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贾家小厮上前欲训斥，贾琏摆摆手，让其退下。
他倒是想拂袖而去，但见身旁的林黛玉却无立即离去之意。
昭儿过来附耳问道：“二爷，不如小的带几人再去别处医馆瞧瞧？”
也不知他方才是从何处听说这家医馆最好。贾琏不耐：“快去快去。”
紫鹃和雪雁上前为林黛玉看座。贾琏在一旁负手而立，懒得同此等小小郎中一般见识。
一行众人来到医馆，虽不少人身上带伤，但也瞧得出行事气派，出身不凡，绝不是逃难来的。
医馆看诊处设有隔帘，待落下后，跛足郎中隔着竹帘坐在林黛玉对面。
林黛玉从袖中伸出手腕，搁在脉枕上。
跛足郎中却并未急着诊脉，而是先问道：“贵人所犯何病？”
贾琏踱步到桌旁，双手抱拳斜睨他：“往日咳嗽，这两日又犯了头疾。”
跛足郎中瞧着他，欲言又止。
贾琏皱眉：“你有话就说。”
跛足郎中：“大爷说得不是您自己吗？”
——磕着脑袋，犯了头疾，偶感风寒，易犯嗽疾。
贾琏双手叉腰：“我好着呢！看我作甚阿嚏！”
跛足郎中一脸无奈，抬手提笔沾墨，埋头写起了方子，嘴里还念念有词：“外感风邪，肝经火盛，还须发汗解表……”
“二爷，不好了！”医馆外头传来小厮着急忙慌的呼声。
贾琏转头，见只回了一人，问道：“昭儿呢？”
小厮答道：“我等前去别处医馆，进门之后，坐诊郎中华佗在世，为小的们望闻问切，却不想，原来小的们一个个身负重伤！若不是郎中大爷及时发现，恐怕小的们身上的伤回天乏术，再过几日便要一命呜呼了！呜呜呜呜呜……”
贾琏一愣，上前几步，狐疑问道：“有这般严重？昭儿呢？”
“回二爷，郎中为昭儿摸骨，说他断了七——条肋骨！需立即留在医馆内好好医治！”
“‘七——条’？”贾琏反应了过来，又气又笑，“他怎不说是七窍流血呢。”
“啊对对对！”小厮抹泪道，“他说小的若不是及时遇见他，恐怕要身负重伤，七窍流血而亡！”
估计是那夜他们众人与水匪鏖战，落下了重伤！真是叫人着实后怕得紧。
贾琏见其蠢得无可救药，皱眉道：“你赶紧将昭儿叫回来！”
哪来的江湖骗子，将他的小厮骗得团团转。
可那报信的小厮还一脸犹疑，竟不肯立即从命，还求着二爷赶紧过去做主。
门口主仆之间互相拉扯时，医馆内的跛足郎中正在给林黛玉诊脉。
紫鹃同郎中说道：“咱们姑娘自小身子弱，许是连日来行水路，前日犯了头疾。”
跛足郎中沉默诊脉，一脸肃静。
雪雁在一旁担心问道：“郎中大爷，姑娘的病可否能根治？”
许久之后，跛足郎中抬起诊脉的手，淡淡道：“若说身体怯弱……倒也并非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
“那是为何如此？”紫鹃问。
跛足郎中摇头“不急。”
说着，又拿起了方才给贾琏写的那副方子，自顾自看了起来。
雪雁着急，一连求道：“好郎中，你定是有方子疗治，莫说多少价钱，统统好说，但求医好姑娘！”
贾琏刚在医馆门口骂完小厮，一回屋，便又瞧见林黛玉的小丫头也一副被跛足郎中忽悠得一脸担惊受怕的模样。
他顿时来气，怒其不争地上前道：“江湖郎中，医术乏善可陈，林表妹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此话怎讲？”跛足郎中无法苟同，“我等医馆虽小，但邻里皆知，在下行医多年，悬壶济世，未曾逞强施威过半分。贵人身弱之症，又非世上之疑难杂症，有何难解？”
雪雁和紫鹃纷纷惊喜：“当真？”
贾琏脑壳疼。
他才刚骂醒了自己的小厮，怎林表妹主仆三人也被这跛足郎中恐吓住了。
他索性落座一旁，且看这跛足郎中如何当着他的面继续招摇撞骗。
跛足郎中侃侃而谈道：“贵人之症，原是有机缘得以消解，可惜失之交臂，实乃憾事。”
贾琏哼声：“此话怎讲？”
跛足郎中隔着竹帘问林黛玉：“可否写下贵人的八字？”
“嗳！”贾琏忍不住打断道，“看诊还是算命呢？”
“表哥，”林黛玉出声问他，“你的人喊回来了？”
说起此事，贾琏又起身去门口张望了。
屋内林黛玉同跛足郎中低声说道：“听说我三岁时，家中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
她边说，便隔着竹帘缝隙打量跛足郎中。
那郎中见她并未说下去，失笑道：“贵人莫怕，我倒是无意劝你出家。”
林黛玉闻言颇为讶然。
既如此，她便也不想再往下说。转而又道：“这世上真有良方？我亦听闻一无名之症，你且听听看方子如何？”
跛足郎中颔首：“好说。”
林黛玉娓娓道来：“那方子甚是琐碎，但可解娘胎里带来的热毒，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芯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十二两，秋天……’”
医馆外，昭儿等人不情不愿地都回来了，又挨了骂。
贾琏骂完他们，进屋便听见林表妹同那跛足郎中低声说些什么“十二两”的。
而后见那跛足郎中亦低声嘀嘀咕咕回道：“……十二钱……十二钱。”
贾琏立即大步上前，扬声制止道：“好你个跛足之人！还想骗上十二两？真当我瞧不出来你在招摇撞骗吗？”
竹帘后头传来黛玉惊讶的声音：“你当真也知这方子？”
立在她身旁的紫鹃低眉疑惑：“姑娘怎知这方？”
林黛玉笑了笑，只答道：“我听人提过。”
紫鹃便也没再多问。她实则疑惑姑娘怎关心起旁人的方子来了？
而雪雁则最为欢喜。觅得良医，千载难逢，若真能根治姑娘的病，那可真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跛足郎中回林黛玉道：“正所谓‘医人不能自医’，贵人这病，还在于贵人自己。”
贾琏已无耐心可言，他在一旁插嘴道：“林表妹你可听见了？你的头疾，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昭儿？”
说着，他便想喊人打道回船。
“嗳呦……嗳呦……”昭儿小心翼翼地挪步前来。
跛足郎中侧过头来：“小兄弟的肋骨可还好？”
昭儿捂着自己的腰身，哭丧着脸：“断了七根！郎中您说，我还能好嘛！”好不了啦！
跛足郎中笑道：“我看你仅断了一根。若是七根，你还能行动自如至此？”
“诶？”昭儿惊喜万分，精神抖擞，“可真如此？”
说着他就着急上前想请跛足郎中为他瞧上一瞧，还想着其他伙伴也同来。
人生在世，哪怕是普通下人的求生之欲，贾琏也拦不住。他只能眼看着自己的人又一个个排队挤着求着跛足郎中再为他们瞧看。
一时间医馆内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从未这般热闹过。来来往往，恐怕是不止要给十二两银子了。
紫鹃雪雁扶着林黛玉走到了一旁空处，贾琏正跟过去。这时他的身后，跛足郎中又在喊他。
贾琏转身过去：“你还要如何？”
跛足郎中：“令妹之症，较各位小兄弟更为难解，贵人一行何不留宿小镇，借风土人情，疗以调理……”
贾琏正要满口回绝，可他周身都环绕在咋咋呼呼的小厮惊叹声中。
“老天显灵呐！原来我只断了一条肋骨！”
“祖宗保佑哇！孩儿只不过扭伤了脚筋。”
“我还有救！我还有救！哈哈哈哈哈！”
贾琏：“……”
他忽然明白为何先前打听说，这家医馆是镇子上最好的了。
“二爷救我！”
“二爷救命！”
“二爷让小的们住上几日养好病再启程吧！”
眼前的下人们大悲大喜，感激涕零。贾琏又回头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帷帽之下，歪歪扭头，朝他点了点她自己的脑袋。
贾琏一时见都反应不过来，她这到底是在指自己头疾、还是在打趣他额上的伤。
耳边好似又传来了那跛足郎中阴魂不散的声音，正颇为善意地向小厮们举荐了镇子上几处不错的外租宅院呢。
……
不多时，断了一根肋骨还身残志坚的昭儿等人，奉命租下了小镇西南一处的宅院。离医馆不远，坐马车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二爷，到了。”
贾琏率先下了马车，他环顾四周，心里想着，也罢，就当是他疗养额上的伤，等三五日好了他便下令回船启程。
这处院子据说原是前朝哪个大官私宅，一路传下来，早已先后易主数次，如今一直无人租住，荒废有些年头，好在昭儿等人腿脚麻利，即刻雇人洒扫，才半日功夫便将整个院子收拾出来了。
“二爷，小的给您带路。”昭儿一脸欢天喜地。
正当他们要开门进去时，“吱呀”一声，挨着的东边那户的门从里打开，出来一人，身着打扮瞧着是个下人。
此人见到众人，半跨门槛，好奇问道：“新搬来的？”
昭儿笑道：“暂住几日，不知兄台你……”
那人大方答道：“我家小爷离家养病，暂住此镇。今后便是邻里，若有叨扰，还望担待。”
说完，便又收回脚，将门又关上了。
“……这家人也来养病？” 贾琏皱眉嘀咕。
此时昭儿等人只顾哄着他赶紧踏入新居。一个两个，嘴上抹油，其间还不忘隔空言谢那跛足郎中医术高明，相约着等今日安定下来后，明日结伴再去医馆。
毕竟那跛足郎中可都说了——“法不轻传，医不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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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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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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