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鬼差,亦为神魂仙骨,虽品阶低劣,终究是不死之身。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火光映照下,四周不再是幽都山熟悉的阴森景象,而是变成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衣物、断裂的武器,以及斑驳的血迹。霎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与绝望。不远处,几只身形庞大、形态扭曲的鱼怪正在撕扯着几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它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残忍。
张万昌手攒金光,低声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地作乱,还不速速退去。”
那鱼怪生得奇怪,鳞片闪烁着幽蓝光芒,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诡异。它们并未因张万昌的呵斥有所畏惧,反而停下了撕扯的动作,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用那双没有瞳孔、只有无尽黑暗的眼睛盯着他,洞察人心底的恐惧。
“这里,貌似你最强。”一只体型最为庞大的鱼怪开口,声音仿佛海底的沉石摩擦过礁石。
“无论你们生前有何恩怨,死后都应归于平静,进入轮回。在此地作乱,伤我阴使鬼差,扰乱生死秩序,便是逆天而行。”张万昌说罢,周身法力涌动,金光大盛。
打是不能打死的,这些鲛人残魂行迹可疑,旁的落人口舌,抓住把柄便麻烦了。目前来看,他们是铁了心地寻衅滋事,便做扰乱公务之嫌,教训教训,量谁也挑不出错。
鱼怪们似是感受到张万昌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但它们并未退缩,反而发出阵阵低沉咆哮,回应着张万昌的挑战。其中一只鱼怪猛然跃起,张开布满锋利獠牙的大口,直扑张万昌而来。
张万昌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一击,同时手中金光凝聚成一道法印,猛地拍向那只鱼怪。
法印与鱼怪相撞,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轰鸣,鱼怪被震得连连后退,身上的鳞片散落一地,露出下方伤痕累累的躯体。
“哼,区区鲛人残魂,也敢在此放肆!”张万昌冷哼一声,再次运力,准备将这些鱼怪驱逐出幽都山,一举绑了才好。
然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松动泄身之感从体内涌出,瞬间冲散他凝聚的法力。
张万昌脸色一变,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最近频繁遭遇的法力干涸之症。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迅速环顾四周,寻找可能的解决之道。但四周的鱼怪已经趁机围了上来,眼中闪烁的贪婪光芒,仿佛要将张万昌撕成碎片。
“难道今日真要栽在这里?也算是因公殉职,玉帝定要给我建一个大大的庙啊!”张万昌心中暗道,但他并未放弃抵抗。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波动,调动起体内最后残存的法力,殊死一搏。
一阵黑风所至,张万昌只觉眼前一黑,惨叫声声迭起。
黑衣翩跹随风起,单单一招,便可制敌。死黑的气焰牢牢锁住在场的鲛人,无声无觉。
“且慢且慢,莫要毁了他们,留待审问。”张万昌焦急出声,发觉自己还未致礼,连忙走近黑衣身侧,“多谢道友相助,小神灶王张万昌。”
“数月不见,你可安好?怎不将你那条大狗放出来,祝融火焰本就克制这些鱼人。”饕餮手诀一指,将暴乱的鲛人囚于黑色光球之中,右手二指落回腰间握拳所待。身板挺得笔直,左手掩蔽在黑衣之下负于身后,侧过身来,淡淡发问。
张万昌也听不出饕餮什么语气,除了匪夷所思,他的脑袋空了。
他想到了会有人能来做英雄救他这个“美人”的神仙,也想到了陨落之际该如何化作怨念飘至玉帝面前尽述不易,可万万没想到这老不死的家伙能立在眼前问自己安好!
这不摆明了他放出饕餮,乃是故意为之!
可真是越热闹的地方人越多,该来的,不该来的,全来了!
“尊者怎么会在这幽都山上?”张万昌定睛望了一眼那黑球里活蹦乱跳的鲛人,想着他们不能爆体碎魂,戒备的心里便都挪到眼前这饶有兴致的大胃王身上。
“自是跟你进的山。”饕餮没半分掩饰,淡淡回道。
张万昌听完气得边发出两声干笑,边合了两次眼皮。欲言又止半天,硬生生地挤出一句,“我不好吃,别跟着我。”
“这山上今日不太平,有我在,不会有人伤你。”饕餮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毕竟论资排辈,这可是古天庭所出的凶兽之首,想来也不屑和小辈动手。
那张万昌也觉得这凶兽没安好心,居心叵测。此时表情都变得有些恶狠狠,张万昌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我也不会谢谢你。”
“平日里见你时,端庄得体,屈己待人。怎么我救了你,只是口头上道了句谢,举止上倒像是我欠了你人情。”饕餮一瞬说了这么话,听得张万昌有些发懵。
这老羊发什么神经!
“如此说来,小神却有疑虑未消,尊者可否赐教一二?”饕餮还没将他吃了,张万昌都想上前咬饕餮两口泄愤。
“请讲?”饕餮道。
“小神那日解尊者囹圄之困,为何尊者要盗走我的法力,加害于我。”这一切只是张万昌的猜测,即便饕餮如今立在眼前,张万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试探性地问问,瞧瞧能听到些什么。
“那日借那葳蕤翡翠,引你法力入体,难得的饱意。”饕餮一句话讲得轻描淡写,说得理所应当,仿佛那只是他随意而为的一件小事,却让张万昌听得瞠目结舌,心中怒火更甚。
“尊者怎能如此肆意妄为,不顾他人死活?”张万昌怒不可遏,手指微微颤抖,指向饕餮,声音因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他虽知自己法力不济,但面对这等不公,仍要据理力争。
饕餮眉头微皱,似乎对张万昌的反应感到意外,又或许是他从未真正将凡人或低阶仙神的情感放在心上。“你误会了,我并无加害之意。只是那翡翠能引动万物之精华,包括你的法力。而你,恰好是那时唯一在侧之人。”
“如若不是尊者及时出现,我今日便要魂归太虚,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与尊者多费口舌。”张万昌怒极反笑,事关生死,品阶低劣又如何。
“我出现的还不够及时吗?”饕餮回问。
张万昌哑口,要说不及时吧,人家确实救了自己。要说及时吧,仿若刚才的脾气全都是自己的无理取闹。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牵着饕餮凝成的光球回素英宫了。
素英宫内,红烛微晃。
杜子仁正坐在堂前想着什么,茶碗已经见底,他只呆愣地举着,没有丝毫着手添加的意思。
熙熙又睡了,小脸被烛光映得有些微红,气息倒是吐纳得均匀,偎在床边,留出一个大块的空位。
张万昌推开堂门而入,杜子仁眼里的焦急快速避过,一种呵护关怀的神情浮于脸上。
“怎这个时辰才回来,当差辛苦引得你神色不对?”
难得今日杜子仁说话和缓,张万昌身上却是一百个不自在。还不如夹枪带棒地讽刺他几句来得舒缓。
这家伙难道也疯了?!
“幽都山上有鲛人作乱,我回来途中遇袭,将他们一股脑地擒了,丢在这黑球之中。可惜了南山脚下的鬼差将士们,落得个死伤殆尽。”张万昌轻轻摇头,将手中的黑色光球置于桌上,光球内的鲛人仍在挣扎,却已无法逃脱。
“我前去查看,你今日切莫行动。熙熙睡着了,白日里跑出去抓蜻蜓,让我捡了回来。你,也好生安睡吧。”杜子仁瞧着张万昌的双眼有些动容,烛光昏暗,张万昌瞧着杜子仁眼里微晃的烛焰,如若瞧着筋疲力尽的自己。
张万昌一时无法分辨杜子仁面上表情所为何意,他只僵僵地回了句,“一切小心。”
这神农大帝也不必拜访了,饕餮和盘托出,逢难遭罪的只有自己。养着个凶神不是办法,若是法力可替代食物,如若找到灵力充沛的天才地宝给他服下,说不定便顶了自己这具破烂身体。
......张万昌左思右想半刻,寻这天才地宝的活,还是要拜访神农大帝,求他老人家指个明路。
“昌哥,你回来啦!”熙熙揉着惺忪睡眼,瞧着坐在堂前愣神的张万昌,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句。
张万昌稍稍定了定神,调整呼吸,下了座椅走至熙熙身前,揉揉熙熙因睡觉乱掉的头发,柔声道,“不继续在床上卧着,怎得醒了?是我开门声响,吵你安睡了。”
“听到昌哥的声音便醒了,我坐在家里等了好久。子仁叔叔倒是陪我玩了一阵儿,见我耍得累了,将我抱到床上睡觉去了。”熙熙拿着小脸蛋蹭着张万昌的衣衫,也不愿站稳,直直地甩着整个身子靠在张万昌的腿上,话里话外都是被张万昌宠坏了的样子。
“怎得叫他叔叔了,要喊鬼帝大人。”张万昌单膝下跪,与熙熙视线齐平,语重心长地纠正道。
“是子仁叔叔说的,只有咱们三个人的时候,喊他子仁叔叔便好啦!”熙熙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
张万昌算算日子,杜子仁确实比自己小上三月。
时光一去不返,日子慢慢长长。如若没人提起,该忘的忘了,不该忘的也忘了。可稍加提及,谈起往昔,便会重新烙印,历久弥新。
熙熙自是又睡着了,依在张万昌身边,睡得香甜踏实。
张万昌朝着熙熙的方向发呆,烛火映出的光斜在熙熙身上,张万昌竟觉得熙熙长高了些。
忽然想到,方才下蹲之际,熙熙是与自己平视的。
他轻手轻脚地伸出二指,探了探熙熙的膝下三指的地方,才缓缓地喘出粗气,“是真的长高了。”
这一月来怪事太多,不提处理轮回转生耗尽多少心力。先是饕餮解禁,杨桉复活;再是鲛人作乱,熙熙长高。
每一次都是无端事起,他只能默默承受。
好在张万昌不会怀疑自己,杨桉复活定是有些门路,和九重天上那位天地共主也定是脱不了干系。毕竟玉帝说过,杨桉是他案前的灵珠转世。
杨桉的魂魄早在张万昌将他从水里捞出时,碎的连渣都不剩,这是张万昌亲眼所见,亲手所试的结果。死了就是死了,碎了就是碎了,那一夜过后,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鲛人乃共工血脉,当初共工在不周仙山受罚,消弭太虚。
昊天上帝不忍,护了这唯一血脉遣送至南海之滨,繁衍生息。
玉帝上位后,因龙族分掌四海纷乱不断,南海更是没有一天消停的。
领南海的龙王敖明偏偏又是个暴躁如雷,刚烈如火的性子。就这么说罢,别的龙王只做些布云行雨之术,雷公电母,风师雨伯自是立在身侧,一齐候着。
敖明便是那个特例,他一手闪电连劈带闪,站在云中吆五喝六,五人活一人顶。即便没有雨令,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一飞冲天,广搭云台,雷声不断,闪电不停,却只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场景。
后来,凡人也渐渐明了这位龙王爷的心思,一到这样天气竟也调侃上了,“龙王爷又飞出来折腾啦。”这话虽糙,却也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敖明这脾性注定了南海没个好,要不是观音菩萨时常说合,南海怕不是早早汪洋一片,血流成河了。
玉帝奉三清旨意出面,命两族各划一隅,停千年纷争。两族首领同意,也都各自签字画押了。
张万昌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他睡的沉,徐徐梦见了鲜衣怒马的少年和明媚不可方物的青葱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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