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诸晴难得的日上三竿才起。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反正何家是不太讲究每日晨起时候。
何家有个混世魔王,定了规矩也管不住他。
此时这个混世魔王正抵着诸晴的耳侧呼呼大睡。
诸晴推了推身边的人。
何如迷迷瞪瞪的睁眼,看见诸晴,还未睡醒便开始笑。
“起了,今天太迟了。”诸晴道。
何如自觉的翻到一边,等诸晴收拾好起身,他才慢吞吞的爬起来。
今日也是闲来无事,诸晴想去拜见婆婆,聊些家常。
但何如也是个无所事事的主儿,跟着她一块去见母亲。
诸晴看着何如神采飞扬的闲逛,叹了口气。
她此身陷囹圄,无法展翅,可有的人分明有手托着,还是不肯自己动动翅膀。
只是诸晴再一想,也许是她以己度人,失了分寸。
有些人可能生来就不想翱翔于天。
何夫人正在屋里看账本,听丫鬟说娘子来见,喜笑颜开的迎了出去。
因为何如在这儿,不好引进里屋,于是三人便在外间落坐。
婆媳俩先是聊了些问最近可好的客套话,接着又提到宅里上下事务。
何如是独子,何夫人早想当甩手掌柜。
可身边没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她俩聊得兴起,何如在一旁无事可聊,歪歪扭扭的坐在椅子上没个正形。
何夫人越聊越觉得诸晴贴心,与那些自命不凡的贵族小姐们全然不同,当即搬来了这月的账本,叫诸晴到跟前来细细教之。
何如也凑了过来,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又缩了回去。
待到午时,二人拜别何夫人时,何夫人还拉着诸晴给了本未曾清点的账本,叫她回去看看。
何如“嗤”了一声,没大没小的说:
“我看娘你是想找个帮你干活的。”
何夫人瞪了他一眼,诸晴笑道:“母亲相信我,我自然要尽力为之。”
何夫人又眉开眼笑,拉着诸晴夸赞了几句才放人。
诸晴在书院里的算术一门也不差,看账本也能看得懂。
但是大宅里总有些阴私事儿,有些小出入她拿不准该不该较真。
与何夫人交谈时她也没提看着不对的地方。
——毕竟与人不算相熟,省的说多了话,生嫌隙。
她正想着该怎么处理手上的账务,何如又靠过来小声对她说:
“你别管,娘自然就不找你干活了。”
诸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她心道:那是你亲娘,又不是我的亲娘。
况且叫她成日里关在屋里什么也不干,她还是更乐得管管家务。
.
回了落春院用过午食,何如见诸晴去小书房里看账本,忍不住跑去捣乱。
可诸晴不理他,他也无法,坐在一旁的软榻上随手摸了本书看。
他又不是能静下心来看书的人。
没过一会儿就倒在软榻上,脸盖着书睡了过去。
诸晴余光瞥见,将用于遮光的帘子拉上,取下这本书。
昏暗的小空间里,成天上蹿下跳的少年郎终于安静下来。
诸晴不得不承认,他静睡时的样子可称得上清俊,只是平日里搞怪,让人心生厌烦。
她勾起一旁的薄被盖在何如身上,继而转身走出,将书放回原处。
.
何如大约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见周围光线昏沉,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晚上。
待清醒过来,他才发现帘子、以及帘子外边影影绰绰可见的身影。
何如趴在软榻上,认真的盯着帘子,似乎想透过这层布看清对面的人。
奇怪的是,分明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人影。
但何如却像是能看见诸晴如何翻页、如何沉吟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诸晴起身,何如立马躺好,盖上被子装睡。
只是诸晴并没有过来,她去了书架,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挑出一本书,又回到桌前看了起来。
一贯不爱看书的何如,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诸晴拿了什么书。
——虽然只是想知道,叫他看他决计是看不下去。
可他又想在这里看诸晴,不想叫诸晴知道他醒了。
何如只觉得诸晴若是知道他醒了,还是会自顾自地做事情。
他怕极了诸晴忽视他,却说不清为什么。
现今他“睡着”,诸晴做自己的事情,给了他岁月安好的感觉。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诸晴将书放回原位,向何如走来。
掀开帘子只见何如“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看向诸晴。
诸晴轻声道:“醒了吗?”
“啊......嗯。”何如应着,掀开被子起来。
诸晴将被子叠放整齐,何如则是把帘子收好挂起。
二人回主屋路上,诸晴问道:“书房里的藏书是你准备的吗?”
何如颇为羞赧的道:“不是,是下人从前院书房搬来的。”
诸晴心道:难怪,看来何城有插手,这些书里大多关乎政局策论。
只是何如一点儿没看,白瞎了他亲爹一番心思。
何城还以为是娶了个高才媳妇,让何如改性子,才改个小书房出来。
结果这厮只是想讨媳妇欢心罢了。
这些书诸晴大多在书院时就已看过。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旧书,又有了不少新的感悟。
只是这些想法不足与外人道,从而让她显出几分怏怏之色。
何如这个愣头青,在感知诸晴的情绪上倒是灵敏的很。
他不知为何诸晴从书房里出来反而不开心了,可他也想不到在家做什么能叫诸晴开心起来。
于是何如以己度人,觉得诸晴是因为关在家里不开心,对诸晴道:
“我们不如去东西市逛逛?”
他们最后只去了西市。
西市鱼龙混杂,何如顶喜欢在里边乱窜,他觉得里边自由舒服。
只是看到人群熙熙攘攘,何如怕诸晴不喜。
回头一看诸晴倒是比他还如鱼得水。
诸晴朝他笑了笑,带着些自信风度,不曾多言。
她买了些杂货小吃,看向旁边的一家酒楼。
——这里原先是一处赌坊暗场,后被人举报,官府查封。
只是欠赌坊的钱作罢,欠族人的钱不好还。
亭原君搭了个皇亲国戚的尾巴,居然能被人追上门讨债,惹得妻女不得安宁。
新帝即位之初,肃清天子脚下,将这里的赌坊查封,才让他们得以睡个安稳觉。
如今想来已有十年。
何如不知道诸晴为什么停下来了。
他抬头看向这家酒楼,对诸晴道:“要去吃些点心小食吗?”
诸晴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糖人递给他,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何如咬着糖人,牵着诸晴的手回去了。
他若是喜欢什么,得把它据为己有,霸道的彻底拥有才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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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回门。
诸晴换了身喜庆的衣服,衬得她人比花娇。
何如在其母千叮咛万嘱咐下,换了身大袖衣袍,乍一看没那么傻气,还显出几分风度翩翩来。
带上了备给岳父岳母的礼物,二人坐马车回门去了。
只是在出门时,诸晴看了眼一旁停着的马车。
——上面的图案是朝中三品大臣的制式。
她临上车前回头看了眼何宅,才敛眉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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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晴的母亲刘氏等不及,守在门前踱步。
见何家的马车来了,她差点不顾礼仪的迎上去。
见着自己女儿妥帖的下车,她才松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眼女婿,不发一言的收回目光。
何如除了诸晴,对其他人的情绪感知都迟钝得很。
自己乐颠颠的上前喊着“娘”。
差点把刘氏膈应到了。
因为嫁给诸晴的父亲,刘氏前些年就已经与闺中好友断了个干净。
一来,总有些表面姐妹出言嘲讽。
二来,刘氏也怕诸晴那不着调的父亲向自己的亲近密友借钱。
这种事确是他这不要脸的老赖能做出来的。
是以刘氏这些年与人交往的少,差点没能控制住表情。
只淡淡对何如道:“既来了,先去主屋拜见你岳父吧。”
她总觉得自己是把女儿推上的自己的老路。
——只是她是庶女,这门亲事可说得上不情不愿。
而诸晴是她唯一的女儿,亭原君的独女,却要为父还债嫁人。
婚事成了以后,也有许多故人找她攀谈,言她女儿嫁入何家,是天大的好处。
她不在意何家财大气粗、扶摇直上,她只怕何家的顶梁柱没了,转瞬便下边不争气的小子被败完。
她是十分清楚多少家产都能被一个败家子耗尽的。
诸晴爷爷去世前,家里还算小有资产,结果等她爹一袭爵,没两年就被赌坊搬空。
是以刘氏对何如是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只碍于木已成舟,自己的态度反而会影响到女儿在何家做人,摆出了不咸不淡的态度。
何如也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说好话。
一个直性子,打完招呼就牵着诸晴往主屋去。
大安对房屋制式管得不严,只要别乱挂名头、建筑别太过分、抢占他人土地,便随你盖。
亭原君府比何宅寒酸多了,只一个院子。
诸晴从前住在西厢房。
何如倒是跟来了自家一样,毫不客气,先是直奔主屋。
诸晴的父亲诸垣自矜身份,端坐高台上,等着何如来拜会。
刘氏一进来,就听见老纨绔和小纨绔在那里聊得兴起。
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诸晴倒是淡然,坐在下首喝茶。
毕竟何如不赌,诸垣早已戒赌,他们聊得不过是些日常玩乐。
两个胸无大志的男人,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城外清潭钓鱼。
诸晴清咳一声,何如闻声望来。
只听诸晴道:“我去屋里取些东西。”
何如一听要去诸晴屋里,立马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顿时把老丈人的钓鱼之约扔在脑后。
诸垣对刘氏笑道:“你看这不是挺不错的嘛,早说了晴儿嫁去何家不会吃亏。”
刘氏冷笑一声,瞪了眼自己的丈夫。
诸垣摸了摸胡子,心虚的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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