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结果果然如齐梦所说，黑色污迹不是墨水。
但绳索和机油同时出现并不罕见，算不上排他性证据。
“仅凭这个，想断定彭素梅为他杀，恐怕还不够。”事情越发扑朔迷离，魏琪皱紧眉头。
“如果能找到有人闯入的证据，情况就不同了。”齐梦思绪飞快转动，寻找着切入点。
“想法不错。”何亮狠吸一口烟，转身便朝魏琪道，“去联系技侦，让他们配合调取附近的监控。”
电话铃突然响起，何亮掐灭烟头，接完电话急匆匆走进来，语气低沉急促：“局长打来的，通知H市警方联系了他，要求将彭素梅案移送。”
“什么？”徐良才刚点燃烟，闻言睁大眼，指尖一抖，火星顿时掉落，落在了他裤子上，灼烧出小小的坑，他连忙起身拍击着道，“连个人都护不好，他们还有脸要管辖权？！”
“毕竟犯罪地在他们辖区内。”魏琪道。
“他们怎么不把黎簌案的管辖权一起要过去？”徐良才简直气笑了。
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何亮瞥了眼，调转手机屏幕放到足够徐良才看清的位置：“他们确实有这个打算。”
怕什么来什么！
“艹！”徐良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撇了眼现场唯一一位女性，把将要涌现的更脏的话强憋了回去，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才正色道，“黎簌案的尸体是我们辖区发现的，他们凭什么？”
“根据刑诉法等相关规定，犯罪行为发生地、犯罪结果发生地都有权管辖。多地侦查机关皆有管辖权的，由主要犯罪地机关管辖。”魏琪语气中带了熬了几天大夜的淡淡死感，“就目前看来，比起被河水冲刷的什么都不剩的尸体打捞地，H市的线索还更多，上面会认为交给他们管辖更有利于查清案情。”
“管辖到凶杀变自杀？还是连个人都保不住？”徐良才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在移送通知下达前，我们还有时间。”齐梦倒还镇定，面不改色地继续，“而且我们还能把黎晴案的管辖权一起争取过来。”
“保护对象在自己管辖区域被他杀，这个责任H市警方搂不住，只能让步。”何亮条理清晰的分析，“我去联系局长，哪怕是立军令状，也要把时间拖够。”
魏琪微微点头，而后立马按照先前的安排联系技侦，并且打开笔记本端口，随时准备接入视频。
老式居民楼，楼道里没有安装监控。
技侦便结合彭老师的死亡时间调取了居住楼栋出入口下午2点到6点的监控录像，均未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入。
“再查查上午的。”何亮下压唇线道。
“不够。”齐梦蓦地开口。
三个人都不解地望过来。
“从我们离开H市去调查的时间开始查。”齐梦手扣住笔记本，飞快转动大脑，“我怀疑从我们踏入H市就被人盯上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调虎离山。”何亮冷笑了声。
魏琪快速动作。
监控不一会儿便传了过来，四个人目不转睛的看着监控画面，生怕错过了一帧。
“停！”何亮瞳孔收紧，盯着电梯口两个身穿蓝色工装的男人，他们一人背一人推，将一个一人半高的纸箱送上楼。
魏琪放大画面，包装箱上写了货物名称，是一台冰箱。
“慢放。”何亮话音落下。
魏琪闻言调慢了播放速度，画面中两个男人将纸箱推进去大概40分钟后便一起走了出来。
整个过程看上去没有任何疑点。
“这个冰箱是谁买的？”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人绝不会记得更换家用电器，何亮目光移向魏琪，“查得到吗？”
“是彭老师，购买时间是四天前。”魏琪很快便在彭老师手机中找到了对应的购买记录。
而黎簌遗书寄到的时间是两天前，这样一来彭老师购买冰箱便算不上突兀了。
“去现场。”机油、冰箱，冥冥之中齐梦能感觉到这两者间必有关联，开口提议。
驾车来到彭老师家，几人戴上手套脚套走进房中。
坏的冰箱已经被挪到杂物间。
新买的冰箱静静的待在厨房里，旁边丢弃着塑料泡沫和一些机械杂物。
“这没插电呀。”徐良才弯腰捡起插电头，塑料膜都还没拆。
不需要问，魏琪便给出了答案：“我已经查过，这种类型的冰箱通常需要静置12小时再插上电源，彭老师当日应该没心情专门去记这种小事。”
“补充一下，这种冰箱搬运和安装是分开的。”齐梦注意到冰箱角落中螺丝帽上的转痕，还有明显调整过角度的冰箱门。
“我看监控里的两位师傅都带了包，应该是搬运的时候顺便安装好了。”徐良才道。
考虑成本问题，很少有厂家会把家电安装和搬运分开。
“大部分人确实会这样想，所以之前才得出了自杀的结论。”齐梦抬起头，头顶上的呆毛微微晃动，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作为侦查人员，我们应该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顺着家电品牌，魏琪很快查到了安装公司电话。
何亮二话不说便对着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你说的那户人，我们早就派安装师傅过去了，还没安装好吗？”电话很快便被接通，话筒另一头人声嘈杂，时不时有刺耳的电机切割声，像是在车间里。
就是因为安装好了才有问题。何亮咽了口唾沫问：“你确认来的是你们的安装师傅吗？”
“难不成还会有人冒充？”老板浑不在意侧头夹着手机，提着焊机往外走，“安装师傅都是计件收费的，冒牌可拿不到工资。”
何亮报了自己的警号，便开口道：“请把他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发给我们，我们有事找他。”
答应去核实的老板，挂断电话不久便回拨了过来：“我问了我们店里的员工，他们都没去。”
“那你那天叫的是谁？”
“一个刚来的，还没办登记手续，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都没有。”老板语气已经有些慌了。
何亮的心顿时沉入谷底：“他长什么模样你还记得吗？”
老板沉吟片刻才回：“就记得人瘦，个子挺高，脸上带了口罩。”
手机开了扩音，两人的对话足以让在场几人听见。
不大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挂断电话，何亮安排了另外两名同事带老板回他们的临时办公地做笔录。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进来安装了空调，却始终没有在监控中出现。”徐良才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处飞快穿上天灵盖，冷得他浑身一凛。
反侦查意识够强的，幸好齐梦察觉到了异常，否则真让他逃过去了。
何亮：“负责保护的警察呢？东西入户他们有没有检查？这么大个活人进来，他们又有没有询问？”
“已经核实，负责民警检查了入户冰箱，并没有发现异常，进出小区的外来人员也登记了身份证，但只找到了那两位搬运师傅的登记信息。”魏琪用微信联系对接人员，很快便有了回信。
“邪门儿了。”徐良才忍不住啐了口。
齐梦打开冰箱门，仔仔细细的查看着：“他是被人邀请进屋的，门窗自然不会有被破坏的痕迹。”
“对修理和安装机械，他很专业，加上刻意从店铺中借来的服装，安装时不会引起受害人的怀疑。”说话间，齐梦给冰箱插上电，冰箱顶灯亮起，很快便冒出了丝丝冷气，运作得十分顺畅，“彭老师不是嫌疑人，负责保护的民警顶多在小区门口轮班巡视，只要彭老师没有示警，他们就不会干涉彭老师的正常生活。”
“可他进门的时间是前天晚上7点，而彭老师是昨天晚上8点遇害的。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待在这间屋子里吗？他安装完赖着不走，彭老师不会呼救吗？”徐良才指向屋内每个房间都安装好的红色按钮，“彭老师按下报警器，或者只需要她喊两声，负责的警察立马就会扑过来。”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齐梦关掉冰箱门，目光在不大的空间里逡巡，“他是怎么让彭老师相信他已经离开的？”
昏暗的阳光照射在齐梦油亮的齐肩短发上，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自问自答：“其实不难。先叮嘱家电使用前的注意事项，刚完成安装工作，厨房里没有空调，酷暑会让他满头大汗，老人安排他到客厅里喝水休息，自己则在厨房里洗水果招待。而他再三婉拒，再关上一扇门，老人不会在意这位年轻人究竟关的那道门，只会认为他已离开。”
这个年纪的老人，都有积攒废品来卖的习惯。齐梦走到杂物间，旧冰箱后，纸盒堆叠着，新冰箱的包装盒也在其中。
空间足够一个人站进去。
何亮将整个包装盒调转头，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射进去，中上部两道手掌形状若隐若现。
准确来说，不是掌纹，而是某种棉麻织品留下手掌样的纹路，如果不是因为天气炎热，机油没干，恐怕这个纹路都不会留下。
用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拆卸过程，魏琪小心翼翼从包装盒上夹下机油粘上的唯一一缕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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