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区南部边界·灰层带
风带沙砾的颗粒拂过面罩外壳,楚辞蜷缩在NS-7号侦察舰的避震仓中,感受着引擎在低功率滑行下的抖动。这是一次临时的跳跃,一场从十九区“逃离”的余波未平的旅程。他的路径,指向那片系统地图上早已被标记为“低优先自治区”的灰域断层——二十区。
他闭着眼,重复在脑中梳理林晏给出的方位和路径碎片——“东南纬带,折线前路,找‘林家俩小子’,别说来意,他们会自己开口。”
侦察舰断能前的一刻,终端投下最后一串指引:
【目标路径:非系统引导 / 二十区边缘·旧废料压缩站】
【追踪状态:断联中】
【A.520-EX / 状态:待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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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区·废料压缩站外围
这里更像一个被遗弃的噩梦现场,铁轨与电缆交织成无数扭曲的金属骨架,风中混着低频磁涌,与脑神经产生某种令人不适的错位感。
楚辞按下终端“模糊投影”协议,让自己在系统视觉中呈现为一段废弃设备信号。他靠近一个带有旧编号锈斑的门闸,正当他准备越过时——
“你是第几个不请自来的?”
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楚辞猛然抬头,两道身影已经站在废料架最高点,轮廓模糊,但装备精良。
其中一人年纪稍轻,身形偏瘦,左耳戴着一枚被烧蚀过的旧制通信钩,皮肤偏冷白,瞳仁呈深灰色,眼角带着一小截旧伤——像是早年留下的碎屑划痕。他脸上的表情永远似笑非笑,带着一种“看穿而不说破”的聪明。
另一人身形更壮,衣领紧扣,军规级剪裁下显出极简但沉稳的线条。他留着半寸短发,眉骨高耸,面部线条如铁打般利落,说话时常停顿半拍,好像每个词都经过计算。他的双眼则像一台开着基础判断模块的旧光学传感器——没有情绪,却能令人生畏。灰色战术披风,刻有符号残破但仍能辨认的图腾:一把逆插的工具钳,围绕着两个彼此重叠的回收编号——LIN\_01 与 LIN\_02。
“你是林家的人?”楚辞开口。
其中一个人跳下来,身手利落,落地没有声音。他掀开遮面,露出一张带笑却不亲近的脸。
“这年头知道我们的,要么是想找活路,要么是想找死。”他停顿片刻,目光锐利,“你是哪种?”
楚辞低声回答:“我想知道,你们在守的那条线,是不是还在活着?”
另一个林家小子也走近了,年纪比前者略长,面容沉静,没说话,抬手对着楚辞的终端一扫。
片刻后,他眉头微动:“A.520-EX……真是个稀罕玩意儿。”
“别动他。”年长的林小子终于开口,“让他说完。”
楚辞知道他们已经在判断自己是否是陷阱,或者一个系统故意投送的诱饵。他没有遮掩,而是将手中的灰域芯核慢慢递出。
“我不是来翻旧账的。”他语气缓慢却坚定,“我是来找出那群消失了的人的线索。”
短暂沉默。
年少的林小子咂了咂嘴:“你知道你说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可能活不到明天。”楚辞冷静地说,“但如果你们也在找他们,那我们有共同语言。”
风卷过金属柱脚,带起沙尘中的锈蚀光点。
年长者沉吟了一秒,然后低声道:“带他回去。”
“我们林家的人,只给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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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区·废井居所·林家旧工坊
灯光昏黄,数据投影仪在旧制计算框架中缓缓旋转。楚辞坐在屋内一角,桌上摆着数十枚早期编号身份残片,每一枚上都刻有一段系统遗弃的故事。
“你知道你来的时候身后拖着什么吗?”年长林兄皱眉,“整个系统的注意力正在灰域聚焦,我们这边已经开始出现同步错误。”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楚辞开口。
年少者挑眉:“试试看。”
楚辞盯着那枚被反复擦拭过的编号牌:“你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安德森?”
年长林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这名字,很多年没听见了。”
“他活着。”楚辞低声,“但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屋里空气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
年少林弟缓缓起身,走向墙角某个被封存的信号端口,插入一枚芯片。
数据流开始回溯,光幕上一行旧指令浮现:
【反编号路径匹配中……】
【关键节点:T-α·权限分裂残留】
【疑似名称:Anderson\_Link】
“如果这是真实的,”年长者缓缓说,“那你不仅是找人。”
“你,是要找回整个系统试图抹除的一段记忆。”
光幕闪了一下,投出一串扭曲的片段音频:
“……楚辞……不是失败……变量……是门。”
灯光一闪而灭。
而林家兄弟的目光,在昏暗中,渐渐变得比任何记录都深。
年长林兄沉默片刻,缓缓将芯片拔出,转身望着楚辞。
“你找安德森,那我们就得先找你。”他淡淡开口,“找出你身上的‘系统栓点’。”
楚辞眉头一动:“你怀疑我被系统植入引导协议?”
“不是怀疑,是排查。”年少林弟接过话茬,已经在终端上调出一套多层沙盘模板,“你知道,现在的主系统已经不会直接监控个体行为,它倾向于构建‘思维预设路径’——如果你哪怕一步踩进它提前编好的路,我们都会被牵连。”
他将一块透明芯片插入光幕接口,唤出一个椭圆形动态模型。
【启动:L-SAND ·沙盘思维轨迹映射程序】
【目标:A.520-EX ·非归档编号残留体】
“回答我们的问题,但别只想着语言。”年长者坐在对面,盯着楚辞,“这套系统主要监听你的微表情误差、呼吸节律、下意识语序构建。”
“我们要确定你是否——思考方式,已经被系统改写。”
楚辞盯着那块光盘沙盘,没有说话,坐得笔直。
林弟冷冷道:“第一问——你是否记得自己的编号是哪天开始的?”
“编号当天我昏迷,醒来就带着它了。”楚辞回答。
【沙盘反馈:语音平稳 / 眼动波幅正常 / 答复时间:1.2s】
林弟扫了眼反馈:“你在说实话。”
“第二问——安德森为什么值得你回来冒这个险?”
楚辞手指顿了一秒:“他……是唯一教我如何在‘思维之外’活下去的人。”
【沙盘反馈:眼跳 / 心率略升 / 面部稳定 / 脑干延迟数据偏移】
“你在部分回避,”年长者轻声道,“这是典型的认知分离反应——你保留了一部分主观动机未述。”
楚辞目光一动,淡淡一笑:“你们又不信,我说太多干什么?”
林弟继续引导,语言节奏加快:“你是否在过去三日梦到过固定场景?”
“有过一次。”楚辞如实应答,“同一栋楼重复出现三次,但每次结构不同。”
【反馈:潜意识结构重合率过高 / 梦境反射点分布异常】
年长林兄神色微凝:“这不是自然梦象,是‘系统干预残留’。你已经在某次路径迁移中被短暂写入过。”
楚辞没有辩解,反而顺势靠回椅背,语气沉稳:“如果你们连‘系统改写痕迹’都测得出来,那就该知道——我走出来了。”
“我不是干净的。”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冰封,“但我比你们想象的,更知道自己是哪来的。”
林弟和林兄对视一眼。光幕上的沙盘开始冻结,系统判断为“不建议继续推演”。
年长者缓缓抬手,按下终止。
“行了。够了。”他望着楚辞,嘴角罕见浮出一点复杂的笑,“你这个人,是真的危险。”
“你既不干净,也不死透。刚好处在系统最讨厌的那个灰区。”
“……但也刚好,是我们最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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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旧工坊外的风开始变硬,吹得铁皮门发出不安的喘息。屋内灯光昏黄,三人围坐在一个改装过的热能循环炉边,炉火发着稳重的低鸣,像某种久未苏醒的生命体在微微呼吸。
林洄拎着半瓶灰麦酒蹲在炉边,随手递给楚辞:“来一口?能杀点你编号里的沉默。”
楚辞笑着摇头:“我怕喝了醒不过来。”
林渊靠在一旁破旧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一副旧书页投影。他抬眼望向楚辞,语气淡得像夜色:
“你终归还没告诉我们,你的真名。”
“楚辞。”楚辞顿了顿,像是确认自己还拥有说出这两个字的权力。
林洄抬眉:“文人名?你家那时候还读古书?”
楚辞耸了耸肩:“我父亲……他在编号系统上线前是个语义编译师,偏爱那些不被机器处理的词。”
林渊轻声道:“《离骚》里头的那位……‘路漫漫其修远兮’。”
“所以你也走上了漫长的路?”林洄打趣,“那我们跟你还挺配。”
楚辞眯起眼,似笑非笑:“你们也不是系统起的名吧?”
林洄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林渊:“哥你说?”
林渊把一张泛黄的打印片投到半空,缓缓开口:
“‘渊者,水之深也。’这是父亲留的诗页。他原是旧教育署的识文人员,后来被编号为‘停用专家’。二十区封闭之前,他常说:‘若系统不认字,那我们便认人。’”
楚辞望着那行悬在半空的古文字,忽然觉得那不是墨迹,而是一种失传的纹理,印在时间之上。
“我叫‘洄’。”林洄一口灌下酒,咧嘴,“水之返流,意为不甘顺势。”
“父亲说他知道我不听话,所以早给我起了个麻烦名。”
楚辞笑出声:“倒是名副其实。”
林渊望着炉火,声音低了几分:“那时候二十区还叫‘东引区’,不是现在这个被标成低优先的灰区。”
“你出生在编号之前?”楚辞问。
林洄摇头:“编号之后。可我们这块地的系统上线晚了三年,那三年,大部分人还以为我们是自由人。”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荒凉的笑:“直到注册员带着移动终端上门,一个个扫我们眼睛,把我们变成‘数据授权目标’。”
林渊接口:“那年父亲被送去中心数据库‘校对文档’,从此没回来。”
炉火映在他们眼中,像一条翻涌着旧记忆的断裂河。
楚辞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把那张带有自己编号的终端收好,轻轻贴在胸口。
在这二十区——废土之下、旧诗之上,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身编号,像是另一个朝代的遗物,在找属于它的文法。
考完了,怒更![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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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林家俩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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