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黄金轮椅及近,褚七这才发觉竟还有一人。
灰衣男人推着轮椅,身材极尽高大健硕,臂膀上的肌肉足有婴首大小,面目上却布满皱纹,俨然是位年迈的老人。
褚七眉头一挑,连化仙境都察觉不到的存在,是位高手。
“严叔,咱们再走快点儿呗。”
面具男子出了声,音色十分清朗,带着姑且本地的儿化音,听上去年纪不大,估摸着刚及冠不久。
“老奴认为,家主正忙于褚七一事,咱们时间充沛。您的身子不爽利,不用再快。”苍老浑浊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
家主?褚七略一思忖,心下对这两人的身份有了定论。
姑且岐氏小公子,岐青,单字一个错。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少爷,更是修真界有名的草包。
修真境界划分八境,由低到高分别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逍遥、大乘、化仙、入神。
岐青出生在岐氏这样的修真大族,二十一岁的年纪,却连金丹境都未踏入,比之他大哥岐悯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但家主岐悯十分疼爱幼弟,将岐青纵成了个风流骄矜的草包废物。
褚七很少来姑且,从未亲眼见过这位小公子,不过常听说岐青十分铺张豪奢,今日一见才知众言还是太收敛。
“行吧。”岐青点头,忽然动作一顿,“……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这儿怎么有块焦炭?”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褚七的身体,但褚七这会儿连衣服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焦黑一片,不仔细看真让人误认为是块炭。
褚七一身经脉还未修复好,那严叔又是不知境界的高手,若真硬碰硬对上,褚七不敢妄言自己有几分胜算。
严叔多半已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却没有戳破,态度不明。
眼见两人越行越近,褚七心道:先发制人!
“哎哟老爷啊!行行好……可怜可怜小人!”
褚七猛的坐起身子,朝着主仆二人的方向拱手。
这一下将那二人吓得不轻,小公子瞬间将后背贴紧了椅靠,老仆则浑身肌肉暴起,随时准备出手护主。
没有灵力波动……褚七瞥了一眼苍老的奴仆,是早有预料?
“你、你是活人不是?!”小公子吓的声音都在抖。
“如假包换的活人啊,老爷!”褚七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泪,心酸道:
“小人本来走的好好的,不料有一红衣男子唰唰引着雷电向我袭来,小人被那雷电劈中,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适才清醒过来。”
“红衣男人?雷电?”岐青摸了摸下巴,“是那个叫褚七的在渡雷劫吧。”
“啊对对对,那个男人确实对着雷电说什么我褚七是天下第一,才不怕你这小小雷劫……太过分了,他不怕我怕啊!”褚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严叔始终戒备的看着褚七,浑身的肌肉一刻也没松懈过。
“公子,已过丑时,寻常人哪会在这荒林行走,来历不明,不可轻信。”严叔正色道。
“小人是个流浪汉,没钱吃饭,实在饿的受不了了,便来到这姑且山,希望有哪位富贵大人赏我点儿吃食,怎料却被赶了出来,只好在这荒林中掏点鸟蛋吃……”
“老爷,可怜可怜小人!小人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啊!”褚七的眼泪说流就流,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老什么老?瞎还是怎么着,本公子风华正茂!”岐青向来是个说话随心所欲的主,听这人一口老爷老爷的叫,当下不太痛快。
可这人却丝毫没听出岐青语气中的不悦,反而惊喜道:“哎!您怎么知道,小人还真是个瞎子。”
褚七抬手,用指尖敲了敲左眼球,发出一道清脆的叩击声。
“……”岐青转头看向严叔,“把他背上,去品膳阁。”
“公子?”
“离戌时还早,往日我还睡着呢,没人发现的。正好本公子也有些饿,走吧。”
一路上,褚七被严叔背上坚硬的肌肉硌得生疼。
不过他也因此发现严叔周身丝毫没有灵力的气息。竟然是个凡人,想来是身上配着什么高阶隐匿法器,自己又才经雷劫,这才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主仆二人半分没有避讳外人,褚七从这二人的交谈中,将他们出现在那片林子的原因猜了个七七八八。
小公子一直想离开岐氏外出闯荡,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而今日褚七抽了风来姑且渡雷劫,岐悯与一众岐氏弟子忙于此事,这才让他抓住空子,往储物戒塞了一大堆东西便匆匆跑了路。
有人泡在蜜罐里长大,家人宠爱,师友相伴,却每天想着如何逃离这一切;
而有人自幼家破人亡,茕茕孑立,只有在梦境之中才能偷得亲友片刻温馨。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这小公子就为了陌生人的一口吃食,又回到了这大费周章离开的姑且山,心地还算不错。
而且……单纯的小公子,似乎很好骗啊。
姑且山不愧是岐氏主家镇守之地,一路上,有无数身着湖蓝云纹服饰的岐氏弟子四处巡查,密集而频繁。
未闻雷声,褚七挑眉:这么快就破了他的回音障?
他还想让在姑且山的仇家们听着他的雷声,却找不着他人,从而气的跳脚呢。看来岐氏不愧是世家之首。
三人一路躲躲藏藏,最终有惊无险的抵达品膳阁。
严叔猫着腰,推着岐青从后门悄然进入,熟练程度不禁让褚七感叹:这老爷子不入同行真是可惜了。
在品膳阁第四层的走廊深处,有一间外观朴实无华的包厢。
推开门,褚七再一次被小公子的豪奢闪瞎了眼。
这间房似乎是专为岐青所打造的私人包厢,充斥着岐青那独一份花哨精致且铺张的风格品味。
岐青一口气把品膳阁的招牌菜点了个遍,个个入眼胜画。
菜品上齐后,严叔将褚七拽到了窗边小桌旁。岐青不喜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自然不与人同桌用膳,哪怕是岐悯都不可,遑论一个陌生人。
岐青面对这满桌珍馐美馔,只觉味如嚼蜡,想他从小到大,哪次用膳没有戏伶伴唱?这饭真是越吃越憋屈无聊。
这么想着,岐青擦净嘴,戴好面具后,纵着轮椅绕过隔绝大小桌的铃兰屏风。
男人正摸索着进食,浑身焦黑,辨不清面容,身材倒不错,宽肩窄腰长腿,看身量得有八尺往上。
侧脸轮廓硬中带柔,一双眼睛透亮澄澈,依稀能看出眼型若丹凤,十分精致漂亮,若是洗净了脸,应该是个好模样。
可问题是……现下这人还未洗净脸!这煤炭一般的外貌实在有碍观瞻!
岐青强忍着恶心,上下打量了褚七一番。
总之,不似流浪之人。
严叔恭敬地退到一边,岐青行上前去,面对着这个焦黑的男人,一双星目灼灼。
男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靠近灯火的左眼泛着一层釉光,看上去当真是个瞎子。
“你能看见。”岐青肯定道。
褚七抬起眼,对上岐青的双眼时,呼吸却猛的一滞。
那是一双幽深的眸子,犹如一汪不见底的潭水,中心的漩涡漆黑而深邃,几乎要将人翻涌着卷入,沉溺其间。
对上这双眼,褚七忽然黔驴技穷似的,一贯舌灿莲花的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谎言。
他愣了许久,将视线移开。
这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岐青的眼睛。
“你在害怕?”
“怕什么?”
“你怕我的眼睛。”
岐青步步紧逼,一句接一句,从疑问转变为肯定,全然不复先前骄矜又单纯的模样。
惊讶于岐青的敏锐,褚七放下银箸,坦然道:“公子的眼睛,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岐青却对此话展露出极大的在意,一时间也顾不得嫌弃涌到鼻尖的焦味,凑近追问道:“他是什么人?”
忽的传来一阵沉闷的扣门声,但显然敲门的人没什么耐心,随之便响起开门声,紧接着便是有人快步行走的声音。
“岐错!我嘞娘……你面前是啥玩意儿!?”
清俊儒雅的白衣公子摇着山水折扇,面上是难掩的惊乍,随即正色道:“何方妖魔!?速速退去!休怪…休怪我爹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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