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两点,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偶尔几声蛙鸣。老旧的居民楼已少有人居住,路灯破败不堪,仅剩几盏还在亮着的,也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灯光枯黄微弱,充满萧瑟之感。
“靠,这什么鬼地方,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早知道这地这么落后,打死我也不来这破城中村。”
一连串尖锐高昂的抱怨将沉闷的空气划破,伴随着极有节奏感的高跟鞋踩踏地面声,一位穿着黑色短裙的少女出现在路中央。
她的脸小且微圆,长了一双格外出彩的杏眼和细眉,此刻因心中不快微微皱着,但因正当风华正茂,显得更为娇俏可爱。
少女快步到路灯处停住,半蹲下揉了揉酸痛的脚背,想着这一路的奔波劳累,心里越发来气,擦着艳红色口红的嘴唇上下翻飞,吐出的言语极为污秽不堪,连此市市长的祖奶奶都翻出来问候了一番。
似乎是怕没有观众欣赏,声音越发慷慨激昂,正起劲儿,手机屏亮了起来,少女低头一瞟,立即喜上眉梢,清咳了两下嗓子,将电话接起。
“喂亲爱的,现在在哪呢?我跟着导航走了半天不知道给我导到哪里去了,这里信号时有时无的,车都打不到,我把位置发给你,你来接我好吗?”少女语气一改方才,十分嗲柔粘腻。
“最爱你了!那我乖乖在这不动,等你来噢~你可要快一点,这里好黑,人家害怕~”
又连抛了两个飞吻,才将电话挂断,方才不知怎么激发出的第二人格被顷刻收回,少女恢复原样,翻着白眼从包里翻出一根香烟点上。
烟头的微光在黑夜中明明灭灭,少女吸得极快,嘴里不住吞云吐雾,见缝插针嘟囔道:“妈/的抠门男,上个月就让他给我买辆车,一直拖拖拖,约个会还要避着他老婆,非要找鸟不拉屎的地方,害老娘走这么远,等我找到新财主,看我还理不理你!”
“小姐,你是迷路了吗?”
正骂着,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幽飘冷彻,像有一股凉风往她骨缝里钻,少女吓得一哆嗦,手中烟蒂滑落,赶忙回头。
只见一个瘦高的男生在黑暗中兀自站立,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衬衣,在晚风吹拂下鼓动飘摇着,头发偏长,厚重的刘海挡住他的眼睛,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在路灯的照射下格外惨白,只是嘴巴又瘪又长,在他消瘦的脸上看起来甚是突兀
女孩吓得向后直跳,方才二人距离仅有一臂之隔,这深更半夜里落针都可闻,但她却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更全然不知何时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
“你找错人了,我可不是小姐。”
少女强装镇定,脚步微挪向后退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害怕。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在这荒郊野岭的,别遇到什么危险。”
男人声调平淡,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说话时怪异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能将整张脸割裂开,他双手抬起放在胸前,以示自己没有恶意,脚步却不停,女孩退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亦步亦趋,脚步晃动得极快,竟只剩残影,细看像在空中飘着一样,二人距离始终维持着一臂之隔。
看他不断逼近,女孩心跳如擂鼓,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不断向四周瞟去,却搜寻不到半分人影,手伸进包里快速翻寻着,绷起脸呵斥道:“你别过来!我男朋友知道我在哪,他马上就到了,不想惹麻烦你就赶紧走吧!”
“男朋友?”男人突然被激怒,嘴角不自然地向外咧去,牙齿相撞发出刺耳咯吱声,声音也变得尖锐古怪起来,“听你刚才说的话,那人是有家室的,怎么能够又当别人老公,又会是你男朋友呢?”
见女孩眼神躲闪,男人表情狰狞,声音越来越高昂,“我看你分明就是插足的第三者!为了钱净干些不知廉耻之事,你这种人仗着年轻,为了一己私欲破坏别人夫妻感情,你以为你不会受到惩罚吗?”
女孩被男人古怪的行为吓哭了,眼泪不自觉扑簌簌地落下,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哆嗦着说:“大,大哥,你误会了,他真的是我男朋友,我们,我们平时喜欢开一些对方有家室的玩笑,呵呵,小情趣嘛。”
“还敢狡辩!”男人暴怒,眨眼间像风一样倏然逼近,他俯下身去,与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脸对脸,二人只有一拳之隔。
女孩终于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厚重的刘海被晚风吹乱,露出一双极为狭长的眼睛,可那眼球却通体乌黑,没有丝毫眼白,黯淡可怖,像能把人吸进去。
他的嘴角向下咧着,少女这才发现他的牙齿竟颗颗都是倒三角形,形似獠牙,在月光下冒着森森白光,看起来尖锐无比。
“鬼!鬼啊!!”少女瞳孔睁大,当即涕泪横流,强烈的求生意识驱使她快速爬起向南边跑去,边逃边大喊救命,只可惜四下杳无人迹,除了偶尔的蛙鸣,便再无任何回应。
恶鬼紧跟其后,似乎很乐得欣赏女孩狼狈逃窜的窘态,任其哭嚎奔跑,像是在玩追捕游戏。
“你正值青春年华,本有大把的前程可以闯荡,却贪婪懒惰,满脑只想不劳而获。这是其一。”
“你娇奢成性,被物欲蒙蔽心智,在你大把挥霍之时,可曾想过辛苦将你供养长大的父母。这是其二。”
“你思想扭曲,为了钱财不惜出卖身体,多少家庭因你支离破碎,苦不堪言。这是其三。”
恶鬼不急不慢开口,审判般给她定下三大罪,女孩只觉后脊冰凉,正当盛夏,话语却如同寒夜冰霜,句句刺向她的耳后。
女孩慌不择路,逃窜到一处漆黑幽邃的树林,此地杂草丛生,难以看清路况,慌乱间竟踩到一处浅坑,脚底一崴跌坐在地上。
脚踝处传来刺骨的疼痛,一时难以站起,自知今日在劫难逃,女孩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迎头冲着停在面前的鬼喊道:“我为了满足我心中所好,男人也是贪图我年轻貌美,我得了钱财,他满足了心里,我们各取所需,又有什么错?”
越说胆子越大,“当人开始在外面寻欢猎艳,那他的家庭已经开始破碎了,不是我,也是别人,你怎么不去惩罚真正源头所在呢?!”
恶鬼没料到她竟这样死不悔改,盛怒使他浑身颤抖,满头长发像通电般根根竖起,没有眼白的黑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女孩,见她竟不觉害怕,同样怒目回瞪,恶鬼气急反笑。
“哈哈哈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这种不知廉耻的贱女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上学时说的山盟海誓,约好在一起一辈子,转眼毕业就跟别的有钱男人好上了,不管我怎么哀求都不肯回心转意。”
女孩噗嗤一笑,“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丑了,眼睛小,嘴巴大,长得活像癞蛤蟆。“
恶鬼暴怒而起,转瞬见窜到女孩面前。
像被黑雾罩住的眼睛暗流涌动,只听下巴嗑嗑两声,恶鬼嘴角开裂,嘶吼着张开大嘴,竟撑得比脑袋还大,嘴里黏液顺着獠牙滴答落下,纵身扑上前去,“你这种人活着也是只会伤害别人感情,干脆被我吃了,助我修炼!”
女孩异常淡定,早有准备般蜷起身子向旁就势一滚,手从包里一伸,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铃铛,轻摇两下发出叮叮清脆之响,余音在山林不断回荡,久久不绝。
“周棂!交给你了!”女孩大喊一声,只顾奋力向前直奔,踩着高跟鞋的脚跑得极快,全然不见方才崴脚窘迫之态。
恶鬼见她行动之迅速,当下凝神朝四周望去,这深林树木之间似有金光闪闪,将外圈树木连成一圈。这才醒悟今夜这出戏竟是个圈套,他想回身逃脱,却已来不及了。
女孩话音刚落,一根闪着金光的黑色铁棍由树林深处袭来,速度快如流星,眨眼间就窜到恶鬼眼前。
极锋利的棍尖以破竹之势将空气划破,激出寒芒点点,还未等他作出反应,铁根已穿喉而过,强大的劲力裹挟着他向后跌去,直撞到数米后一颗三人合抱的树上。
恶鬼双脚悬空,张开的大嘴中横贯着一根布满金色玄纹的铁棍,将他牢牢钉在树上,动弹不得。
嘴中被铁棍贯穿的伤口像被火烧般炙热疼痛,恶鬼嘶吼着想要将铁棍拔出,可双手才刚一触碰,掌心便开始溃烂消融,巨大的痛苦让他双目绷紧,深黑的瞳孔似有血泪迸出,他哭嚎着想要大喊,却因嘴中铁棍无法说出话来,只剩破碎的呜咽。
树林深处先是传来一声叹息,才慢悠悠探出一个身影。
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士缓步前进着,脚底胡乱踢踩着路上的石子,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
月光从他直挺的鼻梁处打下,给他硬朗坚毅的面庞增添了些许柔和,厚实饱满的嘴唇微抿,每走两步就要叹一口气。
他步履矫健,浑身肌肉虬结,身上穿了一件已经洗到变形松垮的黑色老头衫,鼓胀的胸肌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
周棂踢踏着脚上的人字拖,混不吝地走到恶鬼面前,抬手弹了一下贯穿在他嘴中的铁棍,叹了口气才开口道:“喂,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哦我忘了你现在不方便说话。”
恶鬼:“......”
“今天是农历六月二十六。”男人抬头望天,满脸颓废和忧郁。
“一个月中!我只有一天休息的时间!”男人音调突然提高,右臂抬起在空中抡了个圆,食指正对着恶鬼的鼻尖,“我兢兢业业!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休息日!”
“就因为你,放着好好的鬼不当,非要出来作恶,三天内连害四人,搞得我非要出来加班不可!”说到激愤处,男人语气愈发悲怆,连指尖都颤抖着。
恶鬼一脸莫名其妙,想骂对方是神经病,却被铁棍堵住无法宣之于口,呜咽挣扎间,乌黑的血水与口水一齐留下,沾得衣服上满是污秽。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也在笑话我被地府当驴使是不是?”
恶鬼:“......”
“还瞪我?你是不是想说现在竞争激烈就业困难,有了工作就该全力以赴,不为单位,也要为自己将来夯实基础,不叫苦,不怕累吗?”
周棂暴怒,右臂抡起拳头,猛得朝恶鬼脸上砸去,力度之大竟将他半张脸锤烂,从左眼连着上方头骨处,都悉悉簌簌碎落化为灰烬。
“难道社畜就不能拥有休息的时间吗?!难道人的一生,只有在奔波忙碌中度过,才算有意义吗?!”
恶鬼:“......”
周棂抱着头蹲在地上,表情痛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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