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次朝洛背着朝慕跟凌景悦偷偷带她去鬼市玩。
那不是别人为了掩人耳目给黑市起的代称，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市。
凌鸢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见到鬼，但她从记事起就能见到窗外幽幽看着她的鬼。
那只裙子白的像桌布的女鬼。
她也问过朝洛为什么明明那些鬼不能碰她却又想要她的血。
只记得朝洛摸着她的头说等她认识很多很多字就能明白了。
鬼市的街道上悬着漂亮的宫灯，可灯火是幽绿色的。
她调皮的甩开朝洛的手，撞入一间满是傀儡的竹屋。
傀儡脸上是刻板冰冷的笑脸，只望一眼便叫人脊背发凉。
她“哇”一声哭出来。
朝洛匆匆赶来抱起她，哄了半天不见好。
回去后还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从此再不肯同朝洛去鬼市。
“这次只有这些小鬼出来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低头打量着那些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小孩。
半透明的小女孩抓着男孩的手，她不喜欢那个人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蛰伏幽冷洞穴里的蛇，粘腻冰冷又狠毒。
男人垂下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残忍又戏谑的笑。
“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话也像一条“嘶嘶”吐信的蛇。
小丫头整个人缩在男孩背后，她最怕蛇了。
天空阴沉沉的，南下的候鸟扑着翅膀飞过，一阵大雨倾盆而下。
凌鸢来那天帮小鬼报仇杀了那些男人，出来了七个小孩。
但是现在都没有了。
屋子里连一只蜡烛都没有，黑漆漆的天空，黑漆漆的院子，黑漆漆的屋子。
一个小孩跟一个小鬼缩在黑漆漆的屋子，听着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等着下一次出发的日子。
小丫头近乎蛮横的抱着态度冷淡的男孩，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人。
被他抱着的小男孩坐在阴冷的屋子里，等着下一次被带进墓里放血的日子。
小丫头抱着男孩的手臂，他的手臂好冷啊，冷的几乎要将她冻伤。
然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又有几个小孩默不作声的被扔进来。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见到了许多张面无血色的脸。
苍白又麻木的脸，跟那些傀儡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
可她不讨厌这些脸。
她将脸藏在男孩的手掌心，满心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小孩子。
心地柔软的小丫头抓着他的手，热热的泪珠滚在男孩冰冷的手掌心，温热的泪滴却像灼热的沸水几乎将他灼伤。
他还是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哭。
他见惯了因为放血失血过多被抛弃在墓里的小孩，没有人会为他们哭。
也不会有人为他哭。
他想到了训练结束后被家人接回去的那些小孩。
那些不用在墓里放血的小孩。
他们也会在残酷的训练后被家里人还算温和的接回去接回去。
小丫头的脸在他掌心哭泣，热热的眼泪让他冰凉的手感受到一点温暖。
苍白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
他生疏的学着那些大人的动作。
他在想，要是下一次他没能回来。
这个小丫头是不是也会为他哭呢？
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
他还是不明白啊。
这已经是小凌鸢来到张家本家不知道多久了。
跟小男孩关在一间的小孩也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人了。
这所宅子一如既往的阴沉沉，宅子里的人也跟这所宅子一样阴沉沉的。
那个像蛇一样的男人又来了。
“小鬼，你倒是运道好的很呢。”
他眼神微眯着，像阴毒的蛇盯上了猎物。
“似乎只要有你跟着去的墓里，总会折几个人。”
他半蹲着身子看着没说话的小男孩，一个像极了蛇类半支着身子正意图攻击的姿态。
她甚至能幻视他说话的时候一条长长的蛇信子在空中飞舞。
“这次我会跟你一起进去。”
他不怀好意的看着沉默的男孩。
男人走了，他似乎非常愉悦。
小男孩没说话，他仍旧生疏的将因为放血冰凉的手搭在小丫头头上。
小丫头在颤抖。
“怎么了？”
小丫头又哭了。
“他没有亲手杀过他们。”
小男孩歪了歪头，还有些困惑。
“什么？”
小凌鸢的手都在颤抖。
“我看到了，没有鬼缠着他。”
她抬起头，眼圈哭的红彤彤的。
她的眼神带着惊惶。
“我要怎么办，我没办法让鬼去缠着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男孩摸了摸她的脸，他的手好冷啊。
“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极淡然的说。
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张家悄无声息的沉睡在各种各样的古墓里的孩子实在太多了。
他们不是纯粹的张家人。
这是他们的原罪。
他是被托举上神坛却又跌落神坛的圣婴。
那就是罪上加罪。
没有人会喜欢在阴冷的古墓里被人划开手臂放血而后静静躺在湿冷的地上感受鲜血一点一点流出来的感受。
那个时候真的很冷很冷。
可他终究还是无力反抗这一切。
小凌鸢瞪着红红的眼看着表情冷淡的小孩。
他明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放过他。
但他还是那种麻木的神情。
“我…我…我再想…想想…办…办法…”
她哭的都在打嗝儿了，好委屈的样子啊。
小男孩看着她这样想着。
再不情愿也要出发。
又是一处诡谲的古墓，还没到放小孩的血的时候。
他们似乎被困在了这条墓道里。
一群麻木的小孩，可眼底仍然带有一丝恐惧。
火把的光照不亮整条墓道，他们已经在这条墓道里走了很久很久。
小丫头的紫玉手链现在不在她手上。
男孩被她紧紧抓着的手腕上熟悉的手链让她多少安了一点心。
空气中突然泛起一股腥臭的味道。
小丫头抿着唇，抓着男孩的手指将他的衣袖揉的皱皱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从进入墓道就一声不吭的小女孩。
这很不对劲。
这个小丫头自从出现在他的面前忍不过半小时不跟他说话。
可她进了墓道后安静的实在过分了。
但身边就有跟着他的张家人，他不能问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那股腥臭的气味愈加浓烈，一阵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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