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窗台上,放着一只还冒着热气的热水袋。
段行云醒来的时候,天色刚灰白。她睁眼先看到那个水袋,接着是窗外的铁皮屋顶,在阳光里泛出一点点的亮。
她没有马上起身。她听见屋里有动静,是林策在煮水。他脚步不快,走起路来有轻微的咔哒声,但并不扰人。那种声音像是旧钟表的指针,一下一下地,提醒人时间还在。
她靠在床沿看他,他穿着那件已经洗褪色的黑色T恤,头发没梳,脸有点虚,但精神还行。林策注意到她醒了,“水袋不烫吧?”
“不会。”她说。
“今天不用上班?”
“请假了。”她揉揉额头,“我昨天晚上报了夜校。”
他一顿,“你真报了?”
“报了。晚自习班,一个星期两节。”
“学什么?”
“语文、数学、政治。”她顿了顿,“还有作文。”
林策没说话,手里翻着那包还剩半袋的挂面。
“你以后要写作文,不会嫌日子太没素材吧?”
“不会。”她靠在枕头上,“我觉得我们这日子,就够写一本书的。”
“那你会写我吗?”
“你想让我写你?”
“随你。”
她没回,只是笑了一下,往被子里缩了缩。
……
两人就这么住下了。
白天她上晚班,他送外卖,晚上她回来赶作业,他坐在桌子对面擦鞋底或整理送单路线。他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新的护膝是她买的,淘宝上十二块九一对,说评价里都说不勒腿。
他们没怎么聊以后,也没有约定在一起。
只是在每天的光景里,一个煮水,一个写字,一个挂衣服,一个收垃圾。时间像是水滴往同一个方向流,虽然小,但总归一起。
……
林策那边也有了点变化,平台内部开始招区域小组长,他被点名推荐了。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理由很简单:“涨三百块。”(1
他回家那天跟她说这事,她正坐在地上改作业。她听完抬头说:“你以后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组长。”
“听上去怪有面子的。”
“很有。”她说,“等我考上了,也请你喝瓶汽水。”
他点点头。
……
他们有时会走到旧公路旁那家便宜小卖部前面坐坐。那儿有一排长椅,是居民晒太阳的地方。坐的人多是老人和流浪汉,还有卖山寨耳机的小贩。
两人不太说话。只是坐着,林策抽烟,她看书。或者他看手机,她看天。有时候会有人误以为他们是夫妻,有个老太太说:“你女朋友真安静啊。”
林策没解释,只说:“她还没毕业。”
老太太愣了一下,“那你要等她毕业啊。”
他说:“嗯,我等。”
……
有一天晚上,她从课上回来,打开门,发现他在擦鞋。他抬头看她一眼,说:“今天给你煮的不是炸酱面。”
“那是什么?”
“是西红柿鸡蛋。”
她脱了鞋,坐下,拿筷子吃了一口,停了一下。
“咸了。”
“你说的多放盐。”
“我说的是人生。”
他没说话,只是把锅里的汤倒给她,“那你多喝点。”
她低头喝了一口,觉得咸得刚好。那天晚上她写了一封没发出去的信。信的抬头写着:“林策,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地震后的废墟里活下来的废铁。但谢谢你,没拿我去卖废品,而是放在你心口,用来挡风。”
她没发这封信,只是把它折好,夹进语文作业本最后一页。
……
深圳又开始下雨。出租屋的窗户还是漏,但他们买了条旧窗帘,把缝挡上了。墙角那盏灯有时会闪,他们不修,就当是它在提醒还没下班。
有一天,林策在平台后台看到自己的月绩点排名全区第一,奖金有八百。他没告诉她,只是回去的时候买了她最喜欢吃的芋泥包。
段行云吃了一口说:“今天怎么有点甜?”
他说:“今天不是你的梦,是我的。”
她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化开,段行云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说:“那以后,我们谁先醒,就给对方煮水。”
“成交。”
……
这一年冬天,他们住在那间潮湿但不再漏太多雨的出租屋里。她在桌边写作业,他在小炉子边烧面。
阳台上晒着两双鞋,一双是她的旧帆布,一双是他刚买的运动鞋。没多贵,但结实,能走很远的路。他们没有挣脱命运,也没有改变一切。但他们活着,而这次,不是蜷缩,不是缩回去,是往前,哪怕一小步,也叫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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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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