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方便借一下你的垃圾桶吗?”
清朗的男声在梁眠头顶响起,她闻声抬眸,只见眼前出现了一双白色运动鞋。
她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张陌生而俊朗的脸,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形和精致的五官。
梁眠微微蹙眉,看向对方胸口别着的学生牌:“高三(1)班 傅韫忱”
她问:“那个……你不是17班的吧?”
毕竟文科班的男生数量相对较少,而且经过昨天半天的相处,她自认为已经把班里的同学面容大致都认全了,但却对眼前这位毫无印象。
“不是,我陪朋友一起来的。”傅韫忱微笑着回答,边说边侧身,梁眠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这才发现站在身后正拿着扫帚扫地的祝言轩,“是郑主任罚他来扫地的。”
梁眠闻言点点头,明白了情况,她顺手将放在身旁的簸箕递给对方。
傅韫忱礼貌地接过簸箕,轻声说了句:“谢谢。”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本少爷来也,还不接驾?”来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扫把,一边大声嚷嚷着。
傅韫忱忍不住笑骂:“接你大爷,快干活!”
顾峥嵘不屑地嘁了一声,嘟囔着:“切,真没意思。”随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起地来。
“眠眠,我们来啦!”梁眠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身循着声音望去,好友曲歆怡和孟卿正朝自己快步走来。
孟卿不经意间瞥见在一旁认真扫地的顾峥嵘,不禁感到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孟卿的问话,顾峥嵘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直起腰板,指向不远处正在埋头苦干的祝言轩,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当然是来陪我的好兄弟一起共患难啦!”
孟卿看着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心中一阵无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此时,包括孟卿、曲歆怡在内的六个人都默默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孟卿和顾峥嵘之间不时传来的打闹声打破了。
孟卿气愤喊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把树叶全都往我这边扫过来了!”
顾峥嵘却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双手一摊,无奈辩解:“不能怪我啊,明明是风把树叶吹到你那里去的。”
孟卿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买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骂道:“放你的狗屁吧!”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悄悄地走近了顾峥嵘,她略带羞涩地抬起头,目光闪烁不定,怯生生地询问:“那个……学长,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孟卿见状,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女生,当看到她胸口处别着的学生牌时,才发现是高一的小学妹。
她忍不住挑了挑眉,好心地劝告:“小妹妹,听学姐一句劝,这个人可不太靠谱哦,你要是想要联系方式的话,还是去问问那边的那两个人吧,他们可比这家伙靠谱多了。”说罢,还伸出手朝着傅韫忱和祝言轩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女生面露尴尬之色,轻声回应:“我已经去问过那位学长了,但他告诉我他用的是座机。”
听到这话,孟卿脸上同样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心中已然明了这其实是傅韫忱婉转拒绝的方式。
孟卿没有就此罢休,迅速将手指向不远处的祝言轩,热情地推荐起来:“哎呀,别灰心嘛!那边那个也不错。”
女生听闻此言,便顺从着孟卿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仅仅只是匆匆一瞥之后,便摇了摇头,低声说:“他跟我说他没手机,连座机也没有……”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聆听的顾峥嵘此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插嘴:“你就听他放屁吧,这年头谁没个手机啊!”
孟卿一听这话,当即狠狠地瞪了顾峥嵘一眼,呵斥道:“你能不能闭上那张嘴啊?老是这么多话!”
顾峥嵘无语,他不就才说刚刚了一句嘛。
女生低下头,双颊绯红,略带羞涩地小声询问:“那么学长你的联系方式......”
顾峥嵘犹犹豫豫半天,随即将手朝着身旁的孟卿一指,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叹气道:“哎呀,真不行啊!我旁边这位管得可严啦!”
女生闻此话语,瞬间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脸色微微一变,急忙向他们连连鞠躬致歉:“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二位了!实在抱歉!”话音未落,她便迅速拉着身边小姐妹的手,快步离开。
孟卿望着女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气得柳眉倒竖,猛地抬起脚用力地踹向顾峥嵘,同时怒声质问:“你有病吧?谁管你了啊?”
梁眠转身看向打闹的二人,视线扫过众人,一切美好的有些虚幻、不真实。
她像是在读一本书。
青翠欲滴的枝芽在扉页中,向上而生;乌鸦低头交喃,携走一封夹在书中无署名的信纸。
他们是书中热烈明媚的主角,而自己只是个拥有上帝视角的读者,文字慢慢枯萎凋零,它悄无声息的吞噬她的灵魂,眼神空洞,支离破碎,孤独充斥着心房。
可直到他抬起头,双目相视的那一刹那……
那一秒钟,她不再感到孤独。
我想……
我会把这本没有尽头的书,反复的去阅读。
直到港岛下雪;直到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向我;直到你的万千墨字里,出现我的名字。
她似乎永远地被禁锢在了一个美好的地方,一个夏天不燥,冬天落雪的地方,一个春天鎏金晚霞灼烧眼眶,秋天枫叶折作书信的地方。
在那里,她的亲人、朋友,爱人都在那里,她所有的梦想祈愿都在那里,她所有异想天开的想法都在那里。
傅韫忱放下手中的扫把,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祝言轩身上。
他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随后又转回头来。
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径直朝着梁眠所在的方向走去。
当走到梁眠跟前时,傅韫忱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同学,方便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听到这句话,梁眠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禁感到一丝诧异,她抬起头,迟疑地望着眼前的男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她问:“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韫忱似乎看出了梁眠心中的顾虑,连忙解释:“别误会,见你是孟卿的好朋友,所以想着留个联系方式,以后大家也可以多交流。”
听他这么一说,梁眠稍微放松了些,但仍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她咬咬牙:“好吧,我口头说一下,不知道你能不能记得住?”
傅韫忱点头,表示没问题。
梁眠开始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傅韫忱聆听着,嘴里还不时低声重复念叨几遍,待梁眠说完之后,傅韫忱默默回想了一下,礼貌回应:“好的,记住了,谢谢。”话音刚落,他便再次转过身离去。
梁眠站在原地,目送着傅韫忱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暗自思忖着:他的记忆力真是好。
一阵西风吹来,她与它撞了个满怀,西风说「跟我走吧,你不是飞鸟,你是风。」
她看着地上落叶旋起「既然我是风,那我就该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
风吹落树上的枯叶,它说:「你只是来这看一眼,你还要吹向更多的人」
她抬头,眯了眯被阳光照射的眼「可我还没有和他相拥道别」
风吹起她额间的发丝「风不停才有相拥」
她问:「你听过秋天的声音吗?它藏在我强烈渴求的自由里,等等我吧……」
西风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
十几岁的年纪大多轻狂无畏,所以那时写下:“任他狂风与瀑雪,苍穹也须逊我少年狂”
但,生活是无序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就比如心境仅一刹那,便可天翻地覆。
她摊开空白的本子,犹豫下笔。
却瞥见运动场上成团的人群,而人群中的男生,正是少女未曾心之于口的秘密,人群起哄女生被推向男生,男生隔开距离,却仍用一只手扶住女生。
兴许是校园生活原本就平淡无奇,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样,瞬间激起同学们强烈的好奇心。
风吹动落叶,沙沙作响,只是天气太过干燥,连风吹起来都是干干的,涩涩的,划过嘴角,只觉得发咸,
她收回视线,低头盯着本子发呆,发梢随意的搭在额前,蓦然,笔锋朝下,落下一行字:“希望生命是一棵常青树。”
笔锋婉转流畅,刚劲有力,潦草又大气,如青春般随性。
合上本子,扎进题海,题目复杂缭乱迷了眼,可心事在不起眼的地方生了根,发了芽。
“眠眠,走走走,赶紧跟我一起去操场!”孟卿从教室外面飞奔回来,嘴里还喘着粗气。
梁眠甚至都不用去猜都知道,这小妮子肯定又是打算拉着她去操场上凑什么热闹,她忍不住嗤笑道:“我说卿卿,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定等会儿就会被那凶巴巴的教导主任给轰走。”
孟卿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地说:“哎呀,怕啥!能看上一会儿就算一会儿呗,再说了,这么难得才有一次不模拟的时间,总不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班里吧!那样多无聊啊。”
梁眠对于孟卿说的这些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只是继续低着头,写着手中的练习册,头也不抬地回应:“你想去就自己去吧,反正我是没这个心思,我还要抓紧时间把作业写完。”
见梁眠不为所动,孟卿干脆直接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并把自己的小脸贴在了梁眠的肩膀上,开始撒起娇来:“哎呀,眠眠,人家一个人去真的好没意思嘛,你就行行好,陪陪我一起去吧好不好呀?求求你啦!”
梁眠无奈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写字的笔,竖起了两根手指头,态度坚决地说:“没得商量,二选一,我的原则不变。要么你自己一个人去操场玩个痛快,要么咱俩就都乖乖地留在教室里。”
听到这话,孟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松开了紧紧抓住梁眠胳膊的手,嘴巴撅得老高,满脸不高兴地嘟囔着:“你怎么可以这样绝情啊!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不过,梁眠可不吃她这一套,她用手指了指教室的窗户,淡定地说:“其实在楼上也是能够看到操场上的情况的。”说完,便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练习册上。
孟卿将目光投向窗外的操场,眼前只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她皱眉不满地摇了摇头,嘴角一撇,嘟囔道:“什么都看不清!那我可走啦,拜拜!”话音未落,便从教室里飞奔而出。
梁眠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黑板上方那块醒目的高考倒计时牌上,望着那不断减少的数字,她叹息一声。
少顷,原本已经离开教室的孟卿又火急火燎急匆匆地冲了回来,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嚷嚷起来:“我去,你猜我刚才下楼的时候看到什么了?”
正在埋头做题的梁眠听到她这阵喧闹声,有些无奈地抬起头,随口敷衍问道:“什么?。”
孟卿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坏笑,压低声音:“你还记得昨天进老师办公室的那个女生不?”
梁眠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应声:“有点儿印象。”
见梁眠终于来了兴致,孟卿愈发得意起来,说话的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我刚瞧见她跑到祝言轩面前,塞给他一张粉红色的信纸呢!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封情书啦!怎么样,够劲爆吧?”
梁眠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练习册上点出的黑点,她整个人呆住。
孟卿见她突然顿住,心中不禁一紧,暗想她莫不是被自己所说的消息给惊得不知所措了。
还未等她来得及张口,梁眠却已迅速地将面前的练习册推到了孟卿眼前,并伸出手指着其中一道题目,语气急切地问:“我来之前,你们有没有讲过这个知识点?”
听到这话,孟卿先是一愣,都快被气笑了,空欢喜一场,喃喃自语:“啊?原来你刚才愣住只是因为一道题啊……”
梁眠对于孟卿的反应却是显得毫不在意,反问:“不然呢?还能因为什么?”她淡定从容的模样与孟卿的失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练习册上的那道题,略作思索后回答:“讲过。”边说着,她伸手从书桌里掏出英语课本,熟练地翻开到某一页,将相关的知识点准确无误地指给梁眠查看。
梁眠将其记下之后,顺手又把练习册拿回到自己面前,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了,接着问:“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面对事不关己的梁眠,孟卿只觉一阵无趣,她暗自摇头,撇撇嘴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找曲歆怡聊这事吧,估计她听了会被吓得够呛!”话音未落,又撒开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望着孟卿远去的背影,梁眠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暗暗嘀咕着,这家伙整天有着使不完的牛劲,从大清早进校门开始一直到晚上放学回家,简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梁眠合上练习册,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出了班级,上了趟厕所。
当她洗完手,走在空荡的走廊时,好巧不巧一个身影从别的班级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撞上了毫无防备的梁眠。
这一撞力道极大,梁眠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飞出去,整个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揉着疼痛难忍的膝盖,一边抬起头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冒失。
然而,那个肇事者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消失在了楼道的拐角处,梁眠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认倒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手掌心因为与地面摩擦而擦破了皮,丝丝鲜血正慢慢地渗出来。
梁眠皱了皱眉,强忍着疼痛回到班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挽起裤腿,查看膝盖的伤势,膝盖擦破了皮,周围还泛起了一片青紫,看上去触目惊心。
梁眠咬了咬牙,决定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伤口,她站起身,下楼朝着医务室走去。
教学楼的窗户上倒映出斑驳陆离的树影,日光熔融其中,泛着层层波澜,阳光流动在叶片之间。
光透枝叶,穿入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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