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惜棠和随云子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接下来的打算，而是简短商议了一下小天门冬的归属，遂分道扬镳。
对于土匪或许与厉鬼有关的这件事，道士有心无力，毕竟土匪凶恶，若真与恶鬼有关，也需要联系官府去处理。而地府不干涉阳间事，只会处理厉鬼，不会出手解决土匪，也没有告知情况的义务。那干脆各自探查，能找到多少线索是多少。
随云子决定先带弟子们回客栈，毕竟夜晚城郊还是不太安全；而祝惜棠随后带天门冬离开去柳驿，它身上没有血腥气，又是大补之物，留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会被鬼怪吃掉，还是先领回去为好。
小天门冬一开始极不情愿，很是害怕去陌生的地方，但被随云子的符箓一下拍在根须上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祝惜棠乐得清静，拎着挺尸状的小精怪赶路上山，等远远看到柳驿才松了口气。无他，之前被厉鬼袭击的场景历历在目，还是小心为上。
此时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曦柔和的光正逐渐穿透林间，鸟儿开始鸣叫。她放缓脚步，再走近一点，便看到一条青黑色的蛇盘踞在柳驿门口，鳞片闪着细碎的光芒。
正是许庭霜在等候。他也遥遥看到了祝惜棠，点头示意。
此刻她真正放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许庭霜，“前辈是不是等了很久？”
许庭霜摇摇头，“不久。见你一直没回来，想是出了什么状况，等在门前也好有个接应。不过你再不回来，我就得出去找了。”
“是有点状况，回来和前辈好好说说，”祝惜棠眼睛晶亮，“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她晃晃手中躺平的天门冬，笑了笑，“带回来个小不点。”
回到后院，祝惜棠放下天门冬，就去灶间忙活许庭霜的早饭，好让他吃完早早休息，而留在院中的许庭霜，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地上小天门冬根须上的符箓，“画这定身符之人有点道行。”
当小天门冬出现在后院的第一时间，便迅速被早起的草木和闻讯而来的后来者团团围住，挤了个水泄不通，来晚的在外围挤挤挨挨，都还踮着自己的根须，竭力伸长往里看。
然而当许庭霜靠近天门冬时，草木们瞬间让了一条通道出来，默默随着他的动作移动自己的枝条，像是眼神在随着移动一般。
许庭霜先是慢悠悠撕下符箓，随后又用灵力探查了一圈天门冬的状况。尽管已经解开了束缚，地上的天门冬依旧呆在原地，仿佛一株真正无知无觉的普通药材，如果忽略它那一直微微抖动的根须的话。
许庭霜漫不经心地拿着符箓回石桌去研究了，结果刚转身走出几步，地上的天门冬一跃而起，就要往后院门口跑！但它想得实在太过简单，一群植物的枝条齐齐伸出，愣是把天门冬拉了回来，缠了个严严实实。
“告诉它这是在哪，守好要守的规矩。在明白之前，不许放进田里，就在院中看好它。”
淡淡嘱咐了一句，许庭霜在石椅上坐好，草木们拖着还在挣扎的小天门冬去僻静处了，祝惜棠正好从灶间端出早饭来，“嗯？天门冬呢？”
许庭霜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自己碟中，“查过了，不用管。”
祝惜棠捡着比较好做的吃食麻利做了些，桌子上依旧是满满当当，虾饺、肥鸡丝、水笋丝、胡饼、生滚粥、粳米粥，香气扑鼻而来。两人用餐过后，简单说了下昨天的情况，她便催着许庭霜去休息了。
有些闲着的草木跑过来，比划着信誓旦旦会看好小天门冬。祝惜棠挨个揉了揉叶子，又都心满意足的跑开了。她自己则回到大堂当中，一边看店，一边偶尔打个盹。
白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面上，映得大堂中温暖而静谧，周围有草木们在清理卫生的细碎声音。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母亲坐在窗边，借着日光将研钵中的花瓣细细研磨，脸上的表情宁静而柔和。
那是一段令人怀念的时光。
***
宁城城郊几里外多山，夜幕降临后，山峰连绵起伏似盘踞的恶兽。土匪隐藏其中，可聚可散，易守难攻，也正因此成为了官府的心头大患。
祝惜棠此刻正停在某一山脚下一个僻静处，向上观望。据之前伙计所说加上这几天夜晚在周围探查，终于找到了一个非常像是土匪老巢的地方。
此刻已经夜深，但这座山上仍然有影影绰绰的火光，树间投下的阴影拉长缩短又变换，看得出有人在上面来回走动。
寻常猎户不会夜里上山，这些人为何在此便显得相当可疑。为了不打草惊蛇，祝惜棠早已隐身，从暗处逐渐上前观察。看他们衣着各有不同，但都便于行动，往来巡逻有序，神色放松，显然已经很习惯于这样的生活。有些人腰间挂着短小兵刃，手里刀剑锃亮，不时嬉笑交谈两句。
果然是土匪。
本来此处占据了山的土匪不成气候，但是和其他地方来的流寇会合后，气焰嚣张，行事也更加狠辣。当时又连年征战，顾不上剿匪，便慢慢成了令官府头疼的一大毒瘤。
她悄无声息的溜了过去，比一阵风还要轻微。其余人一无所觉，依旧在巡逻谈笑。
土匪的寨子依山而建，上下落差较大，再加上小路比较多，七拐八拐到了不少地方。她看到不少土匪在寻欢作乐，也看到有人身着破烂衣衫，深夜依然在麻木地劈柴洗衣，被喝得醉醺醺的土匪骂骂咧咧一脚踹到一边。
那人倒在地上挣了挣，没爬起来，土匪又狠狠补了一脚，正好踹在肚子上。那人疼的闷哼一声，歪向另一边，捂着肚子蜷缩起来。
“呸！废物。”土匪重重啐了一口，哼着小曲歪歪扭扭走开了。
祝惜棠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那个土匪，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像你这样的畜生，可要早点下来啊。”
这一带已经接近山寨的中央，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的房屋更加宽敞，四周灯火通明，守卫也更加严密。祝惜棠在阴影间沉默穿行，最终锁定了面前这间房屋。
周围的屋子有的在院内晾着衣服，有的晒着些山货，显然有人居住。然而这间屋子不仅没有窗，门口还站着两个土匪，面上也是一派严肃。
像是在看守什么。
她想了想，分出一缕极细微的阴气，试图从缝隙中钻入屋内。结果出乎意料，她的阴气居然受到了阻碍。
一个土匪窝里，居然有结界？
京城达官贵族一辈子都不一定知道的结界，居然在这里能够看到。
有些结界被触动之后，会立即被人感应到。来不及多想，祝惜棠迅速释放更多阴气，看能不能暴力撕开穿过结界。还好这个结界不厚，没花多长时间就从结界上撑开一个小口，她迅速闪身进入。
室内一片昏暗，异常安静。隔着一道木门，能够听见外面土匪略微挪动位置时衣服摩擦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尽管她是鬼身，知道一般人看不到，然而还是禁不住放轻了动作。
打着速战速决的心思，她开始迅速观察。室内只有几排柜子和几个箱子，箱子上有锁，柜子有些倒是敞开，里面财宝众多，有金银、皮毛等等，有些东西上面还沾有暗色的斑痕，带着淡淡血腥气。
看来是劫掠来的东西堆积在此，没有发现人或者魂魄的存在。
普通的地方可用不到防鬼怪的结界，或许这个地方另有玄机？
她在箱柜间穿行，小心试探还有没有特殊的存在。忽然外面传来嘈杂声音，似乎有一群人正迅速接近这里。她四下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缩小身形，没过几息便听到门口的土匪齐声喊道，“老大！”
被喊做老大的人并没有应声，很快门被打开，屋内四处也被点上了油灯，一下亮了起来。
她望着为首的人迈步进来。男人身高约八尺，一身短打，腰间配刀，手虚虚搭在上面。身形魁梧，晃动的烛光映在脸上，阴影游移，明灭间看起来面色阴沉。一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屋内各色物什，并没有说话。
祝惜棠皱起眉。这个人身上戾气扑面而来，弱一些的鬼都要退避三舍，看来手上有过不少人命。
他环视了一圈，沉声问外面守门的人，“有没有听到动静？”
“没有，”门口两人回应很快，“一直在这，没有情况，老大您放心吧！”
男人缓步在屋内穿行。地面由青石铺就，靴子踏在上面，声音沉沉，碾过时能听到靴子底部与细小土粒摩擦的声响。
一下，又一下。
门外有不少和男人一起来的土匪，此刻看头领没有发话，都不敢出声音，房间内外一下安静无比，只有火把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声。
祝惜棠看着对方狼一样的目光在柜子和箱子间轻轻掠过，又移向下一个目标。随身刀鞘朴实无华，但谁也不敢小觑它内部藏着的是怎样一柄吸满了血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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