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坚定地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西川,入主中原。就像谢长安坚定地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见到长安一样。】
在谢长安那里呆的第四天,我终于可以下床走路。谢长安对我的恢复力异常惊讶,他说很难想象我四天前还徘徊在生死边缘。
我很喜欢这样的恭维,告诉他自从驻兵西川以来,我几乎每年都要在鬼门关转上一圈,勾魂的无常鬼见我是熟脸,也愿意网开一面把我放回来。
谢长安嫌我嘚瑟,翻了个白眼。
我成功说服了他与我一起离开,谢长安就这样成为了我诸多谋士中的一个。
仗是打不完的,比起打仗,百姓的民生才是头等大事。水利、农田、赋税以及各种相关改革,谢长安都做得得心应手,在我那群谋士里很快就数一数二,锋芒毕露。
我对谢长安也毫不吝啬地赞扬着,把他视为自己压箱底的宝贝。
开玩笑,这可是我九死一生从悬崖底下捡回来的人,不仅长得风流倜傥,而且满身都是才华——虽然十天里有两天在睡觉、三天在喝酒、四天在支摊子在西川城门口算卦赚酒钱,但认真做事的那一天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勤谨十天的成效。
我的副将总说我偏心谢长安,同样的事情别人做了就会遭到斥责,但谢长安做了却会被赞扬有名士之风。
我说那又怎么样,他可是谢长安啊。
处理政务的空闲里我总喜欢去谢长安那里混着,谢长安喜欢酒,我就给他带好酒,谢长安也喜欢和我待在一起,谈天说地,从民生聊到鬼神,从兵法聊到文艺,喝醉了就倒在一处,丝毫没有所谓“君臣之分”。
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偶而会想起那天在山里他拉我腰带的事情。我对此事毫无缘由地耿耿于怀,希望他能给我个解释,但他始终没有对此事有过任何谈论,似乎是随手为之,并且之后一直规规矩矩,再没有出现过任何逾矩的举动。
但他越是如此,我便越难以释怀。
很快武陵那边传来了战事,我亲自领兵,谢长安也一道随军。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施展才能,与我猜想的一样,他这种并不循规蹈矩的肆意性格,使敌方将领无法猜测到他的真正意图,敌军很轻易就被耍得团团转。
我总被他的奇思妙想逗得大笑,照着去做以后,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
武陵之战大获全胜,敌方溃不成军,在是否继续追击的问题上,我和谢长安第一次产生了意见分歧。
我认为该去追。武陵多山,山道狭长,而且最近多暴雨,并不符合大量驻军的条件,我们被埋伏的概率非常低。此外,敌军的将领是当时战功累累的新星,若放走了此人,他日后必定成为我们进入中原前的心腹大患。若能借此机会将其擒拿,或劝降或杀,都能解决一大隐患。
但谢长安和我的认知正相反,甚至和他之前大胆肆意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与大部分人一样,认为敌方将领诡计多端,擅长出其不意,贸然追上去一定会遇到伏兵,稳妥起见只能收手。
我当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带了一队人就追了过去。半柱香后谢长安带了几个人也追了过来。
我心里生气,问他既然觉得不该追,现在又跑过来做什么?
他蹙眉看着不远处狭长的山道,咬牙道:“正因为觉得有危险,所以才不得不追出来,这世上哪有主公出生入死谋臣却龟缩不前的道理?”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底突然生出想要撕咬那双因为寒风略显苍白的嘴唇的冲动,但瞬间清醒过来,勒紧了缰绳,朝着山道跑去。
石裂山崩,羽箭齐发……竟然真同谢长安所言敌军提前设下了埋伏。
局势瞬间逆转,不久前还志得意满的我军瞬间溃散,从山顶滚下的石头如洪水宣泄而下。
一片混乱。
似乎天也打算亡我,暴雨不期而至,原本被炸开的山石混着泥浆,冲击而来……再次醒来时,我在谢长安的背上。
我挣扎着想要下来,谢长安却让我小声,四处都是搜捕我们的追兵,谢长安在泥石流来到前将被石头砸晕的我从山道里带出,才让我幸免于难。
我没有想到他一个读书人,身手这么好,能把我从乱军里带出来,一路背这么远。
走到溪流边,谢长安才把我从背上放下,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我。
“我错了,我错了大哥……”我双手合十,在他开口前就认了怂。
我闭着眼睛等了他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的指责,于是悄悄睁眼,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谢长安双目赤红,似乎像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似乎只需要一点点外力,他就会哭出来。
有点……
我说不上来,但谢长安此刻的模样,和我认识的他有些不一样。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他刚刚紧握的拳头和眼角的泪水都是我的错觉。
我试探性地喊了他的名字,他一幅恼怒的样子,训诫我说:“看到没有,我说了绝对会有伏兵,你非要追,又让自己以身犯险。”
我故作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对战势的判断失误是常有的事情,若是这次成功杀了敌方的将领,长远看来我方至少能少死十万人。为了这十万人,我愿意赌一赌。
他问我:“那今日死在山道里的那几十个士兵呢?”
“他们都是赌输的筹码,我今天也是筹码,侥幸从赌局上下来了而已,总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成为……”
话没有讲完,谢长安就伸手死死捂上了我的嘴,阻止我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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