无痕张了张口,“看来这村子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村长刚死没多久,我猜想,这场闹剧最后会归于无疾而终,只不过程家父母最终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选择撕破脸皮,还是为了生计隐忍,这个无法确认,只是如果我是他们,或许会联合起来在村中揭发村长的恶行,每家每户都有女儿,想来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云潭说着,还准备再往前走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结果身旁的叶无痕却突然伸手拦在她的身前。
“小心,好像有动静。”叶无痕耳廓微动,仔细辨认,习武之人无论听觉还是视觉都要高于普通人,云潭听到他说的话,立马停住脚步。
两人停下动作,周围一切却突然安静下来,连风似乎都有所感应,全然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一直持续静止,就在他们以为不会再有意外时,刚刚那朵还留在云潭手中的花花瓣突然摆动起来,由轻微的摆动逐渐变化为剧烈的颤抖,仿佛有什么人想要挣破这层牢笼冲出。
一抹明黄色流光从花蕊中闪出,在二人面前化为人形。
是秋轲。
她身上穿的衣服是那日找程父时所穿,就连头上佩戴的发饰位置都一模一样,看来,她的生命在那一天终止了。
秋轲并没有失智的举动,与生前并无差别,她是个少言寡语的女孩。
云潭看着她道,“这朵花,是你的记忆。”
秋轲点了点头,她像是秋日的菊花般,淡漠高雅任群芳争妒,她的声音也是冷清的,“笔记内容是我从窗外窥见的,这么久了,我从未想过会有人折下这枝花,这山水村,我困了一日又一日,无法逃脱早就已经厌倦了,生前之事我以无心在追究,只是在这虚明幻境中我们这些死去的女子用最后的希冀构建成仅存的一方净土,可惜生前被人百般垂涎,死后却无人理睬。”
“怎会,只是这处往来之人少之又少,你们构建的幻境是山水村最漂亮的存在。”云潭道。
“如果,真实的景象是这样的呢?你也会有相同的想法吗?”秋轲说完,手轻轻挥动,身边的美景瞬间瓦裂露出狰狞的面目。
那些方才走过的鹅卵石铺成的道路变成黄色泥土,身旁灌木花朵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具白骨,白骨的身形和发育程度看起来都相似,是女子的尸身。
只是那些花朵并未消失,它们生存的地方从土壤肥沃的土地变成阴森恐怖的骨缝中。
画面凄惨诡异却又透着怪异的美感。
“这……”叶无痕惊愕地望向四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潭却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没有想到你们死后还肯以血肉滋养花灵,我看得出,这些花已经有了自己的灵气,她们是你们孕育的新生命吗?”
“算是吧,等来日它们长成,想来不会再遇到我们这样的事情。”
云潭胸口有些发堵,抿了抿唇,“可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秋轲垂眸,似乎在沉思又似回忆,“后来程家父母听了我的话,确认了村长的确是利用职务之便行不轨之徒,只是当时他们被悲伤冲昏头,我也因为压抑太久想要得到解脱,于是我们当夜去了村长家中,想要讨要说法。”
“村长当时自然是哄着我们,我们原以为可以将他拉下马免于其他人受苦受难,谁知他娘子递给我们的茶水中下了药,当夜我们就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就被关在村西头堆放杂物的房子里。”
村中一下子消失了三个人,况且程慕慕还刚刚自缢身亡,村长作为推崇花娘子的人自然免不了被村民问责,村中所有人相处就如同一家人一般,打断血脉连着筋骨,一家没有好日子过,其他人也别想独善其身,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的。
只是那段时间恰巧山水村突发瘟疫,无一人幸免,此时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村长就成了大家救命的稻草,没人再有精力关心事情的结果如何,只想着糊弄过去换个贱命来活。
那时三人还没死,眼睁睁听着外面所有的动静,却无能为力,他们每三日会被喂上一口水,三人共分一个馒头,维持生命。
瘟疫过去之后,便没人再提起这回事了。
“村长假借祈福之名,请来了与他相熟的道士,巫玄异来的那晚,也是我们的死期。”
“巫玄异?”云潭还没开口,叶无痕先惊出声,随后便下意识否认,“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秋轲忽略他的震惊,或许是太过沉浸,所以没有听到,她接着说,“那晚,程家父母被那道士用术法杀死,死状之惨烈,连魂魄也飞散殆尽,村长念及我跟了他多年,算是给了我个全尸,给我服下毒药后,就将我带到这处乱葬岗,命令那道士将此处封锁制造出幻境。”
“所以,你是说帮助村长的道士,名叫巫玄异是吗?”云潭总觉得其中有误会,师傅有时虽然有些不靠谱,总喜欢将自己的风流韵事挂在嘴边,但绝对不会与恶人狼狈为奸,“你还记得那道士长什么样子吗?”
“我可以引出我的记忆,制成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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