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一时语塞,看成滴落在地上的血,连连摇头,剧痛使陆逊的手颤抖,他一把拉过曹丕,黏腻的血液留下一片红痕,雷咒仍在炸裂,陆逊紧咬着牙,念着解契的咒语,曹丕边喊着不要,边看着雪白的光将二人包裹,眼泪滚了下来。
“不要!我不要!你会受雷刑的!”曹丕嘶喊得几乎失声,陆逊双目凛然,在不断胀大的刺目光晕中,狠狠地瞪着他:“我将如何,从此与你无关!”
光芒爆炸在屋内,一时恍若白昼,连屋门都被撞开,寒冷的风胡乱地灌了进来,曹丕脱力地跌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痕,看背对着他的陆逊,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从掌心感觉到任何有关陆逊的气息与情绪了。
他嘴唇颤抖,神色悲痛:“伯言,为什么……”
陆逊侧首,眸子里褪去了一切情感,甚至连曹丕的影子都映不出来,就像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海洋,他最后只笑了一声,却笑得格外凄凉,化作团红光,直飞天边消失不见。
“可笑至极。”
低声的呢喃,像是在笑曹丕,又像是在笑自己。
似乎是察觉到仙障被破,庞统等人很快赶来了,见屋内一片狼藉,曹丕颓然缩在榻上,又有醒来的道士捂着鲜血直流的口鼻,前来禀报陆逊逃脱,庞统忙派人去请来了曹操。
曹操听闻捉来的妖鹿又逃了,拍案大怒,暗忖又是曹丕搞的鬼,此番定要惩治一番。到来后,见门锁破碎,花瓶典籍摔了满地,还有一小滩血,拎起曹丕的衣襟,怒目道:“你又做了什么!”
曹丕一言不发,寝衣被陆逊的血染红一小片,双眼通红,泫然欲泣。
曹植也慌忙赶到,见屋内被糟蹋得一件好东西不剩,二哥衣物头发又乱糟糟的,不禁以为妖鹿前来报复,赶紧上去劝说曹操,曹操一脚踹倒凳子,凳子摔得巨响,滚到角落:“你说!妖鹿如何又不见了!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怕孤打死你吗!”
说罢,扬手就要冲曹丕脸上招呼,曹植心下一惊,冲上去抱住曹操胳膊,道:“父亲不可!二哥伤势未好,且屋内破碎不堪,定是有过一番打斗!许是妖鹿前来报复,又逃了!”
“逃?!”曹操震怒道:“妖鹿如何逃得掉!三番两次,都是他曹丕捣鬼!”
到底陆逊是不是自行逃脱,庞统心里比谁都清楚,此时曹丕身上已无妖鹿的气息,想必方才陆逊逃离牢房,又与曹丕发生了什么。看曹丕失魂落魄的样子,与那妖鹿的交情可见一斑,与妖怪同流合污,庞统自然无意辩护,况且他亲生父亲要打他,庞统如何去拦,便不做声。
这时,曹操已经叫来了几名侍卫,让人把曹丕拖出去打,曹植看到情势不对,早就让手下人去请荀彧了。妖鹿一事,除了在场之人,唯有郭嘉了解,郭嘉虽能阻止,但对妖鹿的坏印象根深蒂固,怕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只好让人给荀彧长话短说,道大王猜疑丕公子与妖鹿沆瀣一气,下令要打人,荀彧便火速赶来了。
荀彧来时,刚好撞上曹丕被打了几板子,虽没有叫出声,后背的皮肉已被木板上的木碴钩破,渗了些血,他身子本就虚弱,如今更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荀彧赶紧去向曹操求情。
曹操坐在榻上,厉色道:“那鹿逃走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文若你别说话!你老实回答,不然孤剥了你的皮!”
如此逼问,曹丕知道父亲希望的答案是什么,不过是等他亲口承认罢了,刑都用了,打都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便头也不抬,气若游丝道:“……是我放他走的,父亲要打便打罢。”
曹操怒极,吼道:“你混账!”
于是又要接着打,曹植心底一惊,求助的目光去看荀彧,荀彧果然立即叫停,横在中间,跪下行礼道:“大王三思,臣听闻始末,此事当真怨不得丕公子啊。”
曹操缓缓舒了一口气,像是在遏制着怒气,道:“文若,何出此言?他自己都承认了,你还要替他诡辩吗?”
荀彧的目光沉甸甸的,道:“臣并非为丕公子辩解,此处有侍卫守着,虽离丕公子的厢房甚远,但出入口只有一处,门上了锁,又有庞道长的法术护着,有人出入定会察觉,庞道长,我说的是与不是?”
曹丕身上有陆逊的妖气,若是真能打开锁,走出屋外,庞统是立刻能发现的,便笑眯眯道:“荀令君说的是,老夫也能担保,丕公子夜里并未出去过。”
荀彧又道:“且不论这边,大牢也有看守,牢房深处还有多名狱卒与蜀山的道长,丕公子绝不可能在大王的眼皮子底下,放走妖鹿,而不惹人怀疑的。”
庞统捋了捋藏在面罩下的胡须,既然荀彧都出来求情了,他就算卖人家个人情,道:“大王,丕公子身子不适,走路连步子都不稳,是没办法放那妖鹿跑的,依老夫看,确是那妖鹿深藏不露,自己挣脱了铁笼,又来报复了丕公子,最后逃离了罢。”
曹操沉声问道:“那庞道长的意思,是他并没有被妖鹿控制心神,而是自愿与它来往的?”
庞统笑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是丕公子都不知道对方是个妖怪呢?”
这就是明摆着说瞎话了,二人有莫名的契约相连,仅凭这点就足以证明,曹丕是知道妖鹿身份的,即便不知道,那也肯定明白对方来路不一般。曹植心里有数,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二哥怎的还安然无恙?我可不信道长的一两张符就真能吓退妖鹿。”
若是知道自己被曹丕出卖,报复仅仅是把屋子乱砸一通,就甩手走人了?换做是曹植,不将对方剥皮抽筋、弄得血流成河大声痛呼尖叫,决不罢休。
庞统仍在笑,大谈曹丕欺骗妖鹿的正是曹植,就算要陆逊当真报复,曹丕出了什么事,也全都是曹植嘴贱的错,便又卖了曹植个人情,道:“妖鹿要下死手时,老夫正好赶来,那妖鹿自知不敌,便逃了,老夫道穷寇莫追,先将丕公子护起来才是首要,也就放任不管了。”
曹植果真露出愧疚的神情,跑去了曹丕的身边,替他上药。曹操则觉得荀彧与庞统言之有理,便点了点头,担心妖鹿再度寻仇,下令将曹丕软禁起来,由庞统的弟子看护,近期没有允许不得探望,众人皆应了,这才散去。
陆逊也离开了,曹丕身上也没有了妖气,接下来再如何就看大魏自己的命数了,庞统夜里没了瞌睡,便泡了壶茶喝,正算着回蜀山的日子,屋里却忽然暗了下来,往窗外一看,原是有乌云将月亮遮住了,一时狂风四起,电闪雷鸣,将窗撞得在墙上拍打,似乎有场暴雨要来临了。
“哎呀哎呀,这个季节雨水可真多。”庞统喃喃着,起身将窗户关了,骚动的声音被隔绝开来,唯有一盏灯火在屋内摇动。
凌统正在流玉泉小筑里喝酒,忽听山外雷鸣轰动,一股熟悉的妖气被风卷来,他用妖力感知一番,瞳孔猛地缩紧,酒壶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翻身跃出小筑,借力在桃枝上一踏,化作一团花影,朝桃津山外的一片小桃林飞去。
狂风骤雨阻挡着凌统的前进,桃津山脚的桃花林里传来仙子们的惊呼,数不清的花瓣被风卷上了天,被穹顶的惊雷震散,桃津河里的水怪躁动不止,将河水搅得浑浊不堪,一片雨雾朦胧,仿佛灾难即将来临。
只听轰隆一声,硕大的青雷从天而降,直劈山外的小桃林,雨水里都是股焦味,隐约能看到林间有花瓣燃成诡异的蓝火,不一会便烧完了。又是道雷火落下,险些劈在凌统身上,他堪堪躲了过去,加快了速度。
这股熟悉的气息,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逊哥哥。凌统赶到桃林时,只见桃林最深处,那片理应花开遍野的地方,无数的桃树被连根拔起,丢在了一旁,中央光秃秃一片,满是雨水落下的泥泞与水洼。
陆逊浑身湿透地跪在那里,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眸子黯然无光,后背的衣物被雷火烧得焦烂,翻出被炸得皮开肉绽的脊背,殷红的血混着雨水,将衣摆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四周的泥水都被染红,顺着沟壑向四处流去。
每一道天雷落下,陆逊便闷哼一声,有鲜血从嘴角溢出,忍痛忍得双眼通红,连嘴唇都被咬烂。
凌统站在远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天雷不断地落下,陆逊的脊背的伤口深可见骨,仿佛肌理被一把刀削去了一大片,血液汩汩冒着,触目惊心。凌统不知道已经是第几道雷火了,他数到第十的时候,眼睛就被泪水模糊了,他跑去跪在陆逊身畔,却被他推开,在泥地里摔了个跟头。
凌统不死心地再次跪过去,陆逊又使劲全力推开他,嘴里还吼他滚,目露凶光,眼中布满血丝,像受伤的野兽。凌统不听,就是要跪,陆逊第三次推开时,被凌统施法将身子箍了起来,他修为目前比不过凌统,自然无法抵抗,只用怒红的双眼,瞪着凌统。
凌统也瞪着陆逊,然后鼻子一酸,在磅礴大雨里抱住他,带着哭腔道:“逊哥哥,我与你一起受着!你不要赶我走!”
雨夜,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落完时,桃林的桃花几乎被劈得不剩什么了,数不清的花瓣的尸骸在天际飘着,被雨打落,坠入泥土。陆逊只剩不到千年的修为,又失了汲取妖力的来源,根本无法驾云,凌统只好架着他一条手臂,二人蹒跚在泥泞中,慢慢往桃津山走着,所过之处,留下猩红的脚印。
好不容易到了桃津河,凌统一声怒喝,绿藻浮动的河水哗啦啦向两旁分开,辟开一条宽阔的道路,露出湿润的河床,二人走了好一阵,总算容易入了桃津山结界,迷阵入口的仙子们见到满身是血的陆逊,被吓得不轻。
凌统怒斥道:“看什么!阿苞彩儿呢!还不赶紧叫来!”
兄妹二人赶到时,陆逊已经昏死过去,三人一同驾云,这才将陆逊送到了流玉泉小筑,路上惊动了不少凌家长辈,命人出来探头探脑地偷看,皆被凌统一通骂给骂了回去,“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谁敢把这事儿捅给孙仲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凌统伤得也颇重,但无暇顾己,让彩儿打热水来,命阿苞再带几壶酒,将陆逊小心翼翼安放在榻上,转身变了套干净的衣服,焚了香,仰头灌了几口酒,让二人守在流玉泉入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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