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并没有回答001，他开始走动。
方明动物园面积不大，门口的景点游览地图也只有零星的几个坐标。林虞数了数，方明动物园只有四个园区，分别是猴山、虎山、鸟禽类以及象园。
既然《校园怪谈》里提到了猴子，林虞率先去的就是猴山。
游客并不多，这会儿天空又淅淅沥沥下着雨，本在观赏的游客也做着打道回府的准备。
林虞还在副本之中，天上掉下来的雨滴砸不到他身上。他虽然糊，每天却也忙着上各种各样的课，平时很少去动物园或游乐园。
现在算是公费观览，林虞心情还不错。
猴山的猴子不少，应该是猴群不同，所以猴山又分了几个区，用一块透明的不知名材质的板子隔开。
林虞站在其中一个区域外，抬眸看猴子。
猴山里真的有一座假山，应该是疏于打理，假山的皮都秃噜着，露出里面的斑驳的铁皮。
占据假山这个区域的猴群此时躲在假山的背后，它们攀着峭壁，用黑乎乎的眼睛小心谨慎地盯着某个方位。
林虞顺着猴群的目光看去，几个方明动物园的管理员打开了猴山的门，手里拿着棍棒。
那些猴子是怕棍子，所以才躲得远远的。而之所以躲避，看得出它们都在棍棒上吃过亏。
几个管理员持棍在猴山转悠，嘴里在说着什么。不过隔着游客与动物之间的壁，林虞没有听得太清。
反正他的身形是缥缈的，林虞干脆穿壁走了进去。
这下管理员的交谈就清晰地落入了林虞的耳中。
“他妈的，这么多老鼠要怎么弄得完！”
“别抱怨了，快弄吧。有人看见猴子饿着咬老鼠吃，举报给了公管中心。明天公管中心的人来检查，要是看到这么多耗子，落一个歇业整顿，这个月的工资还想不想要了？”
抱怨者无处反驳，气愤地捡起手里的石块往猴子身上砸，猴群吓得四散，也不敢反击。
“公管中心的人后天才来，今、明两天咱们多弄几次不就行了。”
“要我说，直接撒些耗子药干净利落，我们这几个人去抓要抓到猴年马月去！”
这人越说越气，抬起脚往一只老猴身上狠狠一踹，那老猴跑不动，被一脚踹得老远，跌在地上浑身疼得颤抖。
别人说：“撒了耗子药，要是猴子吃了怎么办？别废话了，赶紧弄。”
“……”
从这些人的交谈中，林虞摘出了信息，方明动物园环境脏乱差，导致老鼠成灾。动物园看见成群结对的老鼠自然赶客，没有游客就没有收入。而猴山的环境更适合老鼠滋生，这一片地方的老鼠最为多。猴子本性就爱玩，上蹿下跳抓老鼠。大概率是方明动物园给予的食物不多，猴子就吃死老鼠。老鼠身上的病菌很多，猴子也容易害病。
刚巧有游客看见猴子撕咬老鼠，就举报给了公管中心。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公管中心就派了人来方明动物园查看情况。
为了应付公管中心的人，方明动物园派出人来灭鼠。
只是老鼠的哺育能力极其可怕，猴山里少说也有三、五百只老鼠。
林虞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些人。看得出来，猴子很怕他们，分明是饲养员与被饲养的关系，这些猴子却躲得远远的。
那被踹倒在地的老猴儿摔落时应该是撞到了脑，浑身抽搐不止。但这一明显的症状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关注，他们在气冲冲地捕鼠。
人越是劳累，脾气也越是大。
老鼠没抓着几只，倒是频频出手去打这些猴子。
林虞想到《校园怪谈》里的猴子，按理来说猴子不该是这么乖顺的动物，否则猴群之间就不会以武力的方式来争夺猴王的位置。
林虞正感到奇怪，001在他脑子里说：“挣扎、挨打，继续挣扎、继续挨打，反复挣扎、反复挨打……你要是猴子也该明白人类的规则就是不允许其他物种的挑战，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些猴子，是这些人。”
它的语气隐含兴奋，催促着林虞写下守则：“让人也在不容挑战的规则世界挣扎吧，多有趣啊。”
林虞翻了翻手里的守则，快速翻页时，纸张里的空白划出一道弧线。忽而，他开口问道：“《校园怪谈》是刚完成的副本么？”
001说：“唔，八年前的老副本了。”
它记得自己编创《校园怪谈》副本时只是出于讽刺人类的规则，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见老副本一堆的缺点。
无聊又乏味。
但现在不一样了，它改变了副本的玩法，让人类为人类制定规则。
林虞重复念道：“八年前的副本。”
他收起了常挂在嘴边的笑意，没有笑容装饰后，他的眉眼变得冷淡。
他平静地注视着灭鼠的这些人。
这些人注意到地上的老猴没了气息，用夹煤炭的铁钳夹住老猴的尾巴。那笼子上了年限，铁栏生出斑驳的锈迹。笼子不大，他们把死猴塞在其中。
“还有没有病猴？”有人开口，“一块处理了，免得被公管中心的人看见。”
“我这边有几只，我逮住了。”有人问，“不过把这几只丢哪里去？”
“弄死呗，免得它们身上的病传染给其他猴。”
“算了，园长知道了肯定不乐意。先把病猴放一边，等公管中心的人走了，再把它们丢回猴山……”
林虞思考着。
001的副本编创时间是八年前，也就是说方明动物园八年前就开始出现鼠患，但这些年过去，方明动物园截至今天才开始灭鼠。
大概是情绪障碍的原因，在云则杀母的事上，林虞不理解粉丝对于偶像的热爱，也不理解母亲对儿子的感情。换到方明动物园这件事上，林虞同样不理解。
让动物园出现鼠患的原因是动物园治理整理不到位，而动物园的做法是拿着猴子泄恨发气。
鼠有害，不可能拿到手里把玩，可说到底猴子懂什么，还不是人酿成的错误。
但他们不以为然，反而觉得灭鼠给自己增加了工作内容。
林虞不明白的是，有错就改，为什么不敢承认错误？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才不愿承认错误。还是说承认错误当真会让人产生恐惧？恐惧又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的眉宇间浮现出迷茫。
001也束手无策：“可惜我无法回答你，我只是一个系统。”
林虞也没指望它。
001又引诱道：“你看这些人多高高在上，看他们挣扎一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你还有犹豫什么呢？快拿起我为你准备的笔，为他们量身定做特属他们的守则吧。”
林虞觉得001说得有道理，他拿着笔，笔尖在守则上悬空了一会儿，最终只留下一个墨点，而没有实际性的内容。
不着急，方明动物园可不止猴山这一个坐标，再看看。
林虞转过身，往着下一个方明动物园下一个坐标而去。
下一个地点是象园。
说是象园，其实就只有一头大象。
象园的建筑也极其简陋，就是一个地面凹陷的坑，用半人高的木栅栏围住。
木栅栏边搭着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置着一张桌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桌上摆着几份切牙氧化的苹果块和香蕉块，旁边又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喂大象，20元一份。
售价比门票还贵出五元。
林虞还没见过大象，这是第一次见。
他在网络图片里看见大象有着又弯又长的牙，但这里这头大象并没有牙，不知是牙自己掉了，还是被拔掉了。
天还下着雨，木栅栏旁边有一家三口，小孩伸手去喂象，象鼻卷过来时，小孩却露了怯，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落进刚积起来的水淌里。象鼻下落，卷起苹果，喂进自己的嘴里。
小孩大声且天真地说着：“脏，不要吃。”
大象听不懂，吃掉苹果后又高高翘起鼻子，还想再吃，可20元一份的苹果香蕉份量并不足够，那纸盒已经见底。
小孩还想喂，家长却觉得不值得，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象鼻翘着翘着就垂了下去，像耷拉的狗尾巴。
雨势加剧，雨点打在棚子上啪啪作响。
管理员却还没有收摊的打算，他拿着手机给人发语音：“雨下大咯，今天一整天都在下小雨，才卖了两百块钱。”
那头回了什么，这人又继续说：“我下什么班啊，最少得卖五百块才能下班，指标完不成，经理肯定哔哔。”
这人摁着手机：“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不用守着这头象了，这头大象不赚钱，我听说园长打算把它卖了，弄一头长颈鹿过来。”
“肯定不是卖给其他动物园啊，小的动物园买得起养不起，大的动物园还需要花钱卖大象？而且明面上不允许动物买卖，我们园长说了，我们方明动物园是‘合作交换大象，促进生物多样性’。”
“还是得园长啊，买卖都说得这么有文化。”这人嬉皮笑脸，“我估计卖给国外哪个马戏团吧，大象表演多赚钱。不过也是我们运气差，当初弄只大象过来本来就是要搞表演的，结果好巧不巧国内开始禁止动物表演，才弄个吉祥物过来。要是没禁止动物表演，我每个月都能有奖金拿，哪还用守在这个地方卖水果，天天愁销量。”
“我现在担忧得要死。”这人杞人忧天道，“我就怕到时候弄来长颈鹿，我他妈又要开始卖树叶子。”
这回这个人外放了聊天对象发来的语音，对面说：“那没事，大家还没见过长颈鹿，刚开始肯定不愁销量。等长颈鹿不赚钱了，你们园长说不定又要把长颈鹿卖了，弄条龙来。”
这人：“哈哈哈哈哈。”
方明动物园还有两个地标，林虞一一都看过了。这四个地标无一例外，都保持着方明动物园脏乱差的特色。
雨越来越大，游客陆续都已经离开了方明动物园。
林虞找到了园长办公室，他穿墙而入。
比起恶劣的动物生活环境，园长办公室整洁得像是异类。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办公椅里，虽然啤酒肚隆起，但奇迹般他的衣服扣齐每个线扣。
财务正在与园长核对这个季度动物园的收支。
园长皱着眉，眉心挤出一条缝隙：“光是虎山的采购就用了八万一？上个季度不是才五万四千八吗？”
财务说：“夏季的时候，一只虎一天的平均费用在200左右。现在是秋季，咱们虎山有三只虎养秋膘，吃的要比上个季度多，一天的费用在300左右。”
园长沉着脸。
财务瞅着园长的脸色，心惊胆战地说，“要不咱们这个季度定一个额度吧，让他们不要超过，超过自付费用，这样他们采购的时候就会悠着点了。”
园长说：“你觉得定多少合适？”
财务道：“虎山没有喂养业务……一天280吧，一个季度不超过七万五千六。”
园长说：“六万。”
财务沉默。
园长说：“这样吧，给虎山开个窗口，也弄个喂养。”
财务算了一笔账，虎山和其他区不一样，虎是会伤人的，窗口肯定要建得牢固，能让肉落入虎口，又不能让虎口咬人。
园长说：“随便弄弄不就行了？真有人会傻到把手伸进窗口？”
财务：“只怕小孩子不懂。”
园长说：“小孩有家长看着，当家长得还能让小孩把手伸进虎口里？”
财务尴尬地笑了下：“只是怕万一，要是虎伤了人，得不偿失啊。”
园长想了想：“在虎山旁边弄块醒目的牌子，写个‘猛兽伤人，禁止伸手探入窗口’，然后在门票上加一条免责声明。”
财务没话说了，她考虑辞职算了。
园长想起了什么，他拉开抽屉翻找到一个本子。取出来后，翻到某页，指着其中一个联系人：“弄窗口这事联系这家，这是熟人，价格会便宜很多。”
财务偏头来看，园长干脆把本子塞给了她。他拿起电话，拨给某个人询问猴山的事情。
“老鼠都弄完了吧？”
“还没完？你们干什么吃的？弄不完不知道多找几个人来弄？……行，把病猴弄远一些，别放在动物园。”
“什么？之后还打算把这些病猴丢回猴山？有没有搞错？知不知道猴子生病要花多少费用？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们直接处理了，别让公管中心的人走看到病猴。”
“怎么处理？你问我？丢在外面自生自灭也行，你们直接弄死也行，要是不忍心就开车把它们送给救助基地，那种地方收养猫收养狗，说不定也能收养猴，它们就指望这些畜生呢。”
“诶……”园长忽然灵光一现。
有道理啊，隔壁救助基地三天两头有人捐款，他要不要也弄个捐款通道。
说办就办，园长挂了电话，抬头想让财务来搞捐款通道这事，一抬头却看见财务难看的脸色。
园长：“怎么了？”
财务指着之前园长塞来的本子：“园长……这是什么？”
园长说：“什么这是什么？这是我记电话号码的本儿，让你联系……”
财务战战兢兢地把本子横在了园长面前，园长低头一看，脸色也变了。
原本是记录号码的本子，现在不是了。里面没有任何记录内容，而是一条条规则。
《方明动物园员工守则》
1.请喂饱动物园内所有动物，否则动物有权吃掉员工；
2.动物园所有动物缺一不可，若有动物因促进生物多样性而被合作交换，缺失的动物通过投票选择员工顶替；
让二人大惊失色的是，这规则还在不断增加，就像有人正在用笔写一样。他们惊恐地对视一眼，又立刻环顾办公室——撞鬼了……了吗？
然而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规则还在增加。
3.员工务必提醒游客不要将手伸进喂食窗口，若游客因此丢失手指或手臂，员工需将自己的手指或手臂赔偿给游客。
4.……
二人冷汗‘唰’得就下来了，如果这本子是电子产品，或许还可以用感染病毒来解释，但这……这只是一个本子。
一个笔记本而已，怎么可能自己出现文字！
园长尖叫着去拉门，财务触电般把本子扔出去，头也不回地逃离办公室。
雨越下越大了，方明动物园的工作人员结束一天工作，准备下班回家。然而雨幕中，整个动物园的灯光猝然熄灭，紧接着一道幸灾乐祸的机械音从广播响了起来：“欢迎来到方明动物园，为了安全着想，请方明动物园所有工作人员务必熟背《方明动物园员工守则》。”
“《方明动物园员工守则》其一、请喂饱动物园内所有动物，否则动物有权吃掉员工……”
园长办公室，林虞坐在园长的办公椅上，他眉眼自然下垂，平静地在守则上写上内容。
笔墨漏得很慢，可写的内容还很多。
林虞写：7.动物生病，需及时治病，否则员工将患上同样的病。
广播中，机械音残忍念道：“《方明动物园员工守则》其七、动物生病，需及时治病，否则员工将患上同样的病……”
【被敲了，所以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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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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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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