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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此情成追忆(三)

这一日,我们看尽路边风景,说尽海誓山盟,“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久久萦绕我心,当时,什么都比不过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在我心中的分量。

等到了安城家中,家里已经亮起灯火,门口早有小厮在等我,他看到我回来了,行李都忘了接,便跑回去给我的母亲报信。母亲闻声赶来,看到我和婳儿眼神异样,然后笑着说道:“华儿你可算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带回的这位姑娘是?”

“妈,咱屋里说!”我牵着沈婳的手催促母亲道。

进了屋后,我看到父亲严肃地坐在餐桌正中,大哥大嫂正拘禁的坐在他旁边。我猜想他们刚才一定在说什么严肃的事情,父亲看到了我和沈婳后也是不知为何先愣了一下。

我赶紧介绍道:“父亲母亲,这是沈婳,是沈伯父的女儿。”并对沈婳说道:“婳儿,这是父亲母亲,快给他们行礼,这是我大哥叶丰年,这是大嫂。”沈婳一一行过礼。

父亲听说沈婳原来是沈伯父的女儿,才面露和蔼之色,说道:“原来你是沈兄的女儿啊,好,快过来坐我边上,在这儿就像是自己家里一样。你父亲可还好?”

“我父亲很好,他也很挂念您,常和我们兄妹几个说和您当初一起闯荡的事呢!”沈婳答道。

沈婳还和他们讲了我和沈兄北上做生意的事,其实我已经在信中提到了一些,但是他们还是津津有味的听沈婳说,他们还把我小时候唯一一次在学堂里算筹第一的事拿出来说了一遍,可见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平时总是说重话打击自己的孩子,实际上孩子取得一丁点成绩他们就会很骄傲,还特别爱和别人显摆。

父亲难得的热络起来,就像沈伯父对我一样,可见他们都会赞同这桩婚事。我正要提我和沈婳的婚事,就听到大嫂清了嗓子说道:“婳儿妹妹这次是来安城玩吗?打算住几天?”

沈婳看了看我,不好意思的道:“我在安城只认识风华,看他能陪我游玩几天吧!”

“最好你能多住些时日,我看妹妹的旗袍新式又好看,你能不能抽出个时间陪我去制衣店定做两身。”大嫂高兴地说道。

“好,我明天就可以陪你去。”沈婳爽快的说道。

“这可太好了,你来了我就高兴,总有人能和我说到一块儿去,不像老二家那几个又土又闷。”还没说完,大哥就狠狠地掐了大嫂一把。

“老二家?你还有别的兄弟?”沈婳看了看我问道。

我和婳儿面面相觑,我摇摇头表示我并不知情。

还是母亲先开口说道:“对了,我刚好有件事想和你说,你走后不久我就给你纳了四房姨太太,都是好姑娘,模样也俊俏,你回来了正好也看看。”说完就吩咐下人去叫人。

我立马站起来表态说:“父亲母亲,我这次带婳儿回来就是要结婚的,沈伯父已经同意了,如果这件事让沈伯父知道了,我很难向他交代的。况且现在是新社会了,早不兴三妻四妾那一套,我有婳儿一个人就够了。”

父亲重重地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对着母亲大声斥道:“我就说你是胡闹,人不在家就给人家填房,这样哪家的好姑娘肯嫁进来?这要是什么小门小户家的姑娘也就罢了,可华儿偏偏看上的是沈兄的女儿,我能让婳儿受屈?我也不怕让这孩子看了自家笑话,你赶紧找个人牙子把那几个发买了出去吧!”

听了父亲的话,母亲脸上也挂不住,刚想辩驳几句,门就开了,四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哭哭啼啼地闯了进来,她们一起跪下求我给她们一条活路。

母亲指着一个个姑娘对我说道:“这个叫春茶,这个叫夏荷,这个叫秋月,这个叫冬雪,她们都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无依无靠的,我看着她们可怜,就收留了她们。你看看她们,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尤其这个春茶,一看就能生男孩儿。你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大可以当个摆设,咱们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不成?”说完还不忘打量了一下沈婳的身段。

沈婳未发一言,脸上早已涨得通红。这时,她站起身,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不妨碍叶兄和家人团聚了。”说完,便拎起自己的竹箱走了,我赶紧追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家人的吵闹声,吵闹声慢慢听不见了,我已追出去老远。我不是追不上她,只是不敢去拦她,只敢跟在她的后面,我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

她转过头看着我,一把扔掉手里的竹箱,生气地说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陪你的春夏秋冬?”

我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解释道:“我的大小姐,我和你一起回来的,一起知道的这件事,我可没想过什么春夏秋冬,这你可不能怪我!”

“对,怪我,怪我不了解你们家的情况,巴巴地跑过来给自己添堵。”沈婳哭着说道。

我为她擦去眼泪,将她抱在怀里,“是我不好,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先和家里知会一声,就把你带了回来。”

“我虽然喜欢你,但是我也实在不能接受你的四个姨太太,我想先回函城去,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再从长计议吧。”

我见她心灰意冷,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转身,天空开始飘起了小雪,可我知道如果我任她离去,就没有我们的以后了,我对她喊道:“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一点困难就叫你放弃了我,这算哪门子喜欢啊?”

她蹲在了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的厉害。我走过去抱住了她,对她说道:“放心,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我把她暂时安置在旅馆里,回家后和家里摊牌,说我不要什么姨太太,这辈子就只要沈婳一个,不管她能不能生儿子,甚至不管她能不能生孩子,我只和她一世一双人,如果家里不同意,我就带着她离开去南方生活。

家里当然是不反对我和沈婳的婚事,只是这四个“姨太太”颇为令人头疼,后来还是大哥疼我,一口气收了三个,而春茶做了父亲的姨太太,母亲鼻子都气歪了,好几天不理我。

接着,家里就在筹备我的婚事了,这一年是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是个好日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就在我结婚的前一天,城中响起了枪炮声,日本人已经占领了东北三省,正在策划华北自治,南下途中经过安城。

日本人所到之处,一片萧然,人们四处逃散,大家都知道,就算躲在家里不出门也躲不过这枪炮。飞机从天上飞来飞去,虽然不是时时都轰炸,但是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我们一家人也匆忙收拾了细软,带着刚刚风尘仆仆赶来参加我们婚礼的沈伯父和沈伯母,想从水路逃难到函城去,那里不是日本人南下的必经之地,也许会安全些。

日本人打一个县城不过半天时间,一听到枪声,驻守在县里的**就撤走了,剩下的半天,不过是给日本人烧杀抢掠的时间。我们遣散了家里的下人,也包括春夏秋冬四位姑娘,但这一行人也有十来口,不能一起走,这样目标太大了,我们只能分开两路趁着天未黑透,借着火光,到海边汇合,那里有渔民的小船。

我和沈婳还有她的父母一路,我们躲过了日本兵的摸排先来到的海边,但是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父母和兄嫂,我颇为着急,我让沈婳他们先上了船,我要沿着另一条路去寻一寻,沈婳不放心我要和我一起去,我不许,他就抱着我不放手,我告诉她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去函城找她。

我看着她们上了小船,支了桨,便离开了,我要是知道那一次是永别,我就会多多抱他一会儿,甚至亲一亲她,但是我不后悔和我的家人一起赴死。

没错,我和我的家人都没有逃过这一劫,等我发现他们时,他们已经被射杀在半路上,而我在掩埋他们尸体时则被抓了,后来日本人让我去抬尸体,或者做一些挖坑掩埋的活儿,和我一起的,还有二十几个年轻人。

最后,我们都被带到了宽旷的空地上等待集中清理,可恶的日本人居然吝惜起子弹来,他们用刺刀挑了我们的肚肠,然后把我们推到我们亲手挖的大坑里面,浮皮潦草的盖了些土,就是我们最后的归宿了。

我只想说有很多人不希望有孟婆汤的存在,因为有前世的眷恋不想忘怀,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清晰的记得死前发生过什么,就会知道我有多么渴求在死后能喝一碗孟婆汤,那是身心都不想再承受的痛苦。

日本人大部队走了之后,只留下了一个连的兵力驻守安城,而我大概在三天之后开始恢复意识。

冬月的土虽还未冻,但是真的好冷啊,我用手使劲向上推,想要挖出去,但是压在我身上的人和石块让我全身动弹不得,我努力的挣扎着,我要去找沈婳,她还在函城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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