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降临时,万物归一。人的思想与动物连接,与植物连接,与所有无机物连接,最终微弱的感知将化为洪流中再平凡不过的一滴,从此消弭在盛大的毁灭中。
而在一片死亡的欢腾下,凌焓声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仰望着头上的巨日,重构的眼睛注视着那一团未知能量中某些残留的杂质。
半晌,他伸出手,试图抚摸那簇异样的光。
“波谷,三,十,十六,波峰,十五,二十一,周期......”他轻叹了口气,“无解。”
熟悉的气息正在逼近,那是一团同样无解的能量。明明已经警告了危险,可他还是来了。大家在渴望鲜血的气息,他只能默默安抚着略显躁动的集群,空荡荡的胃里开始不受控制地蠕动。
好饿。
所幸那人没有直接扑上来,而是谨慎地降落在离他3.8米远的地方。他没有回头,但他能看到那人纠结的动作。他等待着火药穿透自己的胸膛或者脑袋,于是静静站在那里,避免某人因过于激动的心情拿不稳枪而失手。
十秒过去,那人把枪收回了自己腰间,叫了一声:“阿焓。”
凌焓声眨了眨眼,转身面对他曾经的爱人。当他与那个人对视时,周围的草木都不受控制地蠕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面对那双眼睛,尤其是现在,那里面盛满了难言的悲哀与痛苦。
于是他选择后退一步,把距离从3.8米拉长到4.2米。
但那人没有理解自己的用意。他似乎被这个行为刺激到,转眼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从4.2米缩短到零。
宫溯宁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爱人,恨不得把他彻底融进怀里。他直觉对方身上发生了某些可怕的变化,但无所谓,只要凌焓声能依旧站在这里,陪在他身旁,独属于他的灵魂依旧发着光,他都可以接受。
凌焓声感受着那股带着极强情绪的力道,把手轻轻放在宫溯宁的腰上,闻到一股很香的气息。
好饿。好想把他吃掉。他如今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把这只主动落入陷阱的小鸟彻底吞吃入腹,让他彻底属于所有......
凌焓声沉着脸放下了手。小鸟只能属于他一人,其他东西没有资格享用。
“阿焓,你为什么不说话?”宫溯宁轻轻捧起凌焓声的脸,仔细观察着上面有没有伤口,“对不起,我来晚了。你骂我吧,好不好?”
他该说什么?凌焓声试图从回忆里挖掘出有效经验,很可惜,他只能从过往经历中提取到很多不可描述画面。所以,是要在这里......?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遵从内心倚靠在宫溯宁怀里,等他检查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最后摸摸自己的喉结。
凌焓声喉结滚动了几下,身体突然有些陌生的躁动。他努力压制住这些躁意,抬头望着宫溯宁的脸,张了张嘴,温情的话语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黄昏的覆盖区域在扩散。”凌焓声最终判定这件事更为重要,“皇庭似乎还没有撤离计划,他们内部出了问题,我们或许需要代为行事。”
“不要管他们。”宫溯宁拉起凌焓声的手,试图让它重新暖起来,“那是他们应得的。”
“但这样会死很多无辜者。撤离人数有限,皇庭一定会优先选择拥有通行证的人,而剩下的平民才是为他们的过错背负灾孽之人。极昼军后撤,群龙无首......阿宁,他们需要你。”
宫溯宁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开始焦虑起来:“你想干什么?”
凌焓声努力笑了笑,本意是安慰,宫溯宁却在其中看出了十足的疲惫感:“皇城沦陷,我做不到置身事外。况且如今我......”
“我同样也做不到再次离开你。”宫溯宁试图让自己冷静,但无论是话语还是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阿焓,你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城里还有其他人,他们知道想办法,你现在只是一个神谕学会的学生,不是什么大祭司。”
凌焓声急促地呼吸几下,紧紧闭上眼睛,似乎在进行什么痛苦的挣扎。半晌,他重新睁眼,眼神清明。
“好。”
他轻轻贴了贴宫溯宁的脸,选择跟宫溯宁一起共度所剩无几的时光。
*
皇城西门。
城门口挤满了人。南焕手里捏着一张新发的通行证,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终于,他见着了差点被挤成饼干的阮不寻,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了出来。
“谢......谢谢南哥!”阮不寻大口喘着气,“这里太乱了,皇庭那边到底怎么说?”
“他们又紧急下发了一批通行证。”南焕阴沉着脸,“凌渊恐怕想乱来。”
“但现在黄昏控制不住,所有人都以保命为主,怎么可能按照他的想法来?”
“没办法,如今极昼军还在赶来的路上,通知没下来不敢开城门。”
南焕和阮不寻站在高处,忧愁地看着底下的人群,焦急但无可奈何。被保护了太久的人们并不清楚开门会带来什么,但如今,南焕觉得这城门开不开似乎都会造成同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开门?!是想让我们送死吗?!”
“把城门冲开!”
“那个人就是管城门钥匙的!杀了那个人,我们就能出去了!”
不知哪个可怜的士兵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短短十秒内,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成了愤怒群众脚下的烂泥。阮不寻有些不忍心看,他背过身去,眺望远处那象征集权的宏伟建筑和东南方向的巨日,心中的迷茫越来越深。
如今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路吗?
“糟了!”他听到身后的南焕低低骂了一声,就听见底下突然变大的嘈杂惊呼。
不知是谁打开了城门,就在开门的一瞬间,站在最前面的人就被身后的人群推倒践踏。人们踩着同胞的尸体跑向未知的城外,象征自由的喜悦淹没了见证死亡的恐慌。头顶上的警报声响起,但无知的人们并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我们自由了!”
发出这样一声喊叫的人还没来得及享受口中的自由,就被在黑暗中窥伺已久的魂骸咬掉了脑袋。这些被保护罩隔绝在外的怪物大肆享用着送到嘴边的美味,倒在地上的尸体也逐渐成为雪白的样子。
这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城外是一片漆黑的夜晚。
“报,城西门开,永夜打进来了。”南焕掏出一把枪,示意阮不寻,“跟紧我,别乱走。”
“哦......好。”
阮不寻已经彻底慌了。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整条街道血肉横飞,尸体铺成一条血路,白色怪物冲进建筑区,如同蝗虫一般在无数街巷繁殖。他拉紧了南焕的腰带,看着对方准确击碎了几个魂骸的头颅。
“新生成的魂骸可以直接打头,如果已经成熟,就必须沿着脖子的弱点切开,很麻烦。”南焕指点着没有任何战斗力的阮不寻,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该死!我就知道皇城内部肯定出了内鬼。”
“我记得以前没有这种东西......”阮不寻拎着一根捡来的棍子,打棒球一样打飞了一个魂骸的头,“这也是......那个人弄出来的吗?”
“这次前线的败仗就是在跟永夜打,一群人类的叛徒。”南焕子弹打没了,带着阮不寻在街巷间飞奔,“我们都看走眼了,他骗了我们所有人。”
两人气喘吁吁地冲进附近的避难亭,这里已经挤满了人。门边的灯火已经点燃,魂骸和黄昏都暂时进不来,南焕第一次觉得这项大祭司一手兴办却被无数人嘲讽的工程是多么伟大。
“宫溯宁去找凌默了,希望他们能及时站出来掌控局面。”南焕毫不顾忌地坐在门边,整理着刚刚申领的弹夹。没起到任何作用的阮不寻在旁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你在学什么金鱼吐泡泡?”南焕瞥了他一眼。
“南哥,你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对吧?”阮不寻低低地说,“我本来就没什么用,现在只能拖后腿......”
“别这样贬低自己,虽然我的确不是来找你的,但你一个人同样也活不下去。”南焕直言道,“你是我师弟,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那你打算去哪里找百里哥?”
“......”
南焕有些心烦意乱地掏出一把尖刀,机械地擦着上面能照出人影的光滑刀面。他不知道现在其他城门是什么情况。今天百里行歌突然告诉他要去城门口看看,他以为是对方终于想通,便放他出去了。如今的现状让他很难不相信,那个他从来都看不懂的脑子里从未想通过,那个人还是把自己沉浸在大祭司死去的那一天无法自拔。
如今说不定又多了一个素材,可以和皇城沦陷的这天无缝循环。
“他跟你一样战力为零,但他还有脑子。”南焕理智地分析着,“应该能撑到我去找他。”
“但是皇城这么大......算了。”阮不寻知趣地闭了嘴。
要是自己也有异能就好了,这样就能为现状出一份力。凌默曾跟他说过,他会在每一个人身体里播下异能的种子,无论大小。但看样子自己的种子胎死腹中,而其他人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他看了看那些被抬进来的伤者,突然觉得自己的异能不一定非得要很强大的战力。就像现在这样,要是能治疗这些人,或许比让自己这样一个胆小怕事又懦弱无能的人去上战场杀魂骸更适合自己。
但这些注定只是想象。阮不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自嘲地笑了笑。
头顶上的广播突然发出了沙沙声。霎时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神中久违地充满了希望的光。
可他们注定失望了。
“非常遗憾地通知各位依旧在战斗的将士与居民,皇城全面失守,黄昏即将吞没这座城市。极昼军已经赶到帮助群众撤离,皇城守备军也将在最后时刻守护各位。”
“我们在皇城见证了人类星火的崛起,如今,这颗星火也不会轻易熄灭。在此,皇庭成员一致决定,将所有人撤离至北部新建的人类城邦——鸦原。”
所有人开始欢呼,大家都在为新家园的消息感到喜悦。只有少数清醒的人依旧皱着眉头,望着没有停止的广播。
“因设备与人员不足,我们会优先选择拥有通行证的成员首批前往新家园,也请各位居民耐心等待后续通知。愿人类灯火永不灭。播报完毕。”
*
“你不去吗?”
凌焓声站在楼顶,平静地看着远方被军队层层护送的撤离队伍,转头看着宫溯宁。后者眨眨眼,随意击毙了一个追着小姑娘的魂骸。
“你是说护送吗?理论上说没我的事。”
凌焓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无论怎么都轮不到我。”宫溯宁坦然地接受了现实,“我没有通行证申领资格,他们早就把我从名单上剔除了。”
凌焓声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不止是我,百里行歌没有,卫晟也没有。”宫溯宁蹲在地上,朝远处抬了抬下巴,“不仅如此,他还得辅助撤离,毕竟他是皇城守备军成员。”
凌焓声无比清晰的视野中出现了卫晟满头大汗的脸,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他又感知了一下黄昏的范围,发现下一次小波峰即将到来。
“安全期马上就要结束,黄昏的范围会继续扩大。”凌焓声竭力抑制着渴望,思维与黄昏的漩涡搏斗,“阿宁,你还是快走吧。以你的实力,你完全可以一路南下,去浮叶,那里还在开荒,如今还是神谕阁的领地。”
“你能跟我一起走吗?”
凌焓声陷入沉默。
“如果你不能一起,那就别说这种话。”宫溯宁收起枪,牵起凌焓声的手吻了吻手背,抬起头,“你饿吗?”
很饿,非常饿。凌焓声无时无刻不被饥饿感缠绕,如今路过的魂骸都会被他操纵着外物啃一口。他明白这是源自黄昏的渴望,或许也有他自身的原因,但这并不是理由。
于是他摇摇头:“不饿。”
身体在竭力排斥着他的理智,他又开始不自觉地吞咽了。眼前有一只无比鲜美的食物在勾引他,他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知道自己的异常,却视而不见,甚至试图在底线上乱蹦。
“阿焓。”他听到食物在叫他,“过来,咬这里。”
他承认自己被诱惑了。那块被刻意撩开的布料下方藏匿着一块柔软而脆弱的肌肤,过去他在按耐不住欢愉的叫声时会选择在这里下嘴,把它烙上自己的痕迹。他又开始眼花缭乱,只知道自己被迫坐在宫溯宁身上,面对面的姿势像是在野外交合。
他呼吸急促,颤抖的手在宫溯宁的帮助下解开了对方最顶上的扣子。皇庭的制服繁琐,总是把人包裹得很紧,修饰得腿和腰身线条分明,呈现出不可侵犯的庄严感。凌焓声已经想象过很多次亲手把它从宫溯宁身上剥下的场景,但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形。
他微微抬手抚摸着宫溯宁的喉结,在对方的鼓励下亲吻了那块凸起。而后,后脑勺被大手一压,嘴唇贴近了脖颈上完好无损的皮肤,顺着力道在上面来回摩挲。他刚想狠狠心把无知的人推开,下一秒却忍不住浑身颤抖。
“不......”
手指在发丝间摩擦,尽管只是轻柔的力道,凌焓声的头皮依旧升起一种战栗的兴奋感。他想叫停,嘴却被灼热的肌肤堵住,在强硬的按压中流下失神的泪水。最终他只能任由滚烫的血液落入他的口中,被他尽数吞咽。
(审核大大您好!这里是在喝血,他饿了,但排斥,所以按头,吸血部位已从肩部改至脖子。非常感谢指正!)
他唾弃自己的道貌岸然,最终还是没能抵抗鲜血的诱惑。黄昏在他的有意控制下已经放缓了吞噬速度,与之而来的是缺乏养料的焦躁。宫溯宁体内的能量是普通事物的数倍,获得能量后的黄昏会愈加强大,这是每一个人都在竭力避免的事实。
但宫溯宁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温柔地擦去了凌焓声嘴边残留的痕迹,轻轻吻了吻泛红的唇。两人依偎在角落,像两只互相舔舐的小动物。这样的温暖每一秒都是倒计时,凌焓声心知肚明。
卫晟: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
掉落雁罗篇情报——会有一个除主cp外的剧情重要角色出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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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故梦难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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