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回一周前他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林清寒不喜欢大声宣张，比起好友成群的祝福，他更喜欢简简单单地过，更何况他生日过的是农历，每年都不固定，一般等他生日过了之后才会有人反应过来，慢一拍的祝他生日快乐。
今年也不例外。
普普通通的下班，甚至连蛋糕也懒得买，晚饭是在便利店随便解决的，便当加苏打水，鉴于明天是他生日，多添了一份粉面菜蛋。
独居生活就是这点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除了长相有点讨喜，身高勉勉强强以外几乎没什么优点了。
他可是个超级无敌大懒鬼，衣服靠洗衣机、卫生有自动扫地机器人、一日三餐纯靠外卖和便当，日复一日的凑合过日子。
不过他还是挺爱惜自己身体的，他一天啃一个苹果呢。
时钟滴答的跳到了九点半，明明每天都在争分夺秒的放松，可总觉得时间不够，长时间瘫软在沙发上，一起身，关节都在咔咔咔的响，仿佛在告诫他人生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
不对，林清寒对着镜子里刷牙的自己道：说不定我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他独居，宠物养了只王八，恰好两个在家里都不说话。
一个说不了，一个不爱说。
比起在公司里的侃侃而谈，林清寒在家里更想体验安静的生活，他仿佛在公司发泄了一天所拥有的绝大部分精力，在充满安全感的家里只想好好的做一个安心的哑巴。
九点半到十点是洗漱时间。
玻璃门被雾气侵占，雾化的水滴争先恐后的往上爬，于是暖光灯也变得昏黯，喝醉了酒似的，晕开的光亮晃啊晃，往下掉着晶莹的泪。
门里的人不紧不慢，门外的龟就在催，爪子挠着门，小巧的脑袋试图从门缝里探进去，被雾气蒙住了眼。
林清寒听到动静才想起来今天忘记了什么事。
他没给虾解冻！
泡泡顺着水流在旋转，转的找不着东南西北，然后便被一窝端。
林清寒随意裹了张浴巾围在腰上，乌龟被他老老实实的放到手心里，滚烫的体温刺激的它缩头，到家里四五年了，依旧胆小如鼠。
“龟胖胖你学聪明了啊，知道来找我，果然放养你还是对的。”
被夸奖的龟胖胖扭过脑袋，脚翘得老高了。
这只王八是他刚回国那段时间买的。
别人养猫养狗，他独具一格，养了只王八，主要是王八清静，不吵不闹，甘愿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当个花瓶。
水族馆里的巴西龟全放在一个蓝色塑料桶里，各种大小的都有，林清寒没想那么多，把手伸进去，懒洋洋晒太阳的龟没一个理他，有一只甚至悠哉的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此情此景，看得林清寒都不禁叹气，他难道天生和宠物绝缘嘛。
小时候一元一条的鱼，林清寒买了六条，图个吉利，六六大顺，结果倒好，一条跳楼，三条扑腾到水缸外缺氧挂了，剩下两条被他妈养大了炖了吃了。
忘记说了，他买的是草鱼。
他吃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的小伙伴全都弃他而去，哭得稀里哗啦，把鱼骨头埋到了他爸的花盆里，学电视剧那样，一抷黄土埋葬。
弄得他爸养的发财树全无了，为此还被迫享受了一番棍棒伺候。
他伤心欲绝了许久，决定养花花草草。
可他养什么，什么就一定栽在他手里，就连存活率最高的仙人掌，在他手里都活不过两月，他妈勒令他手下留情，态度之决绝，语气之强硬把他的心碎成了一半一半的，拼都拼不回来。
但是现在奇迹的一幕发生了，一只巴掌大的小乌龟一脚蹬着同伴的脑袋，一手按着同伴的脊背，一步一步的向他爬来，爬到了他的手掌心。
林清寒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我、我就要他了！多、多少钱！”
手握蒲扇的阿姨眼睛都没睁开，“二十五，不二价。”
付钱的时候轻飘飘的，到家了甚至都觉得犹在梦中。
林清寒摸着小巴西的脑袋，郑重的承诺：“我会一直养活你的。”
这个诺言践行了四年。
不过林清寒还是小有遗憾的，王八虽好，只是反应太淡，你喊它名字，它会看着你，但它只会看着你。
之前市面上不是有猫语翻译器嘛，如果也有龟语翻译器就好了。
毕竟这可是他花了四年心血养出来的王八。
只是愿望成真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快到林清寒睡了一觉起来，凭借肌肉记忆和龟胖胖打招呼，手指一触碰到它的脑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啊、笨蛋主人来了。］
林清寒：“……”
刚刚有什么声音在我脑子里过去了！？
瞌睡虫被他吓得全跑了，龟胖胖见他这幅傻样，继续冲刷主人脆弱的玻璃心。
［呜哇、好蠢哦，为什么聪明一世的我会主动找到这个蠢娃，想不通啊想不通，带出去都觉得有点丢龟脸。］
林清寒：“……”
这个世界是魔幻了嘛！
难道一觉睡醒，他误入了什么神奇的频道，或者是他工作太癫狂，走火入魔了！
龟胖胖扭着肥嘟嘟的屁股，深藏功与名，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大事。
冷水冲刷在脸上，凉意让他回神，林清寒自我安慰：说不定只是昨晚没睡好，啊哈哈，今晚去药店买点安眠药，明天一定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个鬼哦！
他忐忑的心情在生日当天继续破防。
下楼拿午饭不小心碰到外卖小哥的手，被迫听了长达一分钟的吐槽；下班坐电梯人满为患，他才知道以往寂静的氛围全是假象，你一言我一句，句句不离该死的资本主义和狗屎加班；甚至连便利店老板养的狗都在诉苦，幽怨的叹息今天因闯祸失去的加餐。
林清寒面上不显，心里早就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他貌似莫名奇妙拥有了读心术，而且对象不局限于人，只要是有思想的动物都可以被他探测到内心，当然虫子除外。
毕竟那么大一只蝴蝶趴在他肩膀上，他压根没发现，还是被狗吠走的。
他觉得世界在对他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试想一个人活了三十年，接受的全是唯物主义教育，物质决定意识，结果一早醒来世界天旋地转，直接颠覆他以往的认知，被迫窥探了别人的“内心活动”，幸好一路上没人对他说什么银行卡密码，或者房产证放在哪，不然他良心一定过不去。
“所以，你拥有了读心术，你觉得自己成为了魔法师。”
心理医生一脸平静的双手交叉。
林清寒手指在自己裤腿上有节律的轻点，他默不作声的点头。
心理医生内心当然是觉得哪来的中二病，可是职业素养让他不得不保持端正，他故作沉思，道：“再过一周，你再来复查，初步怀疑是你压力过大导致的臆想，不过你的脸部神态以及肢体语言非常正常，没有隐瞒和欺骗，双相障碍可能性低，抑郁倾向不明显。”
林清寒伸出手，“抱歉，建议我和你握个手吗？”
“当然没问题了。”
［当然有问题了！长得这么正点，怎么说话胡言乱语的。］
林清寒：“……”
喂，靓仔，你暴露的很彻底啊。
心理医生完全不知道内心想法被窥探的一干二净，他甚至面带微笑的送客离席。
好吧，看来走心理辅导这一步路走错了，林清寒心想：早点洗洗睡吧，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相信，更何况医生，没把他当神经赶出门都算好事了。
但他内心还是不信命，在床上躺着闭眼，脑子死活不肯入眠，黑暗中越来越活络。
他检索了自己的关键字，谷歌上查找。
除了某些电视剧、电影、小说有这个特异功能，其余聊胜于无。
关键时刻，一行小小的字进入了他的眼帘。
《神奇的霓虹都市传闻：三十岁还有童贞的话会变成魔法师哦！》
手滑动鼠标不自觉的点开链接，非常明显的营销号解说，放几张与标题不相关的图片，前面胡言乱语一通，偶尔点缀主题，一篇赚眼球的内容就出现了。
但是林清寒当真了，他心里琢磨着，难不成他家里千百年前是移民过来的，不然他怎么解释这一切。
霓虹国的都市传闻居然跑到他身上了！？
憋着话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给他爸打电话盘问他家里的祖宗十八代。
可想而知被他爸骂的狗血淋头。
“你简直是要气死我！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哟喂，脑子可以活络，但不可以死机啊，都三十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要不是你妈在旁边看着我，我非得……打、打轻点。”
电话里传来一阵啪啪声，听得林清寒都脸一紧，觉得真肉疼。
她妈可是断掌，他有幸体会过一次，小时候吃饭呛着了，他妈一巴掌拍下来说要帮他拍顺，他直接痛到平滑肌痉挛，硬生生咽下去了。
“小九，别听你爸乱说，你吃饭了吗？”
林清寒张口就来，“吃了，奶黄包配皮蛋瘦肉粥。”
其实是隔夜三明治和没喝完的冰红茶，但他不能说，说了就得挨批。
温柔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回支支吾吾的，“就是……小九啊，你最近怎么样啊？”
“还好啊，工作顺利。”
“不是这个，就是人身上最凸出的部位。”
林清寒沉默了一会，才想起这茬，他十年前为了自己的清静独居生活，谎称他不举，顺便做了个“假证”。
当时可把他爸妈吓坏了，年年去庙里求神拜佛，香油钱都不知道捐了多少。
“嗯……好一点，”林清寒说到一半立马找补，“但没完全好。”
“对了，周末你有空吗？”
“应该有。”
“那行，妈等会把她电话发给你，是你以前的老朋友，小时候你两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衩。”
林清寒刮胡子的手顿了一下，他记忆里怎么没有这号人？
但这事没在他心里停泊太久，毕竟眼下更冲击他三观的事情持续水深火热中。
早上他提前半小时出了门，一路畅通无阻，为了规避电梯接触行人的风险，他甚至硬生生爬了十八层楼梯。
幸亏他平时也没有疏于锻炼身体，天天晚上八段锦，不然真得累死。
“九哥，这是我整理的报表，你帮我看看……咦，你怎么还戴手套，”王彪轻挑眉头，挤眉弄眼，“你手上长痱子啦？”
林清寒真的佩服他这位同事的想象力，前边三位碰见他戴手套都下意识的反应他是不是太冷需要添衣服，只有这位往他长痱子上想。
“没有，手冷。”
王彪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当着对方的面，林清寒面不改色的取下手套，丢进抽屉里，“好了，你可以不用再一步三回头了。”
等人一走，林清寒就泄力砸进座椅里，手套预防接触的方法失败了。
不小心和王彪的肢体接触又把对方心声听见了，感觉这种事情发生多了，人会变得有负罪感的。
毕竟刚刚无意间得知了他女朋友劈腿的大瓜，还是捉奸在床。
节哀顺变，兄弟。
从不接受现实，到反抗无能，再到躺平接受他花了整整五天，他可以一边无视脑子里的声音，一边听着对方灌入耳道的声音，截取正确的片段合理的发言。
终于不会突如其来的冒出来一句对方没说过但他知道的话。
这也算间接锻炼左右脑，林清寒无奈的心想。
“九哥，我看你车牌号都看了好几年，还是觉得你手气真六，一排的九。”
王彪戴上了墨镜，他一下班气质就变了，甚至连走姿都狂野不少，还特爱踮脚走。
林清寒摇下车窗，“我有名字你不喊，知道你惦记我这车牌号了，天天九哥上九哥下，上车吧，哥送你一层。”
王彪也不客气，他现在家不能回，住城市便捷酒店呢，他原本租的房子充满了恋爱甜蜜的气息，但出了那档子事，他昨晚连夜跑路，甚至里面的家具全都不要了，打算这几天就在酒店凑活过日子。
但是王彪不是个能憋得住的性格，他在路上把自己透露的差不多了。
“哥，我有个朋友。”
林清寒：“……”
好经典的开场白，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古往今来，朋友就是代指我。
王彪手指抵着自己嘴巴，欲盖弥彰的道：“你别看我啊，真的是我一朋友，就是他最近特霉，本来都打算结婚论嫁了，结果女朋友说没就没。”
林清寒抿抿嘴，单身狗给失恋男支招，“要不你陪你朋友喝几杯，不都说一醉解千愁嘛，说出来心里就不难过了。”
“你说得对！我今晚不醉、不是，我今晚陪我朋友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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