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青阳惊得连连要后退，杨悠雁率先道：“马上就到第三轮选举了，你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而后像是刚察觉到方不羡的到来，杨悠雁行完礼道：“我们在聊八宗会盟的事情，杜长老遣我前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方不羡冷哼了一声，“你又不参加八宗会盟，关注这个干什么？”
“正是因为没有我，杜长老才放心我。”杨悠雁毫不畏惧道，“要是真有人想在八宗会盟上做点事，总不会选择我这种无关痛痒的人。”
她字字句句不离八宗会盟和杜纯，让方不羡真以为她是为了八宗会盟来的。
项青阳也忽然开了窍，扑通跪地哭道：“我真不是故意影响那日的比试，我只是太想留下去了。”
“但你是实打实的耽搁了大家。如果放到影响更大的第三、四轮选举，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杨悠雁也佯装恼怒道。
“好了。”方不羡生怕二人在传什么暗号，果断制止了他们，“就算有杜长老的准许，违背规矩就是违背规矩，也得受罚。”
他一罚便要把杨悠雁也在地牢里关三天，杜纯的批示也不管用。最后是杜纯亲自出面才将杨悠雁救下。即便如此，方不羡还是痛心疾首地告诫了杜纯：她身居高位就更应该懂得谨慎，项青阳的事情如此重要，怎么可以让杨悠雁单独会见他？
他甚至还想将此事告诉殷盛，是杜纯反复劝了半天才肯罢休。
杨悠雁不禁好奇，“我听说云晖和缪远关系不好，是因为那次平手后缪远本不该入选，这是怎么回事？”
“缪远太急躁了。他们虽是平手，有很多细节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剑被云晖挑飞过两次，每次虽都重新接住，但离开兵刃是大忌。长老们议了好多次要不要算分，最后想给弟子们多一些机会，就算上了。”
外界看来，尹云晖因此而对缪远冷言冷语，或许是他自己小气，看不惯别人在自己之上。
但杨悠雁明白没这么简单。
如果当时不小心被挑飞横刀的是尹云晖，长老们可能就直接判做尹云晖落败。在他们眼里，外门本就不如内门，若连刀都握不稳，不就证明了尹云晖不如缪远吗？
所谓的“公平”竟也有道明确的界限。声音又大又响亮的人，总是比旁人多“公平”一些。
“方堂主虽然严苛，但初心是好的。”杜纯补充道，“他继任这几年，天音宗的弟子比以往规矩了很多，戒事堂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
等两人到了音门附近后，杨悠雁犹豫地低声道：“可根据我打听的消息，戒事堂似乎有很大的问题。”
杜纯笃定道：“就算是堂内弟子出现情况，也与方堂主无关。他对天音宗鞠躬尽瘁，我和掌门都看在眼里。”
杨悠雁只好收口。
她不知道杜纯对方不羡的信任从何而来，但自己来天音宗不到寥寥半年，杜纯和方不羡却共事了不知几年。像杜纯这种凡事都留心眼的人，有端倪大概早就看出来了。
辞别杜纯后，她打算再去找章行岚问问项青阳的其他情况，未料姚今雨先找了过来，“师妹，我慌了一整天，觉得自己真被盯上了。”
她将昨夜的事情小声告诉了杨悠雁，急道：“我现在觉得天音宗四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在哪里都不安全。要紧的还是这封信，被发现了恐怕会误事。”
杨悠雁果断道：“师姐能去中州城一趟吗？”
“去倒是没什么。但中州城比宗门内更不保险，如果把信放到中州城外，岂不是更容易无声无息地丢失了？”
“药谷的沈公子和我是朋友，他也在关注此事。”杨悠雁道，“你不如把信给他。那些人再怎么猖狂，也不敢轻易闹到沈公子这种人头上。”
姚今雨一听是沈聆之，重重松了口气。沈聆之和她们不一样，她只觉得手里的信是一块烫手山芋，告辞后很快离开。
以沈聆之掌握的信息，大概真能推出比自己更多的东西。
杨悠雁也松了心神，继续按照计划去找章行岚了。
章行岚和项青阳是嫡系师兄弟，但他不喜欢打听闲话，对项青阳的经历了解的并不多。
唯一的印象就是：“项师兄迷信鬼神，经常去中州城中的庙里祭拜，经常从庙中求手串符纸之类的。”
“但那庙没有问题。”章行岚道，“项师兄出事后，杜长老第一个找人查的就是那座庙。庙在中州城的时间比天音宗还长，也经常与我们交涉，不可能出现太大的情况。”
杨悠雁亲自去查了一番，庙宇中古树参差，气场平和，确实看不出魔物的迹象。
但她发现了另一个或许无关的事情。
庙中不同的偏殿供奉着不同的天神。当她走到供奉天族降刑者的偏殿时，发现其中的神明竟然只有三位，而不是四位。
她问一旁的小道长：“这几位天族降刑者是掌管什么的？我想来拜一拜，不知道拜什么好。”
小道长说：“天族降刑者近似于判官，掌管的是刑罚、法度。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报’都是归降刑者大人管理的。”
她眼睛转了转，“可我身边见过的多是善有恶报、恶有善报，好人短命坏人长寿，这又该怎么解释？”
小道长虔敬道：“所谓‘报’，未必与寿数长短挂钩。若人能诚心向善，体会到人间至善，就已算是善报。”
“人间真的有至善吗？”
“善无处不在。”小道长道，“恶也无处不在。因此善恶不在于外，在于心。”
杨悠雁好奇地看着他，见他说话时平和沉静，有着与旁人都不一样的气场，笑道：“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也许以后会明白吧。”
但这消失的降刑者还是引起了杨悠雁的关注。她从柜中找到了方覃的一本书，记载了各位天神的情况，翻到降刑者那一页，竟然也是三位，而不是四位。
多出来的那一位，只能通过样貌判断是位长发卷曲的人，男女莫辨，也不知道是谁。若方覃尚在，还能说道一二。
不过也无关紧要。人的事都还没做好，管天族的事干什么呢。
最后，杨悠雁去问了季云的情况。
季云和她一样，刚刚入宗门不久，甚至没出任过外勤、只在不停地读书和练剑。大约是知道自己在做亏心事，和杨悠雁一样如履薄冰。
而季云拜入的正是戒事堂。
杨悠雁将本子上“戒事堂”三字圈出，又因为杜纯所说的方不羡不可能通敌，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如果季云真的受鬼铃指使，拜入戒事堂大概也是鬼铃的选择。
再加上那两位投湖的弟子，戒事堂极有可能与魔族有什么关联。
眼下只能等姚今雨那封信的情况了。
天色尚早，她梳理好了脑中的线索，终于抽出时间去剑心台上找尹云晖。
尹云晖正在与云剑门的弟子切磋。他对自己十分心狠，察觉到和谈颢的差距后，一脸几天都只与云剑门的弟子比试，从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渐渐找出了门道。
杨悠雁来时，他正好赢下了一位云剑门弟子，对她道：“你来试试。”
正如尹云晖所言，云剑门弟子的招式柔得像水，初次接触很难找到破解的诀窍。杨悠雁与那人磨了几十回合，竟是难得的落败。
她没有气馁，反而因为这种剑招的独特和少见，觉出些新意，“我听说云剑门与怀山派有一些关系，怀山派的招式也是这样吗？”
云剑门弟子好心地解释道：“怀山派内部也有分野，有人擅‘阳’，有人擅‘阴’，但核心的剑招倾向于‘阳’，致使那些擅长阴柔剑招的弟子十分被动。大概是三四十年前吧，有一年的八宗会盟甚至没有一位擅长阴柔的弟子参赛，引起许多弟子不满。他们觉得在怀山派没有出路，一同来到了天音宗。”
云剑门的剑招倾向于“阴”，与那些怀山派弟子不谋而合，这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弟子道：“所谓以柔克刚，我们的剑招确实克制刀宗的刀法。杨师妹能接下这么多招已经很厉害了。”
杨悠雁笑道：“你们的招式确实很有意思，但并非无法克制，我今天一定要想出个解法。”
她与尹云晖交替与云剑门弟子切磋，三四回后，杨悠雁便摸出了门道。
云剑门偏向阴柔，但阴柔只是一个特质。他们最大特质在于流动，不论出什么样的招式，都能顺势将劣势转化为优势，如能够适应万物的水一般。面对这样的剑招，“抽刀断水”是不管用的，“水来土掩”才管用。
因此面对云剑门的弟子，依靠灵光一现的鬼点子或突然爆发的气力都不管用，得周密的布局，一点一点围堵住这些“水”的退路，让他们自投罗网。
她咬着下唇琢磨了起来。
一直到申时，云剑门的弟子们纷纷离开。杨悠雁把纸笔塞给了尹云晖，道：“我刚刚想到了一些招式，也许能克制云剑门，你可以记一下。”
她把尹云晖推到树旁坐下，舞起了刀。
今天的晚霞烧得赤红，尹云晖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想起了那日纷纷扬扬的红绸。
手中的笔不由自主地停下，在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黑痕。
时间仿佛也停止流动，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
杨悠雁收起刀，见他心虚地藏着纸笔，抓来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你——”她难得有些生气，“你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看见了。”他笑道，“我当然看见了。”
“那怎么什么都没记？”
“都记在了脑子里。”他揉了揉杨悠雁的头发，“记在纸上会变黄变旧，记在脑子里才不会忘。”
他不允许有关杨悠雁的记忆变黄变旧。
他要把这一切藏在心中最深的地方，历久弥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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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暗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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