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师的助教因为身体抱恙请假几天，姜时玖的帮忙次数随着助教的请假增加，一周至少要来三次。
“小姜，待会没课吧？”吴老师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姜时玖。
“没有，今天下午没课。”
姜时玖接过文件，动作熟练地开始复印。
拿到其中一张A4纸海报标题是【Campus Violence（校园霸凌）】
内容详细列出了如果遭遇此类问题，可以联系的教师及心理医生的电话等信息。
姜时玖将复印件递回去时，忍不住问：“吴老师，这是作业吗？”
吴老师低头瞥了一眼海报，推了推眼镜说道：“啊，这个啊，是教育局下发给学校的科普任务，待会贴教室通知栏就行。”
“哦。”姜时玖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吴老师又随口说：“不过说起来，这种现象挺普遍的。现在学生都聪明了，社交软件又发达，不会明着来，比如暗地里孤立你啊，小组作业故意不带你之类的…”
“吴老师有遇到过这样的学生吗？”姜时玖在意地问。
“当老师时间久了，总能看出来点，有几个学生情况挺明显的，所以能帮则帮吧。”吴老师拔下笔记本上的USB，顺手递给姜时玖，“等会儿跟我去一趟教室，那边的投影设备好像又出问题了，麻烦你帮忙。”
姜时玖点点头，跟着吴老师前往新校区的教室。
“你帮我先调下色彩，投影有点发绿。”吴老师盯着幕布说道。
姜时玖调整色彩设置，好让投影效果与电脑显示画面保持一致。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零星的脚步声，想必是陆续有学生进来了。
“这清晰度可以。”吴老师点头满意，“再把投影角度调一下，边缘看着有点歪。”
正当姜时玖拿着投影遥控器准备继续操作时，目光无意间扫到坐在教室中央的一个学生。
——是晏煦。
他今天穿着复古的咖色夹克，搭配黑色T恤，依旧十分引人扎眼。
姜时玖暗自琢磨，看来之前他说的没错，确实是法学生。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姜时玖匆忙别开视线。
“下次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日料店里晏煦说的这句话像梦魔般困扰了姜时玖好几天，虽然在当时的气氛下勉强答应了他。
但所幸晏煦后来并没有联系，这让姜时玖松了口气。
倒不是不想和他吃饭，只是觉得还不够熟，况且每次见面总会遇到各种意外。
姜时玖加快手上的动作，此刻只想装作没看见，赶紧完成任务回宿舍。
另一边，晏煦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姜时玖身上。
原本今天打算上完吴年的大学英语课后，直接给姜时玖发个消息。
结果刚走进教室，就被讲台上一个正在忙碌且熟悉的身影给吸引。
头发不长，眼睛、鼻梁到锁骨线条流畅，穿着黑色的连帽薄卫衣，露出白皙的脖颈，格外好看。
看姜时玖的样子，是来协助助教工作的。
所以晏煦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中间位置坐下，这样以便于他更好的观察姜时玖。
姜时玖依旧像以前一样，继续装作不认识，避开晏煦的视线。
但这次他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明显冷淡，甚至偶尔还会偷瞄晏煦几眼。
突然眼前站了个人，遮住了他的视线。
不出所料，是陈亮。
他脸色不算太好看，眼神里还隐含怒气，仿佛在逼着晏煦表态，给他一个台阶下。
然而晏煦对此丝毫不以为然，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教室里的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陈亮挑眉盯着他，讽刺：“晏主任，小组作业搞定了吗？”
晏煦却懒得抬头，只是随手翻了翻课本，说：“别挡着我视线。”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但没人敢附和，反而有人不自觉地往教室两侧挪去，远离中间的空座。
系里人都清楚，陈亮不好惹，晏煦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人一直是小组搭档，现在关系紧张，显然另有问题。
随着这些窃窃私语，同学们下意识地往教室两侧靠拢，中间空出一片区域，只有晏煦一个人坐在那里。
晏煦并未理会这些，他清楚陈亮为什么突然发难，也清楚周围人的反应。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也懒得去改变什么。
从大一入学起，他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
明明只是点头之交，却硬要加微信；
明明没有交情，却三番五次邀约吃饭；
明明关系浅薄，却装出一副亲密模样。
他知道，大多数人接近他不过是冲着外表，或是为了小组作业的学分，毕竟，法学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小组作业。
大一时，不少人挤破头要进他的组。可到头来，失踪不干活的、敷衍找案例的、直接抄隔壁组的，应有尽有。
晏煦从不纵容，提醒一次，没有效果后便干脆利落地将人踢出名单。
于是，“晏主任”的名号很快在法学院传开，严厉的作风与他优越的颜值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了大二，他的课业更加繁忙，也没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人。陈亮的出现恰好解决了这个麻烦。
陈亮是系里有名的刺头，同学们对他敬而远之。晏煦本来并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但发现对方能有效地帮自己屏蔽那些无聊的接触后，便懒得拒绝他的靠近。
对小组作业来说，陈亮的存在也只是多一个凑数的名字罢了。
即便后来在日料店和陈亮闹掰，他也只是为这件事惋惜了五秒。
晏煦很清楚，他和陈亮有相近的东西。
两人都是被精心打造的附属品，是家族企业背后的棋子。
陈亮此刻再怎么逞强，等他父亲的公司再过几个月撑不住时，多半还会抓住自己这根稻草不放。
这种例子，在晏煦二十年的人生中，见得太多太多了。
陈亮“啧”了一声，见在晏煦着讨不到好处，便自讨没趣得坐到他后排位置去了。
周围的学生看着陈亮离开，隐隐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靠近中间的座位，深怕被两人的事情波及。
晏煦则从包里拿出眼镜，不紧不慢地戴上，继续注视着讲台上活动的身影。
毕竟，脏东西看多了，还是要看点赏心悦目的人洗下眼睛。
姜时玖调试完刚要起身，吴老师又叫住了他：“这里还是有点模糊。”他指了指幕布左下角。
姜时玖又重新检查了投影的设置，吴老师还贴心地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只能坐着慢慢调试。
终于在上课前的最后几分钟，投影模糊的问题解决了。
姜时玖站起来，抬头随意瞥了一眼教室，没想到看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偌大的教室里，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挤坐在四周，唯独中间区域空无一人，只有晏煦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有个半圆形结界将他与其他人隔开。
姜时玖还注意到，之前在日料店见过的那个刺猬头正坐在他的后排。
而晏煦似乎对周围人的刻意毫不在意，他戴着眼镜，淡然地望着讲台这边。
不得不说，戴上眼镜的他似乎变得更帅了。
靠！
姜时玖在心里暗骂一声，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吴老师看着整个教室，皱眉说道：“你们都怕我提问吗？怎么没人坐中间？”
零星几名学生挪动了一下，但还是刻意保持了距离。
坐后面的刺猬头学生甚至夸张地将椅子转向背对晏煦，还抓着一个人小声交谈，很刻意。
这情景让姜时玖想起自己的灰色高中时期，嘲讽孤立，虽然过去很久，却仍然留在记忆深处。
他皱了皱眉，视线再次回到晏煦身上。想到日料店的那一幕，难道晏煦被个别同学恶意针对，最终变成全班的孤立？
他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或许只是碰巧。
但再想起晏煦之前帮过自己两次，姜时玖的脚步却迟迟没法挪开。
他原本大学就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低调毕业，只是这相同的经历，让他有些坐不住。
“我接个紧急电话，你帮我盯一下投影，有问题随时调整。”吴老师拿起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应答着电话。
姜时玖机械地点了点头，却没等吴老师走远，他的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晏煦身上。
理智告诉他，最好别多事，做好自己的工作，回宿舍休息，可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却让他迈出了脚步。
他悄然拿起桌上的一张反霸凌海报，轻轻攥在手中，走向了教室中央。
教室里原本闹哄哄地渐渐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和晏煦身上。
姜时玖停在晏煦身旁，犹豫片刻，鼓足勇气拍了拍晏煦肩膀。
本来随着上课铃声临近，晏煦正准备掏出手机给姜时玖发条消息，肩膀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疑惑地抬起头。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姜时玖的表情过分认真，甚至有点紧张，而且还快速把一张海报塞在晏煦的课本下。
晏煦低头看了一眼，大标题写着【Campus Violence】。
再抬眼看向姜时玖，从他怜悯的眼神里，晏煦几乎立刻读懂了两件事：
第一，姜时玖以为他被同学欺负。
第二，姜时玖以为他同学被孤立。
晏煦本想开口解释，但看到姜时玖僵硬的动作，话到嘴边却忽然停住了。
眼前这个人，无论出于什么误会，终究是主动靠近了自己。他犹豫了一秒，决定暂时顺水推舟。
“好啊。”
晏煦露出微笑，爽快得答应。
因为此刻，他能更加自然地注视那双透亮带着浅浅内双的眼睛。
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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