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里既潮湿又闷热，封安定走在拥挤人群之间，头上头大的汗珠滑下，滴落到他嘴旁，惹得他本就躁动的心火更加难耐。
他封安定，好说歹说，也是这雨夜都市的一个警察队长，也算是有些实权在手上，他都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亲力亲为地深入危险地带探案了，自从他认识了那位星幕集团的老总之后就再没有过了，谁能想到像星幕集团那样的庞然大物，竟然还是说倒就倒，搞得他现在在警局的地位非常尴尬。
名义上还保留着警察队长这样的职务，可实际上呢？就连调查“雨夜屠夫”这样的苦差事都交给了他，那个新来的胖子，警察局长，夜风集团的走狗，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针对他，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拿出吃奶的劲来应付，毕竟谁还没个家庭要养呢？尤其是在雨夜都市这样的地方，药物就是一切……
他拿出纸巾，急急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擦着，一边不住地打量这个集市。
和贫民窟内其他无数个集市一样，这里也是肮脏、血腥、暴力的代名词，人类、器官、药物、武器，都被放在同样的泥泞台面上进行贩卖，空气中弥漫着血的铁锈味和汗的酸臭味，偶尔还有腥臊的味道夹杂与其中。
人声鼎沸，肮脏词句不堪入耳，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仿佛想要将他扒皮抽筋探探最后利用价值一般的。
男人喉头滚动，内心没由来地感觉到些许紧张，他努力让自己摆出一副正常的凶徒模样，插在裤兜中的手摸了摸匕首，冷淡的金属给了他一点微薄的安全感。
他和不远处同样装作是在逛荡集市的同伴对了对眼，彼此安下心来。
封安定慢步到一处摊位前，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些，怎么卖？”
肥头大耳的老板笑得谄媚，眼睛深处却是完全的贪婪：
“这都是上好的货，不讲价，十万一个。”
“十万？”
封安定的眉头恰到好处地皱起，他随手拿起一个箱子，没去管那老板身后瞬间站了起来的彪形大汉们，说道：
“这货，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老板挥了挥手，神色不变：
“那是自然，都是新鲜的。”
“你怎么敢说是新鲜的？我看你那隔壁摊位还有现带来杀了取的，难道不比你这新鲜？”
“哎呀，不是我想说客人您什么，您自己应该也明白，他们那行为，不过哗众取宠罢了，那人都不知道是饿了几天、挨了多少回打的，那还能叫新鲜吗？用那样的人身上的东西，胆子怕都是要变小了！我们这可都是确确实实从活人身上一瞬间取下来的，没用药物，绝对新鲜，不信，您可以看看。”
说着，老板拿起一旁放着的另一个箱子，打开，透明的冰块中间，是一个形状完美的肾脏，甚至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液。
“您看，多么漂亮的形状，这可是老手才能取出来的样子。”
“哦？”
封安定挑眉，放下他手中那个箱子，双手插兜：
“老手？现在老手可不多见了。”
原本他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提起一句，没想到老板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语气低沉：
“这可就不是客人您能打探的了。”
封安定心下大惊，脸上虽然还保持着那副拽拽的样子，但其实插在裤兜里的手已经在给同伴发送求助消息了。
老板就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一样，危险笑道：
“这位客人，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要买东西的意思呢？那么您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呢？难不成……是来打探情报的？要知道，情报也是很值钱的，您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周围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刚刚准备上前解围的其他警察看到这副场景，默默地将抬起的脚收了回去。
月薪五千的工作拼什么命啊，他们还没傻到要替一个已经失去了前途的上司送死。
这边的骚动对于这个集市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所以也就只有寥寥两个年轻人会偶尔驻足一下，其他有经验的人只会一扫而过，发现封安定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值得自己趟一脚浑水之后就飞快避开了。
久久等不到同伴的支援，封安定也只好自己强撑着：
“你想要什么？”
手枪在外套的内兜里，现在伸进去拿肯定会引起怀疑，封安定也就只好如同握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匕首。
“瞧您这话说的。”
老板笑了：
“我们做生意，哪能是想从您身上拿些什么呢，那自然是，您有什么，我们就拿什么。”
他扭头，表情一瞬间变成了漠然的样子，吩咐道：
“拖到下面去，问清楚是谁派来的。”
封安定这时才意识到，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过自己，是他低估了这些人的狠厉与警惕。
额头上的冷汗大粒大粒地滴下来，简直要将他的呼吸都给遮盖了，他拔出怀里的匕首，困兽犹斗。
他还在迟疑，迟疑要不要用手枪。
一旦用了手枪，就相当于向整个集市中的恶徒宣告了自己的警察身份，如果是那样的话，等待他的就不只是这家老板一家的敌对了，可是，如果不用手枪的话，被抓起来，照样会暴露他的身份……
他紧紧咬着下唇，不敢动作。
那些彪形大汉似乎并不着急，只戏谑地抱臂看着他，只剩他一人颤抖地端着匕首，一副引人发笑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入了这紧张的氛围之中：
“老板？”
一个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声。
封安定看到刚刚还面无表情对他下达了死亡指令的老板忙不迭地迈着小碎步就迎了上去，而对面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女孩？看样貌大概在读高中的年龄，出现在这种地方？
老板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用臃肿的身子遮住这边的闹剧，声音热情：
“您怎么回来了，那位呢？是有什么事吗？”
女孩从老板那臃肿的身子旁探出头来，指指封安定：
“我想要那个，多少？”
老板立刻换了张嘴脸，立马挪开，让女孩看得清楚：
“我怎么能收您的钱呢，您要是想要的话，只管拿去就好了，只是……”
老板脸上有些难看的神色，欲言又止，他靠近女孩，却又保持在不是太过冒犯的距离，压低声音说道：
“他恐怕……是来调查屠夫的事的。”
女孩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反应，只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声“嗯”。
“您要是真的想要的话，不如我派几个人带着他送您回去？”
“不用了。”
女孩摇摇头，走上前去，一旁原本还在围着封安定的彪形大汉都自觉退开，给她留下了一条道。
她走到封安定身边，封安定得以看清她稚嫩的面庞，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这个集市中摸爬滚打的样子，倒更像是坐在那些高楼大厦之间，这辈子没有沾过一滴雨、服过一粒药的样子。
“我直接带着他走就行了，谢谢你。”
说着，女孩转向他：
“你在前面走，直走就行了。”
封安定咽了口唾沫，将心中掏枪的冲动重又塞了回去，拿着匕首的手垂下，机械地转过身子，等待着女孩的指令。
女孩转向老板，露出半点年轻人的俏皮来：
“对了，你问它在哪儿，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到时候它要是来找，麻烦别告诉它我在哪儿，好吗？”
这话说得轻巧，只是老板一听，立马大惊失色：
“啊？您……这里很危险的，您等等！”
只可惜女孩在刚刚说完那句话以后便立马带着刚拿到手的小玩具跑了个没影，只剩下老板一个人站在原地纠结要不要让人追上去。
一旁的彪形大汉小心翼翼地问老板：
“我们要跟上去吗？”
老板心烦意乱地答道：
“屠夫不在，她偷偷溜出来了，我们跟上去她肯定不开心。”
“但是这里对于她来说有些太危险了一点吧？”
老板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纠结的大汉：
“你是雨水喝多了吗？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
“老板……毕竟那位可是屠夫带过来的，要是她出什么事的话……那个疯子说不定会把我们整个集市都给屠了。”
大汉缩紧肩膀，特意在“疯子”两个字上放低了声音，可即使如此，老板依旧是呵斥道：
“别乱说话！你都懂的事情这个集市上其他人能不懂？我看你就是想趁机跟着她！我警告你啊，你千万别动什么坏心思！”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啊老板，那位年龄都能做我女儿了，我是真的担心她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我也担心，但那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情你知道吗……”
一道阴影突兀地打了下来，强行中断了他们之间纠结无比的对话。
老板张大了嘴，连谄媚的笑容都忘了摆出来了。
来人沉默地看着他们，雾气朦胧的镜片后，赤红的光芒在闪烁。
雨夜屠夫从腰间拿出钱币，放在老板面前的桌子上，一言不发，转头向刚刚女孩带着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它就如同鬼魅一般，只是迈入人群之中，高大的身影便奇迹般地消失了踪迹。
老板回过神来，后背的衣料几近被全部汗湿，他扑通一声跌在椅子上，不忘抬头看向同样震颤着的大汉：
“你、你看，我、我跟你说了吧……屠夫的事，也、也是我们能管的吗？”
大汉那一张画满了纹身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和跟瀑布一样流淌直下的汗水混合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奇妙的图景，他连忙点头，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仿佛那面具背后慑人的红芒依旧镶嵌在他的大脑皮层之上。
只有放在桌板之上的钱币，无人敢去动它们，那带着血腥味道的钱币就一直盘踞在桌板之上，久久无法散去。
秦难安：我达到了女性平均身高！
其他人：谁家小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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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夜都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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