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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手机铃声中断了几人在郊区的放松之行。
尤其一个人的手机铃响并不足矣,在章其华的手机响后,童念初、沈梦君和秦俊的手机也接连响起。
明粒被望风小队留给了理解孩子们工作性质的长辈们,毕竟这群人里只有明粒不是市局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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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区突发一起恶性入室抢劫,上级要求在一周内抓到犯罪嫌疑人。
尽管章其华和陈枫都在休假,支队长还是将此案交给了刑侦1队。
……
……
一小时前,家住北城市开发区南京路的王先生听到有人摁门铃。
他毫无戒心地打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名陌生男子站在他家门口。
“你找谁?”
回答他的,是一把从陌生男子身后伸出的刀。
听到王先生的呼救声,妻子和儿子先后从屋内跑出,上前与陌生男子展开搏斗。
搏斗过程中,王先生被尖刀刺中要害后倒地不起,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陌生男子见状逃离了现场。
……
……
“我们接警后,第一时间对现场周边进行布控并展开勘察。”
开发区分局刑侦队的大队长如实向章其华报告现场情况。
初步勘查,嫌疑人在案发现场遗落了一张标有五角星记号的北城市地图,还有一包红塔山牌香烟。
“那包红塔山是受害人的儿子从嫌疑人的裤兜里拽出来的。地图也是扭打过程中遗落在现场的。”
大队长从分局技术侦查员手中接过地图和香烟,递给童念初,
“也不知道上面还能不能找到嫌疑人的指纹……我们开发区的设备技术差,只能指望童主任了。”
童念初接过相关证物,并未当场应声,秦俊则上前将证物收进了勘察箱。
1956年,我国确立了统一的十指指纹管理系统,但是很遗憾,我国至今未建立指纹登记系统。
即便提取到嫌疑人的指纹,通过指纹找出嫌疑人的难度也十分巨大。
章其华沉声道,
“做两手准备。”
她当即确定了侦查方向并制定了侦查计划。
一方面,调集警力对案发现场周边进行地毯式搜索,在各路交通要道布控,查找可疑人员;
另一方面,从地图上标记了五角星的地点入手,寻找习惯抽红塔山牌香烟的嫌疑人员,尤其是与嫌疑人身高、体型及模拟画像相像的男/性。
受害人的妻子已经哭晕在现场,沈梦君只能先对受害人15岁的儿子进行问询,通过已知线索模拟嫌疑人画像。
章其华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拍了拍陈枫的后背,示意陈枫跟过去给沈梦君帮忙,
“辛苦了梦君。”
……
……
“童,你听说了么?受害人家里是三代单传。”
秦俊直言这个案件不好搞。
受害人父亲是名老兵、老党/员不说,死者居然还是家中独子。
受害人48岁。
“这个年纪的人出生的时候赶不上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家里很少是独子的……老爷子正从地津市赶过来呢……”
秦俊感慨地在解剖室里碎碎念叨。
坐在工作台后,童念初望着空荡的解剖台出神。
他们在等受害人家属决定,是否对受害人进行尸检。
刑事案件中,如果受害人不属于死因不明的情况,公安机关不会强制尸检。
她稍稍出神,眸光淡了淡。
于法医而言,死亡的时间存在于死者身上。
而于死者而言,死亡的时间存在于费尽千辛万苦奔赴于死亡现场的未亡人身上。
……
……
衣着草/绿/色/解/放/衣,王老爷子走起路来稍显踉跄。
他坚持没有拄拐,也拒绝了秦俊的搀扶。
在他赶到以前,童念初已经简单地为受害人清理过一番。
被剥夺了生命的权利,不应再被剥夺死后的体面,尤其是在他们所爱之人的面前。
“该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需要解剖就解剖,我们家全力配合警察,配合国家。”
老爷子开口第一句话就出乎秦俊意料。
哎,人生老来得子却只能眼看着独子走在自己前头,还徒留下一双妻儿……
受害者从来不是数字1,受害者是无数。
受害者还是他们的家人、爱人、朋友,还有无数相信正义和善恶有报的人。
……
……
“我年轻的时候在部/队吃大锅饭……我儿子吧,是煤厂的工人,也吃了一辈子的大锅饭……”
老爷子握住儿子的手,泪眼滂沱却没有抹掉。
他回头看向身边肃立着的两人,张嘴的询问有些小心翼翼,
“您是法医?”
“我是。”
“这事我不太懂……我就想咨询咨询……我儿子他还有没有捐献的机会?捐献器官都行……我想让他给国家和社会做贡献……”
童念初和秦俊都愣在了那儿……
……
……
“是他!”
“就是他!”
章其华率队在标有五角星标识的其中一处走访的时候,找到了一名认出嫌疑人的街坊。
他们随即了解到,犯罪嫌疑人张某,曾经在外省一家禽养殖场从事养殖工作。
章其华立即通知全市警力围捕犯罪嫌疑人张某。
当晚,张某于北城市西郊的国道边落网。
……
……
经调查。
案发前一日,张某于一家体育用品店看上了一双价值1100余元的Nike牌运动球鞋。
1100余元远超张某的购买力,于是他决定效仿影视剧中的情节,通过抢/劫的方式来获取不义之财。
担心当街抢/劫容易被抓,张某最终选择实施入室抢劫。
案发当天上午,张某先是搭乘一辆公交车随机前往某处居民区,随后四处闲逛寻找作案目标。
当天下午,张某在居民区路口锁定了拎着两只塑料袋回家的受害人王先生。
……
……
“这个案子……真TM……”
秦俊嚷嚷着,心里憋屈极了。
虽说当警察也有好些年,见过的案子不在少数,可每每遇到糟心的,让人防不胜防的,他还是烦得要命。
虽说世事无常,但谁人不希望少些无常。
童念初沉默了一晚上。
或许从受害人父亲王老爷子讲出捐献的那番话以后,那番话就影响到了她。
“秦俊,如果是你的话,你是选择在活着的时候主动捐献,还是死了以后由亲属来决定?”
秦俊想都没想,
“我不老早就签遗体捐献了么?当初还是学你跟明医的。”
提起这事,秦俊心情还有些微妙。
当初他满以为大家都会跟着她们干这事,结果到最后,合着就他一个人跟在童念初和明粒这俩医学生后头,志愿在死后当“大体老师”。
其他人还可以在晚些时候再决定捐献器官还是捐献遗体,他可倒好,直接签了定向书,死了以后遗体直接被童念初的母校所接管,定向为北城大学医学院做贡献。
倒不是说死了以后当大体老师不好。
人死万事灭嘛……
秦俊并不觉得有啥可膈应的。
就是吧……
他也不必被两个至亲好友如此榨干剩余价值吧?
就连死了以后是去北城大学还是水木大学当大体老师,都得被当年的那俩医学生争论个高低……
最后还T/M是抓阄抓出来的北城大学!
是可忍,少爷不可忍。
秦俊想到当年自己被决定的命运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
“我在想……没有在生前签过捐献,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童念初默默说道。
在晚上的经历过后,童念初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意外来临,如果死亡不期而至,似乎将遗体的处理权留给亲属是逝者能够留下的唯一的权利。
被逝者所给予的权利。
或许如秦俊所说,人死万事灭。
人在生时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决定无可厚非,尤其是能够为后人做贡献的事情;可生时的决定若是延展到相关的未亡人身上,似乎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被给予处理遗体的权利,未必不是爱的绵延。
她又一次陷入思考……
人究竟在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所爱之人的亡故,并且清晰地意识到逝者已然真正逝去。
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或许就是在见证了□□化为灰烬,化作尘土以后。
现今国内的一些农村地区,人们依旧在费尽心力地求得逝去的亲人得以土葬。
葬于家门口,葬于老宅附近,葬于家族规划的坟地。
逝者收殓入棺木,亲人于棺前啼哭。
要哭醒往生的人,要哭给活着的人,就好似哭声的大小能够影响轮回重生的力量。
中国人自古在死亡这件大事上讲究尸骨完整,未必不是信奉鬼神一说,未必不是相信重生与轮回。
王老先生晚上趴在儿子遗体上痛哭的时候,他也说过那么一句,
“儿子,记得回来看看我。到了那边,好好照顾你妈。下辈子,咱们还当一家子。”
所以面对一些无法过自己心里那道关的亲属,即使身为一名法医,童念初也很能理解他们心里的抗拒。
抗拒至亲被解剖,是因为什么?
即使被法医科普了会保留遗体的完整度却仍是抗拒,又是因为什么?
活着的人有的时候会恍惚到比起刑事案件的真相,自己亲人遗体的完整度更加重要。
去年夏天,他们处的新人曾经对着一位执拗的受害人家属“大放厥词”。
冠冕堂皇的话,大道理的话,在童念初看来都是大放厥词。
新人拍着桌子要寻求真相与正义,口声说着要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在受害人家属油盐不进的时候,他恨铁不成钢地失去了情绪管理。
他甚至开始叫嚣着质疑家属,
“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亲人么!”
童念初赶走了他。
毫不留情地当着家属的面轰走了他。
“你眼中的受害人,是他们所爱之人。他在你眼中是受害人,是遗体,是寻找真相的钥匙,但在他们眼中,那是一个人,是他们爱的人。”
他们……总归舍不得……
那件刑事案件最终并没有发展到需要强制解剖的地步。
家属最终同意了解剖。
受害人在经历不法侵害时是第一次伤害,而活着的人唯恐受害人在解剖台上经历第二次伤害。
就算沦为了遗体,就算已经死去,他们也会心疼。
法医需要为生者解惑。
能在最大程度上挽回不法侵害后果的,是用科学技术,以公正之心,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法医手里的解剖刀才不是杀/人/犯的匕/首。
医生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法医是总是收尾,总是帮助,总是安慰。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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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到时,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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