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昌在书房的榻上翻身补了一觉,是在巳时将尽,快过午时醒来的。许是心里有事,再加上身上裹着汗浸透的衣衫不舒服,也没睡几个时辰。
他自己打来几大桶的水洗去身上的粘腻之感,又换了身衣裳,又抓了几包药材,又去厨房拿些菜,一并带去郭丁香家。
进门的时候,郭丁香正熬药,而水花儿则坐在一旁,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张万昌打破僻静的小院,他微笑着同郭丁香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了水花儿的身边。
“水花儿,昨晚睡得可好?”张万昌问道。
水花儿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道:“与你何干?”
张万昌并不在意水花儿的冷淡态度,他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
水花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未多说什么。
张万昌见状,也不再纠结于此,他转而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问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好多了,脸色也红润了许多。”郭丁香回答道,“多亏了张公子。”
张万昌摆了摆手,“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夫妻情深,我怎能做了棒打鸳鸯一事呢?哈哈哈。”
郭丁香扇火的手顿了顿,随即莞尔一笑,“我想公子误会了,我爹娘死得早,只留下这么个院子给我。水花儿和阿泽都是我捡回来相依为命的孤儿。”
张万昌正在拾掇院里的杂物,心想着摆得齐整些,听到郭丁香说出来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过来重新环顾了遍这处院子,满眼动容地道出心声,“姑娘心慈,定能善始善终。”
水花儿笑了一下,那笑声满满地嘲讽之意,似是对张万昌说的话嗤之以鼻。他起身去院子东边的水缸里摸了两尾鱼塞进口中,进了屋子查看阿泽的伤势去了。
见水花儿此举,郭丁香展笑出声,“只求个伴儿罢了,又不是为了求一个善终。这院子的左邻右舍,说我是不祥之身,克死自己的父亲母亲,成了孤儿也是自己命数所致,没什么可怜的。我偏不信,我要过的好,我也要其他的孤儿过的好。”
水花儿从屋内出来跑到郭丁香的身边,郭丁香说完最后一句话,将水花儿抱在怀里,眼神中闪烁的是对自己的坚定,也是对水花儿的坚定。
张万昌心生敬佩,张口轻叹,“是张某眼光狭隘,姑娘内心坚韧,定会得偿所愿。”
“借公子吉言,等阿泽病好,我定会领着阿泽和水花儿登门拜访。”郭丁香拍拍水花儿的屁股,水花儿又去水缸里摸了一尾鱼塞入肚中。
看样子,郭丁香是知道水花儿的身份的,水花儿也没有掩饰,一切行为活动如常,倒惹得张万昌对郭丁香更加刮目相看。
此女心性,绝非常人。
张万昌再次切了脉,床榻之人已经好转,脉象变得沉实,张万昌松了一口气,将病者的手塞回被窝中。他出门又叮嘱了几句,见堂中正放的棺材有些不吉利,得了郭丁香的应允,他徒手给拆了,支在院中成了生火的木材。
看看时辰,也以到了晚饭的时间,张万昌有些饿,开口向水花儿讨饭道,“水花儿,我吃你几尾鱼可好?”
水花儿没有表示,郭丁香在里屋喂着药,听到了便扯着嗓子喊,“公子自便,水花儿不护食,我平日里也抢他的鱼熬汤喝。”她调子高而不尖,很是好听。
张万昌听到只悻悻地发笑,渔舟唱晚四个字定是个舒服惬意的水乡景色。
张万昌嘿嘿一笑,他本想着做些得意的表情,奈何水花儿连看他都没看,只是在一旁摆着木头叉子玩。
张万昌撇着嘴小声说着,“又玩又玩,不是玩木棍就是偎在一旁歇着不出声,哪像龙啊,简直跟猫一样。”
他起身去拎了三尾鱼出来,开始琢磨着做烤鱼的步骤。张万昌虽然是个富家少爷,但在生活的琐碎上却也颇有几分心得,尤其是烹饪之道,他自认为是有些天赋的。
对于烤鱼,他也是很久未做了,小时自己在山里玩乐,累了便去潇水插上来一条鱼,用着随身带的调料,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跟着云华子上山修行的那几年他也没少做,甚至因为太过于好吃,云华子每次下山外出都会将用完的调料补齐。离山的一年多,起居饮食一味都是萧熠照料的,也小时候的夜禁也不管了。他半夜回家摸进厨房,还有热乎的菜吃。
张万昌打了一盆水,先是熟练地剖开鱼腹,清理干净内脏,然后在鱼身上划了几道口子,以便入味。接着,他从厨房的角落里找来了些葱姜蒜,细细地切碎,准备用来去腥增香。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生火起灶,将鱼放入了锅中,开始煎制。
不多时,鱼香便四溢开来,引得水花儿也不由自主地朝这边望了过来。张万昌见状,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自己的手艺已经勾起了这个小家伙的馋虫。
“水花儿,过来尝尝我做的鱼怎么样?”张万昌招呼道。
水花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先是嗅了嗅空气中的鱼香,然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这一尝,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里面闪烁的惊喜显然是对张万昌的手艺颇为满意。
鱼身煎的发脆,张万昌掐准时机,每条鱼插上两条细木条,递到水花儿手里,“现在闻着香,一会儿闻着更香,你可不准偷吃哦。”
水花儿出乎意料地重重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张万昌瞧水花儿炯炯有神地盯着木叉上的鱼,他勾唇轻笑,从灶里拿出三团火把,在地上架起一个火堆,又靠着内力将几根小桩立在地面,撑起一个烧烤架,将水花儿手上的鱼平铺其上,开始烤了起来。
他衣袋子里有烤鱼的香料,一经火烤,香气四溢。郭丁香喂完了药,也跑出来看着张万昌手上麻利的活。马上要入夜了,张万昌被火光映得有些眯眯眼,他又是撒,又是掂,惹得水花儿乖乖地站在他身边,嗅着味道。
随着鱼皮渐渐烤得焦黄酥脆,油脂滴落在火焰中,发出“嗞嗞”的声响,伴随着更加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整个小院都沉浸在了这股诱人的烤鱼香中。郭丁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轻笑,显然对张万昌的厨艺颇为赞赏。
“张公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比起镇上的烤鱼师傅也不遑多让啊!”郭丁香笑着说道,眼神中满是赞叹。
张万昌得意地笑了笑,手中动作不停,翻转着烤鱼,确保每一面都能均匀受热。“哪里哪里,不过是些家常做法,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啦。”
水花儿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烤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他本人不易察觉,别人直入眼帘的微笑,显然是对即将享受到的美食充满了期待。
终于,当烤鱼表面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张万昌满意地点点头,宣布烤鱼完成。
他将烤鱼从架子上取下,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递给了水花儿和郭丁香。“来,尝尝看,味道如何?”张万昌说着,自己也拿起一条烤鱼,大口咬了下去,鱼肉鲜嫩多汁,香料与鱼肉完美融合,让人回味无穷。
水花儿接过烤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脸上瞬间绽放出满足的笑容。他吃得津津有味,完全不顾及形象地大口咀嚼,显然是对这烤鱼的味道极为满意。
郭丁香也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赞不绝口。“真是太好吃了,张公子,你这手艺真是让人佩服。”
“原来你会正常吃饭啊,我以为你吃什么都是吞着吃呢。”张万昌凝视着水花儿那还算雅观的吃鱼模样,笑嘻嘻地打趣道。
“丁香姐做的难吃,我不如直接吞了,省得丁香姐费那个麻烦。”水花儿边吃边说,表现自己多么地善解人意。
郭丁香有些手足无措,脸上的红晕不知是火光映得,还是因为被揭短的嗔怒,她斜睨了一眼水花儿,没好气地说道,“你喝鱼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那是你喝过最好喝的鱼汤。”
“那是因为我只喝过你做的,也没个比较的东西,现下来了,自然而然退居第二了。”水花儿说着话,也不住嘴,看样子是真喜欢张万昌做的烤鱼。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气氛温馨融洽。张万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少时喜欢的事物,竟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变得形同陌路。
父亲母亲是亲人,在张府做工的人是朋友,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明明只是离家三年,再回来时,总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
可当张万昌问自己,他属于哪里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公子?张公子?张公子你的鱼要掉啦!”郭丁香急声开口,宛如白玉青葱的一双手在张万昌眼前挥舞着。
张万昌猛得抽回思绪,笑了笑,“让姑娘见笑了,方才有些困意,我想我该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手中的烤鱼张万昌没吃几口,将带有自己牙印的地方全都撕下来了,笑着递给了水花儿,“剩下的是我没碰到过的地方,你将剩下的也吃了吧。”
他笑得温柔,温柔地不想让人拒绝他提议过的事情。水花儿在一旁二话不说地直接接过,继续朵颐。他默默地吃完烤鱼,又跑到水缸边,摸了摸剩下的几条鱼,似乎在思考着明天的午餐。
夜深了,张万昌起身告别,郭丁香和水花儿送他到门口。这个看似平凡的小院,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心中一处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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