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越想越觉得推断正确。
“达利,你知道金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吗?我打听过,他住在桥下街一间一居室的小公寓,桥下街你去过吗?”
达利是老岛民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桥下街的房子是上世纪建的,有七八十年历史,以前很破旧,十年前经过水电改造和外墙修缮后好了不少,室内洗澡、做饭、用电甚至安装洗衣机都没有问题,房租不贵,只是地段不好,不在主岛,房间也很小,是很多收入一般的居民愿意租住的地方。
鹿从床上跳下来,赤脚在地毯上踩来踩去,若有所思:“他住在桥下街,可是游客密度最大的区域在主岛,为了揽客,他每天必须拉着车跑过那条连接主副岛的桥,往返多跑好几公里呢。如果他住在主岛,这段路程就可以省掉!”
达利听着鹿在另一头一句话一句话连珠炮似的往外蹦,越说越兴奋,顿时有点无奈:“老板,就算金为了便利要换房子,他拉人力车的收入,也买不下你的屋子。”
“那当然!”鹿留心过岛上人力车夫一年的平均收入,就算往上再抛一大截,金一个入行不到两年的车夫,也不可能买下她的房子,连首付都不够,更何况她目前没打算卖呢。
而且,没听说金有什么有钱的家人,他似乎是个孤儿。
不过,金不一定要买她的房子呀。
“如果他不是想买,只想长租其中一间呢?”鹿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才,把金对她前后态度的变化联系起来,她觉得自己精准猜中了那个别扭家伙的心思!
以前他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爱理不理,收钱办事,公事公办。
自从暴雨那次,她让他进屋子躲雨,往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不仅经常经过她的房子,还常常往里看,见到她的时候甚至会朝她腼腆地笑一笑!
以前他从来不笑的,严肃得就像一个小老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鹿猜测,一定是那次他进入她的房子,看见了房子里的布局和装修,觉得舒适又高级,他心动了,也想住!
她喜欢法式奶油风,好吧,虽然很网红,但她就是这么浮浅地在装修上用了。一楼客厅做了拱门式落地窗,采光很好,一抬头就是院子的风景。
珍珠羽毛样式的吊顶,木质家具和地板,水晶吊灯,柔软的羊毛地毯,一整面墙的书架,柔软的果绿色布艺沙发,给白色为主的装修增加了俏皮,咖啡和茶的吧台镶嵌着马赛克的彩色瓷砖,活泼清新。还有洗衣房和全屋地暖、空调配置,哪个住进来的客人不说好?
也许,没有客人的时候他跑空车,就是在借机查看主岛地形,看哪里的房子方便揽客又好居住。他对她的房子损坏修复如此热心,一定也是因为他看中了这里,担心修得不好,影响他未来入住后的居住体验。
鹿振振有词。
达利:“……”这位小东家,平时挺聪明懂事,但偶尔会有那么点儿跳脱,考虑到她的年纪,达利觉得可以理解。
对待漂亮小姑娘,达利不会像呵斥大卫那样,他甚至根本不会反驳她。
以达利的老辣,他看破了金的心思,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点破。
达利没有女儿,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他有钱,但很担心自己死了以后,凯守不住,所以他听了鹿的建议,决定把手上的干股做为凯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所以他不仅是管家,其实也是股东。这让他看待问题有双视角。
一来,民宿事业正在高速发展期,鹿身为老板,不能分心。二来,一个没钱没背景没实力的穷小子,就想抢走有钱又漂亮的老板,做梦呢?
于是达利顺着她的话头说:“那我们租吗?这会坏了规矩。”
鹿停下来。
踩在地毯上的脚感觉有点凉意,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身处酒店,酒店的地毯不知道多久才清洗一次,是微生物的温床,而她竟然光脚踩在无数真菌细菌和病毒的身上!
“啊!”鹿跳起来,顾不得金了:“不租,当然不租,达利你不许答应他啊!”然后火急火燎挂了电话,拎着一次性拖鞋冲进卫生间,拿出她的便携花洒头,用肥皂、沐浴露和热水,赶紧给脚好好做一个清洁。
中途,想起来,又给达利打过去:“这几天,他要帮忙,就尽管让他帮好了,给他按照维修工人的时薪计费,开单子让他签字,回头你找我报账。”
“假设他拒绝报酬呢?”
那就是另有所图。比如要租房什么的。鹿哼道:“告诉他,如果不要报酬,以后不许再踏进我的院子一步。”
达利微笑:“好的。”
于是,本来纯帮忙的金,在下午离开的时候被达利叫住,拿到了一笔比拉人力车丰厚得多的酬劳。岛上的人力成本高,维修费用昂贵,而且他是从早到晚连续作业,几乎没有休息,达利按照平均时薪水准计算,也比他拉一天人力车要高。
达利预料到了金的拒绝,也把鹿的原话转告给了金。
“她是这样想的吗。”少年失笑,“不,我并不打算租她的房子,我只是在感谢她之前的收留。”
达利摇头,表示他不收钱,以后就不要来找鹿了。
金沉默了。他微微垂眸,门廊的灯打在他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垂落,照出一片阴影,显出几分失落。
因为肤黑且常常戴帽子的缘故,常会让人忽略他那双漂亮的凤眼。
天生圆而狭长的眼型,弧度流畅,眼尾微翘,神光内敛。垂眸时,有几分意兴阑珊的疏淡,眯眼时则不怒自威。偏偏还是扇形的双眼皮,有卧蚕,于是认真看着某人时,圆而狭长的眼睛睁大,自带一种狗狗般的无辜感。
这双眼睛能勾人。
但对面是达利。
“好吧,替我谢谢她。”金其实很想去把她从酒店接回来,他喜欢她坐在他的车上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样子,更希望看见她回到家,开开心心光着脚踩在地上的样子。
他发现她有一点洁癖,对卫生要求很高,在酒店住得一定很不舒服吧?
可是,唉,算啦,他就不要在这里讨嫌了。
收钱,签字,金向达利道谢。
达利拿过单子,打量了一眼那处龙飞凤舞的英文花体字,依稀辨认出那好像是一串拼音,qi什么的……那是金的姓氏?他的本名不叫金吗?
达利在想,要不要再打听一下这个小子的底细,可是,对他太重视,是不是又过于抬举他了?
正在纠结,金忽然出声:“达利先生。”他递给达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如果她有需要,还可以找我。”
就让她认为他是想赚她的钱好了。金想。
达利点头,结果那张纸条,目送金离去,然后果断把那张纸条撕碎、揉成一团,抬手一个投篮动作,精准丢进垃圾桶。
金拉走了空置一天、一个人也没有载的人力车。
已近黄昏,路上时不时有居民与他打招呼,还有同行询问他今天载了多少客人,赚了几个钱。
“淡季的生意难做,我都想要不要过两天跟爸爸出海打鱼得了!”有年轻的车夫与他抱怨。
金总是听着,附和着,从不发表意见,他一直都是以这种沉默的姿态融入当地的。回到河下街的公寓,将人力车存放到一楼的杂物间——这是他租住这里的最主要原因,有一个够大的杂物间,允许他停放自己的车。
然后步入狭窄的楼梯间,灯光昏暗,三楼的长廊尽头,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就是他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公寓。
卧室、餐厅、厨房、卫生间,一居室一应俱全。金把今天的现金叠好放进斗柜抽屉,将脖子上的毛巾摘下,快速冲了个澡,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和火腿,放进烤箱,然后爱惜地将毛巾用肥皂搓干净,细细用吹风机吹干。他可以用烘干机,也可以晾晒,但他喜欢抚摸这条毛巾,一点点吹干它的感觉。
这间小公寓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看得出主人从不请人做客,连餐具和茶杯都只有一人份。
除了必要的家具和电器,只有一个小书柜是金额外添置的,除此之外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品,干净得像随时可以走人。他甚至连智能手机都不用,别人要联系他,就打给他的电话手表。
他的晚餐也只有几片烤好的吐司,外加几片火腿和一个水煮蛋,一杯茶,日子过得简直像苦行僧。
一面吹着毛巾,金一面陷入沉思,他习惯了在这个时候发呆,想一些无边无际的事情。不过今天他的思考是有目的性的——他在考虑搬家。
搬到离鹿更近的地方去。
那间明亮、温暖、干净的客厅,他只偶尔踏足,都觉得自己玷污了那里,他并不奢望能停留在她的客厅,只是单纯希望在离她更近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这样就不会在她下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当一个毫不知情的傻子了。
能搬去哪里呢?
毛巾渐渐干燥,金将它折了三折,整整齐齐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床边,然后顺手把靠近床头一侧的床板底下嵌着的东西取出来。
一个黑色的皮革包,拉开拉链,露出M17哑光黑的金属外壳,包内侧的袋子里按照顺序整齐排列着零配件和子弹。
金取下书柜最上层摆着的一卷报纸,抽出一张,摊在地板上,又从挂在床角的一块不起眼的白布上撕开细细一条,蘸取床角一个密封罐里的油状液体,然后靠坐在床边,只着一条短裤,赤着精壮的上半身,几条醒目的长疤痕划过他的前胸后背。
金把M17按照模块仔细拆分,每一个部件都均匀涂抹qiang油,使它始终保持润滑和光泽。
他不能与人合租。
金做这些细碎的琐事时,完全凭身体记忆,他的脑子依然在考虑搬家。
主岛以独栋楼房为主,没有这种大型公寓楼,他不想与人合租在同一栋房子里,还希望租住的地点离她近一些。
可是他出来真的没有带什么积蓄。拉车攒的钱够租整栋的,但会入不敷出,租上一年他就得喝西北风了。
那么,他还能租什么样的房子呢?
金仔细过了一遍脑海中的主岛地图,将保养后又重新组装好的M17手qiang放在报纸上,转身,弯腰低头,推开床底下两块松动的地板——这是他租房时意外发现的“小储藏室”,经过改装后很好用。他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箱子,打开,漆黑发亮的qiang身、流畅的造型和qiang体上别致的花纹,充满工业时代才有的美感与精致。
他开始今天的第二轮保养。
“唉……”带着一堆不能见人的宝贝兄弟,应该去哪里落住才保险又性价比高?还不满二十就体会到生活艰难的少年,抱着自己的狙击,长长叹息一声。
他太穷了。
太穷了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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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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