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以傲人的姿态停在院子里
杨建华拍拍新车的皮座
“喏，新买的，快开学了，给你们上学骑”
杨江简直挪不开目光，想到家里还有辆旧的，不禁问了一句
“这个给谁骑？”
“自己商量，不然又说我偏心，媳妇儿遛弯去不？”杨建华冲屋里喊了一声
“又出去玩啊？我也要去！骑车去？”杨江两眼放光，却被老妈一句话顶回去
“想得美”刘尧从房里出来，把围裙换成了缀着黄色小花的长裙
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出门了
“李新平，出来”杨江也冲屋里叫了一声
李新平捧着书，倚在门框上，皱了皱眉
“又喊什么？”
“真的有事商量，就是，新的自行车…”
“你骑”
“真的假的？”
“我坐车后座”李新平笑笑，免费的车夫不用浪费了
“好！我可以亲你一下吗？我简直爱死你了”
“你觉得呢？” 李新平无语，杨大傻
“那我来喽”杨江嘿嘿笑着，冲了过来
“滚啊你”
自行车静静停在院里的香樟树下，屋里早已乱成一团
夜里，李新平再一次面对了想上厕所的突发状况，杨江又被从梦里拽出来，打着哈
欠，举着手电筒在门口等
李新平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走进了厕所，料想中的飞虫大军没
有扑面而来。窗台上，一盘蚊香正在燃烧，红色的香头忽明忽灭
“蚊香是你放的？”
“对啊，怕蚊子咬着少爷，天天都点一盘，防止哪天你要上厕所 ”杨江睡意消散了大
半，开起了玩笑
“服了你了，做了好事还非得犯个贱”李新平一把夺过手电筒，不自觉勾起了唇角
“你现在不怕了吧？天都快亮了”杨江微微抬头，看着慢慢泛白的天空，黑夜的气息还
未散去，一个想法慢慢成型
“走，哥带你看真正的日出！”
清晨的风微冷，杨江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在乡间道路上驰骋，凹凸不平的地面让车身有
些晃动。李新平坐在后座，对，他又一次被拽了出来，此时的颠簸加剧了内心的忐
忑，他紧紧拽着杨江的衣角
“别拽我衣服，想抱就抱，哥知道哥的魅力抵挡不住哈哈”杨江的笑声穿过旷野，又被
风吹散
“谁想抱你”
“口是心非”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杨江猛然加速，冲上了一个斜坡
“！”李新平来不及反应差点摔下去，只得紧紧抱住他
“哈哈哈哈好玩吗？”杨江慢慢停了下来
“好玩你大爷”李新平像猛吃了一口乌云
“我没大爷哈哈”
天空变成了淡淡的粉，又慢慢加重了颜色
两人又坐在田梗上
“真好”李新平放松地将手撑在后面
“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处田野的轮廓眯起了眼睛
“就现在，有天，有地，有日出，有云海，有田野，有麦香”
“错了，还有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喽”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目光交汇处抽出一支新芽
“你看，太阳出来了！”杨江指向天边，红红的一个圆
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风裹满衣服，再一次骑车穿过田野
“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杨江大声唱，奋力骑向太阳的方向
“真难听”
“过分啊！想做的梦从不怕别人看见，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走调的歌声被日光修修补补，穿过胸膛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
——
来不及回味暑意，一只脚又迈进秋天
杨建华领着两个孩子去报道，托了点关系，把他们弄在了一个班，他自己去找当上校
长的老同学叙旧，让杨江带李新平去见新同学
高二九班还是原来那批同学，一个多月不见，几分钟的尴尬过后又像往常一样火热
“听说新海的老师要来咱们这边流动，来咱们班就好了”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着新老师
“好什么好呀，新海的老师能跟咱们这比吗，人家多严啊，要是来了咱们班以后不得
苦死”一个男生转过头，打断了女生们的谈话
“杨江，不是说好一起来的吗？”
李新平循声望去，田牛正从门口进来
与初见不同的是他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
“你怎么还穿起校服了？”杨江一脸疑惑，三两步跨到了他身边
田牛愁眉不展“别提了，我爸说高二再不好好学习，就打断我的腿”
“田牛，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冯晓霞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过来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暑假里看戏的时候你跑什么？”她看向杨冮
杨江求助似地看向李新平
“班长，有个事儿要问你”
您的消息已发出，对方已读
“你叫李新平是吧？什么事你尽管问”
冯晓霞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门突然被暴力的踹开，教室里一下子鸦雀无声
踹门的少年染着彩色头发，校服破破烂烂，缝上了不少字母和奇怪的图案
“看你妈”他冲着一个投来好奇目光的同学骂
“王述，一会儿老师该来了，你别太张扬”不知道声音是从哪个角落里发出来的
“谁说的？站出来快点”王述故意掰动着手指，咔咔作响，还顺势踢倒了旁边一排空桌
气势烘托的十分到位
“王述是吧”陌生的嗓音让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门口
一个年轻的男老师带着半框眼镜，手里拿着几本教案，用审视的目光站在门口打量着
教室
“是我怎么了？”
“做人，忌心浮气躁”顾青云走上讲台，悠闲的放下教案
王述此时正愁没处发泄，冲上讲台揪住了老师的领子，抬起手要挥拳
几个男同学见状冲上抱住了王述，杨江他们也赶紧帮忙
“打吧”
王述十分意外，拳头顿在半空，这老师的反应怎么跟其他的不一样，气氛有些尴尬
“都回座位吧”顾青云掰着王述的小指，迫使他放手
“王述同学，这是教室，不是你的擂台，放学找我，那时候再好好比一场”他有条不紊
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李新平看着他处之泰然的样子，想到了一个人
骨骼分明的手握住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三个漂亮的字，顾青云
“我叫顾青云，新海市来的新老师”
李新平猛地一怔，记忆的浪潮再一次裹挟了他
十八中的学生代表正在新海市举办的辩论赛后台准备，周围吵吵嚷嚷，闷热的空气让
人更是头脑发昏。李新平看着难辩的论题，不住地流汗，原本整齐的白衬衫被汗水浸
透，粘在了身上。
“别紧张啊同学们，虽然我们海中实力非凡，但也不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穿着笔挺西
装的顾青云格外惹眼，半开玩笑式的话语，加了几分亲近，让后台紧张的气氛稍微松
快了些。他轻扶眼镜，丝毫不慌地回应大家打量的目光
教师组的辩论赛被安排在前面，大概是为了打好头阵
李新平实在难以从顾青云身上移开视线
场馆内冷气开的不足，参赛者或多或少都流着汗
顾青云表现的很淡然，却字字犀利，不出所料的赢了比赛
“顾老师太飒了！”不知是谁起的头，掌声响起
下午的学生赛，李新平有点浑浑噩噩，像机器人一样，按照脑子里的指令输出
“赢了！”队友大喊，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恍如隔世
比赛结束后他有事耽搁了几分钟，队友早早走了，背着书包正准备出门，看见一个熟
悉的身影
“我都说了自己回去，麻烦你这么远跑一趟”
“不麻烦，就是想多跟你呆一会”
他顿住脚步，一块海报恰好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他看到在顾老师在和身旁的男人亲
吻
李新平心脏狂跳，紧紧抿着嘴，生怕一点呼吸声泄露出去，他僵硬地挪动脚步，完全
藏进了海报后面，不知等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没人了
回到宿舍，他早早的躺上床，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下午的场景，把黑夜炸了一个洞，月光又悄然钻进了屋子
“李新平，发什么呆呢？”杨江拍拍他
“知道了”他回过神来，不由自主的接了一句
“走神走傻了？知道什么了？收拾东西回家，快饿死了”
二人推推桑桑地出了教室
王述站在走廊里。
早知道就等他走再出来了，杨江暗想，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拽着李新平的
胳膊准备下楼
“这就是你妈新养的儿子？”王述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转过头打量着他们
“哟，还挺白净好看的，给你用，还是你妈自己用？不会是你爸用吧？哈哈哈哈”
笑声格外刺耳
杨江盯着王述
“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怎么了？你妈新养的儿子一副欠操样”
李新平还没来得及反应，杨江就已经冲出去，一拳打在王述的鼻梁上，鼻血喷涌而
出
“你他妈来真的”王述捂住鼻子，愤怒和震惊让他面色通红，一脚踹了过去，杨江的后
背狠狠砸在了墙上，一阵眩晕
李新平的书包飞砸过来，王述的脑袋被砸的一片空白，向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了
下来，只感觉前胸被人用膝盖抵在地上，呼吸困难，左右脸各挨了一拳，铁锈味在嘴
里漫开
“刚才风有点大，你说我什么？没听清啊”
李新平感觉自己的手肯定是扭到了，使不上劲，只能用膝盖顶着王述的胸口
“我…我欠操”
李新平站起了身，王述好像还没缓过来，躺在地上
“怎么样了？”李新平跑到墙边蹲下
“没事”杨江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
顾青云此时也赶来，什么也没问，先把人送进了医院急诊
“都没什么事，年轻人还是不要太冲动，要是打坏了，后果谁承担啊？”医生
的话让顾青云放下了心
三个当事人都在处理室，王述的鼻子被拿卫生棉堵了起来，脸也肿了，嘴角的伤口上
了药，黄黄的一片，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长的还算有点帅吧，你这么一打，直接毁容了”他说话此时像含了一口水
杨江冷笑了一声
“活该”
“你说的对，今天的事是我活该”
真没想到，在学校里大名鼎鼎的校霸，也有服软的一天
“今天情绪不好，对不起，不该说那些话，不过你的打架挺厉害的”
听到这话，李新平抬头
“他太弱了而已，雷声大雨点小，以后校霸给我当”
说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绷带吊了起来，真是浪费资源
王述：……
杨建华匆匆忙忙赶来，看见李新平被吊起来的手，吓了一跳
“手伤这么严重？”
李新平笑着说没事，只是扭了一下，余光瞥见王述走了出去
“爸，能不能关心下我呀？”
“你伤着没有？”杨建华转身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我开玩笑呢，没事，你看”说着杨江在地上蹦了蹦
王述站在走廊里，背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听着屋子里刺耳的关心，默默看向医院的
大门
“看什么呢？”顾青云走过来，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拿开”
“都被打成这样了，戾气还这么重呢？医药费帮你结了，不要太感谢我”顾青云说完走
进处理室，向杨建华解释了一番
“三个孩子都说是自己冲动了，这个时候的男孩子就是这样，小打小闹的”
杨建华却有点不好意思“哎呦，刚才那个孩子被打成那样，还没赔人家医药费呢”
“主责在他，医药费他家长已经结过了，只是这孩子犟，恐怕不肯来道歉”顾青云朝门
外看了看，没看见人
天还是大亮，鼻青脸肿的王述引来不少目光，他找了个口罩带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肯定是不能回家了，不然这旧伤还没好，又要添新伤。
他走过一排叫不出名字的树，阳光与阴影交错
“伤员，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王述转头，又是顾青云
他沉默着
“做人，忌心胸狭隘”
“随便吧”他淡淡回了一句
顾青云格外惊讶“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就送你回家吧”
王述上了他的小电驴，他现在突然很想有人陪着，除了他爸无论是谁
“别回家”
“去哪？”
王述没回答，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流进伤口里，满脸都疼
顾青云听到了他小声的啜泣，没说什么，只是把车开得更快了些
三人串通好，大家回家都不说这事
吃饭的时候刘尧果然万分关切，含糊了半天总算应付过去
炊烟渐渐散去，太阳西沉，屋后的池塘边亮起了点点荧光
杨江躺在院里的小摇椅上
“还是我爸明智呀，在院里种了棵香樟又可以挡太阳，又可以驱蚊”他眯上眼睛，深吸
一口气，香气馥郁
银白月光下的香樟花在枝头微颤
“真的能驱蚊？”
杨江一副悠闲模样，还把杨建华放在一边的蒲扇拿在手中，没有回答
“你回一句会死？”
“说了你也不信，我就不白费口舌了”
好贱，好想捶他一拳，但手还疼着呢
“王述真是校霸？”他突然问了一句
“他爸爱喝酒，一喝酒就发酒疯，高一的时候老看到他鼻青脸肿，当时过完寒假，他
就变了个人，染了头发换了衣服，还天天打架检讨书应该都有半人高了”
杨江稍稍坐直身体
“因为他爸？”
“我猜多半是吧”杨江叹了口气
“其实我们也不是怕他，只是他这人有点傻，能避则避”
眼前渐渐浮现王述鼻青脸肿的模样
“高一下学期，有个高三的，马上就要高考了，他跟人起了争执，把人家左胳膊给卸
了，要不是老师来的早，右胳膊也得废，还有传言他把别人的头按在厕所里什么的”
“学校不开除？”李新平疑惑
“他成绩不错，而且如果开除了他爸爸指不定要到学校怎么闹呢，所以就干脆处分处
分时不时削削他的气焰就行，不过今天那个顾老师，看起来像是能治住他的人”
李新平想再多问几句，被大娘打断了
“水都接在后院了，洗澡去吧，早点睡，明天开学了”刘尧喊了一声
杨江拉住他
“你的手不方便吧？”
“这样吧，你求我一声，我给你洗”
“滚”
“服，现在需要帮忙的人都是大爷，来大爷您这边请”
后院地方不大，但功能多，猪圈羊圈鸡棚菜园，还有厕所大水槽洗浴室杂物室，都在
后院，中间留了块空地
刘尧用大塑料盆在浴室放了一盆水，又加了几壶热的，水温刚好
李新平站在大盆前，有些扭捏
“脱呀，愣着干嘛？”杨江已经扒光了上衣
“我自己来吧，你不觉得尴尬？”
“有什么尴尬的？又不是小姑娘”
杨江只剩了个裤衩，在眼前晃悠
李新平慢慢吞吞的脱了衣服
“少爷，您这冬天要是去了澡堂，不得当场晕倒”
“你，脱光干嘛…”李新平几乎要窒息了
“洗澡啊，你洗澡还穿内裤？快脱吧，两个大男人怕什么？”
杨江找来个水瓢，舀了水开始往自己身上浇
“哎呦，怕我看你的小新平啊，我早就看过了”杨江一边洗，一边忍不住发笑
李新平一脸赴死的表情，脱光了衣服，但内裤是他最后的底线
“真没见过谁家洗澡不□□”
“你少管”
“转过来”他像木头人一样照做，平视是杨江的脸，低头…算了，他还是仰头看着飞
虫围着院子的小灯来回扑腾吧
温热的水和指尖一同在皮肤上游走，别样的酥麻遍布全身，后脊一阵发酸。李新平觉
得浑身都在发烫，喉咙发干
杨江的手逐渐向下，到达腰部的时候，李新平条件反射似的一把抓住
“别碰那里”刚开口他就后悔了，此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甚至听起来带了些哭腔
气氛微妙，昏暗微黄的灯光，映衬着绯红的面颊
杨江咳嗽了一声，收起手
“那个，下面你自己洗，我先走了”他匆匆逃离了现场
一瓢水临头浇下，燥热感消失殆尽
以前他手骨折的时候，董杰也帮他洗过
感觉却全然不同，今天真是发疯了
杨江在房间的床上躺下，安静的环境中，自己不规律的呼吸声分外明显
他抓了把头发，暗骂了一句，却又想到刚才的场面，李新平不说那句还好，说完那
句，好像他触碰过的每一个部位瞬间变了味
“杨江，晚上睡觉把蚊香点起来，听到没？”刘尧在窗外喊了一声
杨江吓了一跳，才发觉自己脸上发烫，刚准备下床点蚊香，腿一软差点摔了
“我去…”
两人躺在床上，都默不作声，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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