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下。
陆灯月是午休A组的——先午休，先吃饭，有一个半小时，时间很足。大多数同事从管理处出去，往商贸街方向多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少店家。那家叫“DaH”的咖啡店离管理处最近，环境也好，同事们都愿意去。它家的巧克力蛋糕确实好，咖啡也不错，陆灯月经常和陈绮一块儿去。只是这次她拒绝了陈绮的邀请，自顾自地往前走，路过自己很喜欢的那家面包店，隔着玻璃想象着自己推门进去的风铃响声、那迅速包裹感官的面包香气。她只是稍微停了一会，接着她感到胃的呻吟——轻微的反胃。
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看到突然高出的建筑——那是商场。她意识到该回去了，于是就顺着思绪转头。她步子偏慢，阳光刺得她迷糊——她回来晚了。这个时间，到B组午休了。
管理处的大门是玻璃的——她早看到了互相挽着的林夕和林青然，却还是在开门的时候恍惚着撞上她们——撞上林夕。她盯了她们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能清晰得感觉到，自己不希望看见这一幕——林夕什么时候和其他同事关系那么好了？之前她午饭不都是一个人出去的吗？也很少和同事说话的，陈绮主动找她多一些，因为她们是高中同学——陈绮高兴地同陆灯月分享过。她说林夕还是和高中一个样子——温柔，耐心。
“只是没有当时那么富有“反抗精神”了。她曾因为老师明确说了最后一节晚自习自愿——其实班上人都知道老师只是说说，只有‘上’一个选择的——结果她真就不来了！被叫了家长，她也坚持认为就是可以不去的，老师苦口婆心暗示了半天，她一个字不听。”
在说这些时，她们正包裹在咖啡浓郁的香味里，咖啡店的窗户框起外面的街道，像一张风景画。陆灯月捧着杯子，微烫的温度依着手心。陈绮架着脑袋，尽力忍耐，却还是笑得发抖。
“她特别讨厌英语课，所以每节课都在睡觉，我怎么都摇不醒。老师最后都不想管她了。”
“这不太尊重老师吧。”陆灯月欲言又止，最后把那话说出来。她有些难以理解。
“我也和她这么说过，”陈绮的笑容淡了点，“然后她说‘难道我就要委屈自己去听那无聊的课吗！我又没发出声音扰乱课堂纪律。她上她的课，我睡我的觉，有什么影响的？’大概是这样。可能这就是她的思维吧。林夕那个性格——她要是被不合理的制度束缚住，也是一定会骂出‘去他妈的规矩’的人。”
陈绮又笑起来。
“很自我。”
“是啊，很自我。我挺羡慕她那样的”陈绮低头思索，带着淡淡的微笑，用手掌拥抱那陶瓷杯子。“我高中因为喜欢的书比较幼稚被个别同学嘲讽过……嗯……其实就是随口说了两句有点看不起意思的话吧。”她哑然失笑，大概是一种克制哭腔的方式。“她和我说，不用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她们怎么说是她们的事，只要捂上耳朵，不去听就好了。”
陈绮抬手覆上耳朵，温热轻吻耳廓。
“就像这样——她用手抱住我的耳朵。很多声音都模糊了，最鲜明的是那片如风吹一样的声音，空灵的，呼啸的，还有她手指和头发、脸颊互相刮碰而发出的吱噶声音，伴随着那风声的变化。我真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模糊了，而只剩下我们两个。”她放下手了，她又笑起来。“我是因为这个，才特别特别喜欢她的。具体什么时候成为朋友我也说不清了，朋友这样东西总是在潜移默化中拥抱过来。当我们无数次牵手走过廊道，无数次在体育课的休息时间坐在一起，无数次在课上交头接耳——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好久没见了。我都忘记我们是怎么道别的了。估计根本就没有道别吧，毕业就四散了。很正常的事情。那个时候能够遇到她，我真的觉得特别幸运。”
她又支起手了，身躯前倾，笑容灿烂，在光下点着红晕。
“能够遇到你我也好幸运啊，陆灯月。”
从思绪中回来。冰凉的走廊在陆灯月周边。该回办公室了，猫恶魔的案子还没解决，再拖半个月，这事情就要被迫“告一段落”了。其他人都挺忙的，不好再接手这工作，她本就是从唐酥那里接过来的，也不好再踢回去——她得多费点心思……再想想办法……
她说不清哪里来的痛心。陈绮的那些话让她说不出地揪心，那种充满期待和希望的话语用“幸运”去形容她们的友谊——压力，隔离，呼吸困难。这是不配得感吗？不，不像。
就仿佛——她那些话本不该是对着自己说出来的，应当有另一个闪闪发光的身形，巧妙地打破那份带有些伤感的抒情，把陈绮拉回到现实中来，叫她与生俱来的橘子香气又在满是咖啡苦或者汽车尾尘的空气里摇晃、飘忽，再去把那周边染上属于自己的酸甜。陆灯月做不到的，她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说话，看着她微笑，克制着那种割裂和心痛，再努力回应一个笑容。
该不会又发病了吧？
眼泪夺眶而出了。
她已努力去平衡自己的生活了，她已拼尽全力让自己“活”下去，可依然在不断被击垮。没关系的，只是一次情绪失控而已。过会就会好了。决堤一样的泪水也只会是那一瞬而已。
大概林夕和林青然手挽手的样子刺激到她了。
她笑出声来。太矫情了，因为这种事情胡思乱想。她舌根发苦，无以言喻的涩味在喉咙间弥漫。她又想到那个闪闪发光的人影了，哪怕只是站着、笑着，都能让人感觉到温暖。
陆灯月坚信那是林夕的影子。
她不能确实这是投射还是什么别的——毕竟她在酒吧遇到林夕的那一次太巧合了，正当她克制住不去想那人影、努力说服自己她不存在的时候，那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这叫她怎么能不混乱，怎么能不迷蒙？
她如今也要承认这个事实了。
她向往那个闪闪发光的影子，向往着林夕。
她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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