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赵淑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吃安睡片也没用。她坐起来,窗外一片漆黑,屋里漆黑,只有门缝透进走廊上的光。
发生偷盗的缘故,二楼和一楼的大灯通宵亮着。挺费电,但赵淑萍没拒绝。
她害怕。
每每回想到小偷逃跑的场景,她就害怕,浑身寒毛直立。所以楼上闹腾那么久,她迟迟没上楼。
当时她弯腰从柜子里拿茶杯,抬头看见一道人影从墙上窜过。
一楼厨房的天花板挡住了二楼的大部分,老花眼看不清近处,看远处却很清晰,尽管没开灯,尽管没看清小偷的长相,但她清楚看见小偷进了哪间房。
想到这,赵淑萍坐不住了,屁股下面长了铁钉,扎得她难受。她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路过张情的房间,路过梁威的房间,停在周志门口。
她犹豫良久,还是敲了门。
敲了好几下,周志才打开门,看见她很是诧异,连哈欠都截断了,“什么事?”
赵淑萍推他进屋,反手关上门。
周志拉来椅子,让她坐。
赵淑萍也不坐,直接问他:“你搜我房间时,有搜到什么吗?”
周志感到奇怪,她这话问得就像新手小偷在害怕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小偷偷东西时,赵淑萍和他在楼下,没有离开对方的视线,甚至赵淑萍跑不了那般快。
小偷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不可能是他们两人。
周志打起精神,问她:“怎么说?”
赵淑萍附在他耳边:“我看见他了,没看清脸,但他进了我的房间。”
在得知要搜房间时,她一边害怕小偷将赃物留在她的房间里被搜出来,另一边更害怕小偷藏在她房间里,白天是偷东西,晚上等她睡着了该谋财害命。
所以她让周志搜彻底。
周志瞪大眼:“男的女的?”
赵淑萍:“男的,不高不壮,要说真像谁,还挺像那个红头发的男孩。”
红头发……陈宇南。
周志疑惑了。陈宇南很有钱。他搜陈宇南房间时,屋里全是名牌,耳机是他一年工资不止。偷手机平板做什么?
赵淑萍:“只是像,走廊黑乎乎的我也没看清。”
她生怕自己一句话给年轻小孩安了个罪名。
周志也觉得不该是陈宇南,那么……房子里还有其余人?也不一定,梁威说可能是女性盘了头发。和陈宇南身材相似的女性,房子里的女性都大差不差,多塞两件衣服就像陈宇南了。也有可能是男人,黑暗里,人倾斜到墙上的影子会消瘦一圈,也能像陈宇南。
赵淑萍:“你真没在我房间里发现什么?”
周志:“没。”
他知道她担心什么,老年人都怕死。
他安慰她:“我们搜得仔细,马桶盖都拆了,藏不了人,安心睡吧。”
周志:“要不我过去陪陪您,等您睡了我再回来。”
他们两人是头一天一车来的,赵淑萍没老人架子,周志没年轻人架子,两人聊得上来,感情比其他人好。
赵淑萍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折腾。本来我心里愁着睡不着,跟你说过之后,倒轻松不少。”
她说:“不耽搁你睡觉了,我回去了。”
周志送她回房间。
走廊灯光明亮,往回走的瞬间,周志忽然想起他们还有一处地方没有搜——每个人的身上。
小偷藏进赵淑萍的房间,必定事先知道房间没人,等所有人去平月房间时,再混进人群。带着赃物,站在人群里围观一切。大家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现在……
他敲响梁威的房门,梁威没有睡,很快打开门。
周志:“你再打一个平月的电话。”
梁威拿出手机拨号。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梁威皱紧了眉。
周志:“他一直跟在我们身边。”
梁威仔细回想每个人的穿着,能藏手机,还得藏平板。平板那么大,不好藏。
想一圈,发现每个人都有藏的条件。张情穿裙子,余有为肚子肥胖,往里一塞也看不出来。范明胜裤子肥大。钱晓文穿的宽松长裤。悦凌凌穿的卫衣。陈宇南穿的皮夹克。连梁威自己也穿着宽大的深色衬衣。
现在,小偷有时间处理手机和平板了。然而他们没有第二次搜查房间的机会。
唯一一点踪迹没了。
……
陈宇南一觉醒来,饭也没吃就跑去看平月。
“好点了吗?”
平月坐在床上,动了动脚。脚踝的肿已经消散下去,留下一块深紫色的淤,看起来触目惊心,动起来却不怎么疼。
陈宇南可心疼死了,说:“要不我再给你揉揉?”梁威的那瓶药酒还留在桌上。
平月想起昨晚撕心裂肺的疼,连忙将腿藏进被子里,转移话题:“你帮我把午饭拿过来。”
陈宇南果然不再说那话,听话地拿来盒饭,给她拆开,将筷子递给她。
平月一面吃,一面问他:“你吃了吗?”
陈宇南的肚子后知后觉地饿起来,不自在地说:“吃过了。”
平月就不问了,专心吃完饭和水果。
“原来你在这儿。”
悦凌凌探头进来。
“梁威叫我们下楼去。”
“等会。”
陈宇南扔掉垃圾,拿面巾打湿了给平月擦手。
悦凌凌站在旁边,不高兴地努嘴。
陈宇南收拾完一切,问平月:“你要下去吗?估计是说小偷的事。”
平月:“要。”
陈宇南就蹲下来,“我背你。”
“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悦凌凌冲过去一把推开他,蹲在床边,“来,我背你。”
平月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悦凌凌回头一脸肯定:“我从小干活长大,力气大得很,不像某人细胳膊细腿就想背,背出问题了谁负责?”
指桑骂槐。
陈宇南想说什么,看了眼平月,闭上嘴,不和悦凌凌计较,省得平月觉得他小心眼儿。
“其实我能走……”平月双手撑着床垫,挪到床边。
“快点,楼下就等我们了。我背你走得快。”
悦凌凌拉起平月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环,搂住她的腿猛地站起来。
平月被颠得整个人后仰,陈宇南眼疾手快扶住,让悦凌凌:“你慢点。”
悦凌凌哼声,大步往外走。下楼时,平月看见墙头挂着摄像头,摄像头的对面,走廊另一端的墙上也有一个。
平月问:“查过监控吗?”
楼下赵淑萍也在问:“怎么没想起查监控?”
悦凌凌一面下楼,一面提高声音问:“奶,您知道监控室在哪儿啊?”
赵淑萍:“不晓得。这房子里就二楼几间房,没看见别的房间。”
他们头一天来,房子里都转过。
梁威也是问过周志,与其浪费时间去找监控室让小偷得到藏赃物的时间,不如把人放视野里直接搜查。
偏偏漏掉人的身上。这是令梁威最懊悔的。
悦凌凌:“打电话问Jck,他肯定知道。”
赵淑萍“诶”一声,欣喜:“你这小苹果怪聪明。”她拿起座机打电话。
梁威和周志看见悦凌凌背着的人,齐齐起身过去将平月扶进椅子里坐下,周志摆一个抱枕在案几上,让她搭脚。
张情顺着猫毛,若有似无地盯着梁威笑。梁威从不与她视线对视,坐在沙发里。
余有为在窗边抽烟。范明胜醉醺醺地倒在沙发后面的地上睡觉。
电话接通了,赵淑萍将听筒放到柜面,声音拨到最大。
大家静下声来听。
“你好,这里是818夏令营。”
悦凌凌俯身过去,说:“平月手机被偷了,你们监控在哪看啊?”
“什么?”
悦凌凌又重复一遍。
“请问您有预约吗?”
悦凌凌:“Jck不是说有事直接打这个电话吗?”
“请稍等……”
一串铃声之后,Jck的声音接了进来,他的声音充满了歉意:“监控室在地下室,地下室常年未启用,存在安全隐患。等我们这边远程调查监控,再给您回电。”
悦凌凌吐槽:“你们夏令营好水,小偷也选进来。”
Jck:“抱歉。平月女士还好吗,她的损失,我们会双倍赔偿。”
悦凌凌:“好着呢,面色红润,就是脚扭伤了。”
Jck又道了一次歉。
电话挂断。悦凌凌双手一摊,“等。”
接着又说:“不会最后跟我们说监控坏掉了吧?”
梁威:“在运作。”
赵淑萍突然“哎哟”一声,问周志:“帘子后面的那道门不会就是地下室吧?”
沙发背后的呼噜声停了,范明胜蹭地坐起来:“哪儿?”
赵淑萍指向楼梯。
楼梯口有处夹缝,背光。平时上下楼很少注意那里,被赵淑萍一指,绕过楼梯口才发觉后面挂着一张白布帘子。
梁威撩起帘子挂到墙上的铁钩上。打开灯,里面是一条一米长的死胡同,右边墙壁一扇铁门,手腕粗的链条往门把手上缠了好几圈,扣上大锁。
悦凌凌凑上去看,“Jck没说假话,看起来果然很危险。”
赵淑萍:“应该是地下室吧?除了这道门,没别的门了。”
“让开让开,我瞅瞅。”
范明胜带着一身酒味挤进来,手抓起锁眯眼瞧。然后嘿笑一声,从鞋底抽出一根尖细的钢针。
舌头舔了舔针尖,冲锁孔插了进去。
悦凌凌捏着鼻子后退,撞到人身上,她回头看见平月,嘀咕着:“我怀疑小偷就是他,你看他手法多熟练。”
“你个臭婆娘别瞎说。老子这手艺,真要偷直接把你们全偷了!”
自打听司机说地下室藏了几万瓶好酒,他就一直惦记着。这回可算惦记到眼前了,掏锁的手指兴奋得很。
任凭它千锁万锁也得给撬开。
赵淑萍的接受程度倒是广,没嫌弃他,“你这手艺哪学的?”
“兄弟。”
他龇牙,舌尖舔着牙内侧的菜叶子,嚼吧两下吞下。
悦凌凌:“鬼信。”
范明胜呵呵两声,“说了你也不信,我年轻时候还讨过媳妇儿,那婆娘凶得很,一吵架就把我往屋外撵,凶的时候还换锁,这么多年,我也就掏过我自个儿家的锁。没这玩意儿,还回不了家。”
悦凌凌:“那你老婆呢?”
“咔嚓。”
那把大锁真给他撬开了。
范明胜吐口口水,将钢针别回鞋底,拽掉铁链,一把推开门。
铁门“吱呀”弹开,积年累月的灰尘铺天盖地涌出。
大家捂住口鼻后退,只有范明胜在灰尘里深吸了一口,一脸垂涎。这是陈年的老味,下面必定有好酒!
范明胜迫不及待地冲进去。视野可见的范围内,有一段向下的台阶,只听得他蹬蹬地跑。
梁威点开手机电筒,往里面照了照,空中吊着一根灯绳,他拉开。
啪!
白光炸开的瞬间,范明胜一脚踩空,掉了下去。
“轰隆!”
楼梯下面,铁片风扇高速运作。
范明胜垂直往里掉。
“啊——救——!”
“轰隆——”
楼梯上方的人甚至来不及接收机器的嗡鸣,视野里闪过一条腿,血淋淋地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砸在楼梯上。
“轰隆轰隆。”
铁片风扇嘎吱转动,叶片上的血随着转动四处飞溅。
平月脸上一热,伸手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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