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中,莫斯年刚去厨房给白德拿个餐盘,回来时就发现坐在餐桌主位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盘中食物也只吃了一半。
他听到外边响起浑厚且富有机械感的汽车声浪,随即阔步赶到门口寻声望去,许意笙又开车出门了。
算上今天这次,这种情况是三回了。
莫斯年心里发起牢骚:我身体虽然没有锻炼得更加强壮,但用了暖宝宝,也穿了厚毛衣,手一直很热乎,他出门怎么还不带我?
白德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失落气息,看着他咀嚼食物时漫不经心,张嘴就把盘子里的新鲜三文鱼拿到他盘子里,最后抬起前爪拍了拍。
“白白你这是要给我吃?你在哄我啊,真乖。”莫斯年忍不住笑了,把盘子端了回去,“呐,你自己吃,我吃不了那么多,肚子会撑着。”
白德一开始没动,直到看到他放松身体,露出微笑,最后大口吃饭。
白色德国牧羊犬智商很高,成年后相当于六七岁孩子的水平,但莫斯年还是怀疑它受到过许意笙的嘱咐。
饭后,他一边清洁着它的毛发,一边问道,“白白,你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会想他吗?”
因为莫斯年每次跟它交流,十次有八次会把肯定答案放在右手上,于是话音刚落,右手便牢牢握住了一只柔软的脚掌。
“哦,会啊,其实我也想。”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莫斯年立即补充了句,“不过,我是觉得咱俩呆家里有点无聊,要是你爸爸在,我们能一起玩。”
白德看着他心虚的表情,头一会儿往右歪着,一会儿往左倒着,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讨好卖萌。
今天温度比前几天上升了几度,站在窗户边上感受不到一丝刺骨寒风,倒是洒进来的阳光让人觉得十分惬意。
午后院子里有一片区域种了好多种名贵花草,兰花最多,而这个季节还在盛开的只有春兰和墨兰。
今日园艺师傅告假,恰好莫斯年刚上大学那会自学过花艺知识,又在花店兼职实操过。他让白德窝在脚边休憩,自己正拿着花剪剪除残花。
这两天许意笙总不在家,他就把手机关了静音模式,因此当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连号码都没看,划了下屏幕就放到了耳边。
莫斯年抑制不住兴奋,“喂,许先生,你......”
“斯年,我是妈妈,你可算接电话了!我给你发的微信看了吗,你弟弟出了事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你现在连你外公外婆都不管不顾了是吗?”姜屿珊一上来就对他进行狂轰滥炸。
莫斯年不是第一次受到她的责骂,加上来电人不是许意笙,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更加无力争辩。
他冷冷开口,“微信我没看,您有什么事就现在跟我说吧。”
“你外公外婆生病了,我还得去上班,你请个假,赶紧回家照顾两天。”姜屿珊料定他一定不会拒绝,说得简洁明了。
除了从听筒里听到的着急说话的声音,莫斯年还听到了锅碗瓢盆的冲洗声和从收音机里传出的京剧。
难道这次不是骗我回去?
莫斯年犹豫了片刻,发出疑问,“妈,外公外婆他们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病倒了,而且是需要人在身边照顾的程度。”
“他们年纪大了,生病很正常,再说了,我用得着编这种理由让你回来吗,你懂点事行不行啊。”
拿“懂事”做使人屈服的武器,这是姜屿珊一贯的伎俩,莫斯年越发觉得她还有事情隐瞒。
话锋一转,“莫流年呢,他去哪了,他又没个工作,刚好可以在家里照顾外公外婆,怎么会用得着我。”
“你弟弟已经找到工作了,刚上班就请假,到时候工作又保不住。你这边稳定一些,跟你老板说一声,赶紧回来。”
刚从拘留所出来没几天,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工作。
莫斯年举着电话半天没说话,直至隐约听到手机外婆扯着嗓子呼喊,“珊珊,过来把收音机关了吧。再给我拿条毯子,我躺下睡会儿,这吃了药啊,困得厉害。”
“欸,来了。”
几分钟后,他听到姜屿珊最后说道,“你赶紧回家啊,我等下得回公司上班,照顾好你外公外婆,他们这么多天看不着你,也挺想你的,挂了。”
莫斯年不确定外公外婆是不是真的想他,但出来这么长时间,的确该回去看看。
他心头闪过一丝担心,重重地吐了口气后,快速把剩余几株修剪好,看着许意笙的微信愣了愣,最终还是拨通了手机号码。
左等右等,嘟嘟声不知道响了多少下,就在即将自主挂断时,对方出了声,“斯年,怎么了?”
听到许意笙富有磁性的声音,莫斯年心中激起层层波澜。
他稳住呼吸缓了几秒钟,坦言,“许先生,那个......我外公外婆生了病,家里现在没人照顾,我能请假回家看看吗?可能......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话毕,他没能立马听到回答,等了半分钟也不见任何动静。以为是不小心碰到按键挂断了,却看到屏幕上还显示着通话计时。
莫斯年轻声试探,“许先生,你还在听吗?”
“我在听。去吧,直接开家里的车过去,来回方便还能快一些,记得把白白安顿好。”许意笙口吻不变,耐心叮嘱了句。
“嗯,好,我会的,谢谢你。”
“路上注意安全。”
只跟许意笙简单聊了几句,莫斯年心情跟几分钟前相比已然大变样。
他把白德带回到玩具房,拿出几样高蛋白肉干零食,抱来伯山,打开动画片,最后耐心哄了许久才开车出了门。
他的驾驶技术没因长久不开车而变得生疏,赶在路况拥堵前,游刃有余地回到了家里。
莫斯年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声,结果还是惊动了睡眠很浅的外婆。
“是斯年回来了吗?”
“是我,外婆,是我把你们吵醒了吗?”
莫斯年看了一眼鞋柜,犹豫了几秒,没打开,径直往南卧室走去。
家里没开地暖,屋里也没开空调,更没有暖炉类的东西放在两位老人身旁,在没有阳光照射的情况下,待上一会儿肯定会冻得发抖。
他看到外公正裹着很厚的毯子躺在躺椅上看书,外婆卧在床边一边看着经书,一边转着佛珠,身上压了两层被子。
莫斯年走过去握住外婆的手,关心道,“外公外婆,我妈跟我说你们俩生病了,怎么回事啊,现在好些了吗?”
“嗐!我俩就是血压高,胸闷,现在没啥大事了,你妈担心,非得把你叫过来看着我俩。”
“高血压是可以引发很多疾病的,不能大意了。”
莫斯年刚叮嘱完,旁边的外公抬眸插了一嘴,“可我和你外婆都躺两天了,今个天气这么好,我们寻思去附近花园溜达一圈,结果被你妈知道了,就给我俩关屋里了。”
莫斯年记得小时候,两位老人还是很疼爱他的,只是后来......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冲两人说道,“明天也是个好天气,明天中午我带你们出去透透气。”
“好啊。”外公外婆异口同声道。
“对了,我妈说流年找到工作了,是什么工作啊,你们知道吗?”
“呃......这个......”外婆眼神飘忽不定,说话时吞吞吐吐,外公则干脆低下头继续看书,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莫斯年看到两人这个反应立马明白过来,姜屿珊又为了莫流年对自己说了谎。
他想继续追问,却被外婆转移了话题,“对了斯年,你的病怎么样了,身体开始有初期症状了吗?”
我该说‘有’吗,但他们好像也不是真的在担心我,说了也只会显得自己可怜吧。
莫斯年不由地踌躇起来,故作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模样,“我没事,一直都在锻炼身体、好好吃饭,不用担心我。”
“哎,那就好。”
“那你们再休息会儿,我妈也快下班回家了,我去买点菜回来。”
半个多小时后,莫斯年两手提着菜刚到家,姜屿珊后脚就带着有些斑驳的妆容、挎着名牌包开门进了屋。
两人没有过多闲谈,把一些暂时不吃的菜放进冰箱,一前一后进了厨房。为了让两位老人早点吃上饭,莫斯年打起下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干净利落。
很快,一份水煮虾,两份清炒的青菜和一锅紫菜蛋花汤端上了桌。
姜屿珊开口解释,“给你外公外婆买药花了不少钱,你要是饿了,就多吃带你米饭,这两天就凑合一下吧。”
“所以冰箱里的卤牛肉只能给莫流年吃,连外公外婆都不能?”莫斯年强压着火质问。
姜屿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词,张口就来,“医生说了,让他俩饮食清淡些。”
“行。那我问你,莫流年到底又去哪儿疯了?”
莫斯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徽章,“这是我在他房间里找到的,他是不是又去夜店了?”
姜屿珊伸手就要夺走徽章,扑了个空,“让他去夜店玩,也总比去赌场赌博、炒股票要好吧。你就别管了,每个月工资给家里转点就行。”
莫斯年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毫无生存价值甚至该跪到佛像前赎罪的人,凭什么可以得到无尽纵容与溺爱。
而他呢,一直努力学习,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本硕连读最好的经营学专业;早早懂事,从上初中就开始照顾家里大小琐事,成年后更是利用一丁点的休息时间,不停地打工、打工、还是打工。
为什么我就不能得到半点疼爱?为什么我就该吃苦受罪?为什么是我得了绝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他紧握着双拳,肩膀不停地抖动着,呼吸变得急促,神色愤怒地看着眼前正在清理灶台的姜屿珊。
正当他要发泄怒吼,脑袋里持续响起类似电流的滋啦声,无论怎么努力,一时半刻都无法集中注意力。
莫斯年靠在门框上忍着不适,待视线逐渐清晰,语气异常决绝道,“行,我不会再管他了,所以他之后要是再出事,你们所有人,都别来求我。”
说完,他步履踉跄地往门口走,任凭姜屿珊在身后追着问,“你去哪,早点回来,明天还得在家照顾外公外婆。问你话呢,你去哪?”
“珊珊,怎么了这是,斯年怎么没吃饭就走了,你又跟他吵架了?”
“妈,我没有,我就说他两句,他就耍孩子脾气饭都不吃了。”
“你是不是又跟他要钱了,他难得回来一趟,就算要,总得先让他吃完饭呐。”
“哎呀你就别操心钱了,过几天他肯定会把钱打到卡里。他不吃正好,多出的米饭明天做成蛋炒饭带单位去。”
“......”
屋内人后面又说了什么,莫斯年没能听到,不过也没有必要知道了。
他一口气跑回到车里猛灌了一大瓶水,整个人像是成为了浑沌本身,一片模糊,不似活着,也不像是真的没了生命。
他趴在方向盘上平复了足足一刻钟,意识和思绪逐渐回笼,擦去眼角的泪痕,两眼空洞无神地瘫坐在座位上。
“许先生,如果这个时候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莫斯年喃喃自语,随后听从身体的本能,颤颤巍巍地拨了号码。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许意笙很快接通并出了声,“怎么了?”
“许先生,你现在在哪儿,我可以去找你吗?”莫斯年顶着一副嘶哑的嗓子,尽情说出一句充满浓浓乞求感的话。
许意笙听完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索,回答道,“我在ChronV,你想来的话,直接开车过来。”
“好,我现在过去找你。”
“嗯,慢点开车,不着急,我会等你。”
他会等我......
莫斯年浑身升起一股暖意,萦绕在心尖上的阴霾慢慢散去。他恋恋不舍地关了屏幕,接着打开车内灯光,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衣服。
突然,“咚”的一声,口袋里的徽章掉落在脚下。
他捡起来重新放回上衣口袋中,“没了这个东西,他今晚应该去不了‘渡鸦’这家夜店了吧。”
尾音落地,他转动方向盘缓缓驶出小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