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齐天听明白了,问骆驼他弟弟什么病?骆驼说就是发烧什么的,还特别强调不是什么大病。豹齐天也没多想,就很爽快的答应了。反正还要在长夏镇等几天也没什么事情干,豹有钱对此没有表态,默许。三人行两人同意,本来周哲也得留在这里等薛济世回到真武观,既然不走,只能给他们当司机。
几个人一起在长夏镇吃过午饭,羊肉泡馍。豹有钱则只吃了一碗素面。走之前周哲让人送来的衣袜鞋终于送到了,堪称及时雨。要知道,豹有钱那一身黑从离开上京穿到现在,虽然现在看起来还像新的那么整洁,可周哲却唯恐这个生活不能自理哪里不舒服,千里迢迢让倪鹤亲自去选衣服。选完闪送过来,光运费又是一大笔。
按照周哲的要求,给豹有钱准备的都是休闲运动款。黑色帽衫和运动裤,黑色运动鞋,黑色长款休闲羽绒服,里面贴身衣物也都是黑色的。豹有钱居然没有拒绝,和周哲一起回房间换衣服。因为倪鹤也给周哲准备了同款,只是比豹有钱大一个码数。豹齐天就只分配到一件黑色长羽绒服,穿上到脚脖子了,颇有些嫌弃。周哲却觉得正好,毕竟这么冷的天,这家伙还穿着制服裙装,长腿就套着薄袜子,长羽绒服能裹起来正好。
周哲和豹有钱回客栈房间换衣服,两分钟,周哲从头换到脚就换完了。因为房间没有洗手间,周哲是背对豹有钱换衣服的,他自己换完的时候以为豹有钱也是这样背对换衣服,转身才发现这豹根本没转身,也根本没换衣服,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周哲。
我去!
“你不换?”周哲拿眼神看豹有钱。
有人在这里不好意思脱衣服?都看过你好几遍了好不好,周哲无奈,只能穿上羽绒服出去,在门口等着。
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手机响,才想起来没带手机。这个一堆电话会议的CEO不想错过哪个会,敲门进房间拿手机,就看见豹有钱笨手笨脚在那里套帽衫,幸好裤子已经穿上。这个笨蛋,可能穿的时候没有把眼镜框拿下来,往下撸衣服时眼镜框也被撸在衣服里了,很可笑的把手伸进衣服里摸眼镜框。
周哲看见这情形,一边麻利带上耳机听会,一边把手伸进豹有钱衣服里一把掏出镜框,帮豹有钱带好,又给他整理帽衫和运动裤。整好,又拿了羽绒服给他裹上。给他拉拉链,拉平衣服,整理帽子,整理领口开合的程度。整理到他自己满意,满意的看着豹有钱,突然瞧见这豹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柔和,愣了一下,才猛的感觉到他们两个刚才配合的即默契又自然。而这一切,又都非常奇怪。
正好电话会议里需要周哲说话,他顺势去了门外,指示了几句。倪鹤插进来一个电话,说彭家那边最近一直在火急火燎变卖资产,收购方主要来自两家。周哲猜到了,是钱氏集团和毕家人。这两家明面上是合作,暗地里却在掰手腕。
周哲又打了个电话回衢三道,这时,豹有钱也终于整理好自己走出房间,休闲装运动鞋,气质为之一变,不像西装那么线条生硬,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舒展。有了点活人的模样。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应该有点活人的模样。尤其是豹有钱!
周哲开车载着大家往骆驼老家——石盘村狂飙。路不好走,周哲又开得超级快,导致大家屁股好像坐弹簧上一样。忍了差不多半小时,豹齐天爆发了,要求换司机。确切说,就是换成他,而他根本不会开车。但是豹齐天坚持要开,说他已经观察周哲开了很久,学会了!然后煽动群众,是要选继续忍受屁股碎八瓣的苦,还是让他试试。群众当然公选豹齐天。确切说,是骆驼出于大家都明白的原因无条件支持豹齐天的提议。豹有钱不表态,还有睡觉的卷毛一直在睡觉。对,他一直在车上,且不知为什么周哲主张带着他。
反正豹齐天如愿以偿坐到了司机位置。周哲心安理得坐到豹有钱旁边,在豹齐天熟悉刹车油门的时候,提醒骆驼:“如果发生交通事故,死亡率最高的就是副驾驶。为什么呢?因为司机保护自己是本能,危险来临,每个司机都会在第一时间躲避。”
“啥意思?”骆驼真没听明白。
周哲:“意思就是,副驾驶就是司机的人肉盾牌。”
“啥?”骆驼刚对这个知识点感到震惊,豹齐天就大力踩下油门。幸好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这辆突然冲进对面车道的商务车就要当场血肉模糊了。在骆驼非常丢脸的喊叫声中,豹齐天运用他看会的驾驶技术,带着大家风驰电掣飞奔在砂砾当中。他的车,弹的更严重。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起步有点失格外,他真的用眼睛学会了驾驶。那徐半仙说的没错,此人,俗称“天才”。
两位爹坐在后座上,脸上洋溢着难以描述的父爱。尽管周哲谨慎的一只手抓着车顶扶手,一只手抓着豹有钱的腰。
第一次开车,豹司机兴奋的一口气开了四个多小时,路上还走了一阵盘山路。悬崖一侧,他们硬是由着豹齐天开了两座山,直到进了山沟里的石盘村。骆驼说,他们村的路去年刚修通,全村老少农闲修了快两年。村里人丁稀少,像他这样有手艺的,早早出去赚了钱,把全家都带出去了。
说到“手艺”这个字眼儿,骆驼颇为骄傲。
周哲笑了一笑。虽然豹齐天自始至终没有戳穿他,自小在街上谋生的周哲却是第一眼就知道他的手艺——扒手。
周哲倒并不歧视扒手,按照街上的说法,这确实是门手艺活儿。但是在街上混的人,往往不自觉的会练就另外一种“生存技能”——谎言。在资源相对匮乏的环境下,谎话是谋取利益最廉价的手段。资源越多的人,会越少说谎。甚至,越少说话。但,这些人一旦说起慌来,其收割的利益,却是街头混混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谁都不比谁高贵,只是谋生的环境不同,也就造就不同的方式和技巧。
对于此行,周哲早就预料不会像骆驼说的那样。但真正见到的,还是大出预期之外。这是西北典型的“仙遗”面貌,藏在绵延群山里的避世村落,曾经是文明战争时的世外桃源。可惜时移世易,从前的桃园只剩眼前的破败。比起城市中的日新月异,此地村氓反而更像乱世遗民。
骆驼带着一行人在磨盘村拐来拐去,一直走到村子最后,一座泥坯墙院,小小的木门,门柱垛子的土坯缝隙里顽强长着几株野草。骆驼呼喊着把众人带进门,院子小小的,土院地面历经岁月已经被踩的干硬干硬,可风一吹仍旧扬起浮土,搞得豹齐天赶紧戴上了帽子,他总是特别爱惜他的长头发。这里只有两间略显破败的土坯房子,门上挂着厚厚的棉门帘,估计是用了多年,一边经常过手的地方已经冒了油光。
骆驼大大方方掀起帘子把众人让进屋,里面正迎出来一个面目枯槁的老太婆,看不出具体年龄,只感觉老而疲惫,脸上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欢喜”,或者说惊恐。骆驼喊着老娘,说从省城带来了了不得的大夫。那老太婆听此,死水般的眼睛里才起了微微的光芒,大手一转,搬了一摞碗出来,挨个给倒水喝。并且力劝着,多多少少都喝了几口。
屋内本不宽敞,豹有钱刚进来脚没站稳就自行退出去了,要命的一立方米生命空间。屋里叮叮当当手忙脚乱接待“高贵”客人的时候,豹有钱只能吹着冷风站在暮霭里发呆。西北的傍晚来得格外早,晚霞在这里也是灰头土脸的。就在这样寂落的凉风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咯咯咯,咯咯咯的,豹有钱慢慢转到房屋一角,顺着踩出的干硬路径走到土方后面。又一片院子,如果说前院透着荒凉,那这后院可堪颓败二字,一排木棍稻草胡乱搭起的棚子里,有一头老羊呆滞的咀嚼干草,脖子被一截烂绳子圈着挂在一根木头横梁上,周围横七竖八摆着农具,一股骚臭味道扑鼻而来。豹有钱被这气味袭击,一下后退三步,本想掉头就走,整个人却又突然怔住,生生定在那里,瞬间连呼吸都没有了,他眼睛睁的圆瞪,手在不由自主的颤抖。
追过来的周哲看见这一幕,以为豹有钱这养尊处优的公子爷被人间疾苦吓惨了,过去才发现完全不是。因为他也看见了那可怕的景象:
就在那分不清是羊圈还是堆杂物的破棚子一角,站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蓬乱着长发打着卷结,身上套着一件看不清楚什么颜色但极脏的破袍子,下面穿着一件同样看不清颜色亦是极脏的破裤子,露着脚腕,光脚踩着一双黑漆漆的像棉鞋的东西。这,竟然是一个人。不高但极瘦,脸被打卷的头发裹着,也是黑的,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浑噩的丝缕活气,那咯咯的声音,就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他的身体在肮脏逼仄的棚子一角震颤摇晃,好像一种诡异的舞蹈,而那咯咯声就是拍子。他的脖子,像那老羊一样,被一截锁链圈着也挂在横梁上。
就在豹有钱面色惨白,双手打颤的时候。那人一边踩着诡异的拍子,一边尿在了裤子里。尿液顺着裤管流出来一部分,□□处慢慢显现出湿湿的尿渍。
豹有钱好像被人当头抽了一鞭子,先前被定着的身体伴随着一个踉跄仓皇逃出后院,周哲想拉住他,居然没有成功。
无法想象,一个瘸子能跑到这种飞快!
因为这一刻,这瘸子被一个疯子的日常完全击溃了。
那绝对是人,又绝不像人!这“景象”令他窒息。无数他想尽办法忘记又永远无法忘记的可怕记忆瞬间占满他的大脑,这是即使在梦里都会把他吓醒的记忆 ……尊严丧尽的活着,他曾发誓,以后任何人不能再那样对他。
可是一个疯子,又怎么能决定疯了之后的事情?
即使他穷尽所能,又怎么保证自己不像那人一样尿在自己裤子里,同时还踩着拍子“跳舞”呢!
到了这样的处境,除了自我羞辱,生命还剩什么?
周哲追到豹有钱的时候,豹有钱就站在车边。很明显,他想尽快,马上,立刻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梦魇。周哲看见豹有钱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对石盘村之行后悔至极。他走到一米距离处,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豹有钱故意别向一边的面孔上现着一种既倔强又无力的神情。
豹有钱:“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那人……”
周哲没有让豹有钱说完,他急切的抢白道:“不会!不会有那一天!”他万分肯定,毫不迟疑,“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豹有钱无比惊异的看向周哲,眼神里有感动,但不多,“你在,承诺一件做,不到的事。”
“做不做在我。”周哲却道。
“成,不成,在天?”豹有钱反问。
话至此,周哲生出一种强烈想要打捞豹有钱的意愿。他重复道:“做不做在我,成不成在你,我!”
豹有钱愣了一下,他也许不怀疑周哲的真诚,他只是不相信事实本身。
“不,你对这……一无所知。”豹有钱轻轻说。
他的眼睛波澜不惊,却深藏着对真相日积月累的痛苦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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